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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漂亮小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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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到底皮糙肉厚,扛造耐磨。
以至于自己醒了的时候,怀里被他撞了的小鲛人还没醒来。
虽说是醒了,但玉礼自己也是被抽干了浑身上下的力气,一头白毛都一直被雷劈得又卷又翘,膨胀地顶在脑袋上,怎么抓都没办法。连带着自己的龙角都被劈焦了,隐隐作痛。
新晋的烛阴神君玉礼殿本人此时此刻愣是半点儿法力都不剩下了。
他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望向自己来的时候劈出来的空间通道。
没有灵力,他自然也回不去。
不过劫云消失,莜莜也还在外面,自然会通知到爹娘,或许过不了几日就能来找到他的。
既来之,则安之。
玉礼无法,低头便看见趴在他身上还在昏睡的小鲛人。
小鲛人银蓝色的长发铺散在他的大腿上,鱼尾长得几乎吊在宣言边缘,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那张脸简直完美得不像话,皮肤白皙如玉,睫毛纤长如蝶翼,唇色淡粉,像是海底最娇嫩的珊瑚。
这……这漂亮又可怜的小鱼儿啊,怎么就这么横冲直撞地找上自己了?
后来很多年过去,玉礼想起这事儿跟即墨聊的时候,也只说了:
“比天劫先找到我的,是阿灼。”
玉礼撑起身子坐好,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戳了戳鲛人的腮帮子,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
小鱼儿不舒服地蹙起了眉。
玉礼忍不住笑出声:“睡得挺香。”
他戳上了瘾。
先是用指头点点戳戳,后来变成了用掌心蹭。
玉礼玩心大起,正准备用双手托起小鱼的腮帮子让他的脸颊能圆圆滚滚嘟起来的时候。
漂亮小鱼醒了。
那双琉璃般的澄蓝色眸子直直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玉礼:“……”
“嗷!”
玉礼还没反应过来,鲛人猛地将他扑倒,抓住他的手腕,低头一口咬了上去!
“啊——!”
玉礼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却任由他咬着。
漂亮小鱼咬得毫不留情,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松口。
他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血迹,眼神冷冽如冰,喉咙里发出一个低沉的音节:“哼!”
玉礼就这么抬着手,让小鲛人整条鱼趴在他身上,眉目间笑意盈盈,望着小鲛人。
反倒是漂亮小鱼局促了。
他嘴角还沾着玉礼的血,见玉礼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也愣住了。张着口,呆呆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鱼小小的脑袋想不了太复杂的东西,原本凶巴巴的模样,此刻却懵懵懂懂地瞧着玉礼。
“嗷呜!”
完全不知道小鱼儿又想起什么,呲着牙,又低低喊了一声。
玉礼眨巴眨巴眼睛,坦然道:“是我连累你,你咬我一口算是报了仇,若是不解气,再来一口也行。”
鲛人眼里的玉礼:“啊吧啊吧啊吧啊吧。”
漂亮小鱼:“???”
实际上,元灼当时想表达的是愤怒。
他后来跟即墨说起过。
就是玉礼这一次雷劫,让他生生少了八根再也长不回来的头发。
晨阳初起,这一夜风波总算过去了。
天边的黑暗渐渐褪去,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云层开始变得柔软,边缘被染上了一丝微弱的金边。海水仿佛也被这光芒唤醒,波光粼粼,像是无数碎金洒落在蓝色的绸缎上。
漂亮小鱼表示不想理这个不会说话的臭长虫,刚支起身子来准备重新返回大海,却突然浑身上下一软,又倒了下去!
玉礼连忙从身后接住他。
“才被雷劈了,灵力和力气都空的,你眼下只能先休息!”
小鱼被他揽住腰身,浑身上下后知后觉地疼起来,耳鳍都疼得发红!疼得他痛呼一声之后,眼角掉下来一颗饱满的珍珠,砸在了玉礼掌心处!
泣泪生珠!
“嗷!”
玉礼惊叹万分,可小鱼疼得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悄悄将珠子藏进袖口,叹了口气,老老实实道歉认错:“我的错我的错,任你差遣好不好?”
小鱼回头看他一眼,烦躁地动动尾巴:“呸。”
玉礼:“……”
他抬起胳膊:“那你再咬一口?”
小鱼当真又咬了一口,毫不留情。
玉礼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想要帮小鱼儿将发丝捋顺一些。
他没来由的有些嫉妒,小鱼儿发丝柔顺至极,完全不像他那般被雷劈过之后一团糟糕。
后来元灼也承认,当时的玉礼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头发,确实吓到他了。
“对了,你有名字吗?我该怎么叫你?”
小鱼眼里的玉礼:“啊吧啊吧啊吧啊吧。”
小鱼咬着他的胳膊不放手了。
玉礼:“……”
老这么咬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寻思起欢舟欢姨幼年时期经常在他耳边各种念叨去上三天下六界游山玩水的经历,欢舟学什么东西都快,尤其是能说又会道的!每每到了一个新地方,不超过半天就能说一口流利的当地方言,跟他阿娘两人逃开了太多坑蒙拐骗的消费陷阱。
于是玉礼开始回忆欢姨那些奇奇怪怪的强调口音,变着法问小鱼。
一种、两种、三种……
等他换到第七十六种的时候,都直接把小鱼说困了。
漂亮小鱼耷拉着眼皮子,脑袋一点一点地,但还抓着玉礼的手臂,似乎在警戒让他别跑。
玉礼烦躁至极,尴尬至极。一红脸,龙须都跟着冒了出来,丹田肺腑之间吼了一声:
“啊!”
小鱼一激灵,又醒了。
这回似乎是听懂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云……”
他说得模糊,比牙牙学语的小龙还要囫囵。
玉礼兴奋地搂紧环住他腰的手,鼓励地道:“再说?”
小鱼艰难地几次张口:“一……因……啊……之……莫……”
玉礼吓坏了:“yinmo?!你叫yinmo?!”
他上上下下大量着小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神情。理所应当、情理之中、痛心疾首、以及……半分颜色。
玉礼:“真不能取这么个名字啊……”
小鱼:“?”
他真不见得能听懂玉礼怎么认知自己姓名的,但他很清楚玉礼的那个眼神。
不怀好意,且色|眯|眯的。
小鱼儿顿时气得直接挣脱了玉礼的怀抱,脸色发青,抬手就要打他,得直跺尾巴,嘴里不停地发出“哼!”“呸!”的音节!
玉礼连忙告饶。
“不能真叫你yinmo吧!叫你阿灼好不好?”
他抓住小鱼儿要打他的手,摩挲着手臂上的鳞片,轻声道:
“我也不知道为何是这个名字……但我之前梦见过一条跟你一样漂亮的小鱼,他说他叫阿灼,我便也叫你阿灼?好吗?”
小鱼儿咬了他第三口。
他俩的灵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修得回来的,又刚刚扛下天劫之雷,能动弹都已经是东山大公子自出生之后被令虞娘娘养得了个好底子。
阿灼小鱼跟他挣扎那么几下更是直接没了力气,连鲛人身体都维持不了一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吐了颗泡泡,变成一尾小蓝鱼就钻了进去。
玉礼白天就带着小蓝鱼来悬崖边晒晒太阳,晚上就回悬崖后头的洞穴里面休息。
前几个日子,阿灼都沉沉睡着。后来的几天晚上,才攒够了化形的力气,能靠坐在石壁边,鱼尾懒洋洋地搭在一旁。
“张嘴。”
“啊。”
阿灼闭着眼睛一口吞下了玉礼给他的小野果。
预想之中的甜味儿没有进口,阿灼睁开眼睛,却见玉礼捏着果子的手停在他唇边,还嘻嘻笑笑:
“阿灼要学会念我的名字才能吃。”
阿灼眼里的玉礼:“啊吧啊吧啊吧啊吧。”
不给吃的!
阿灼小鱼气坏了,当即张口又要去咬玉礼。
玉礼恢复的速度可比他的快多了,灵巧的闪开了身子,将果子塞进阿灼口中的同时,长臂一捞,把人抱在了怀里!
阿灼不喜欢这个姿势,鱼尾死死裹住玉礼的双腿将它们捆绑起来,隐隐约约在威胁玉礼。
可玉礼似乎格外喜欢抱着阿灼,喜欢他长长的鱼尾环绕着自己的感觉,一点儿也不觉得勒——更何况能化形之后阿灼对他干过无数次了,也没什么威慑力了。
阿灼嘴里嚼着甜丝丝的果子,抬起头,琉璃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嘴里蹦出一个音节:“嗯?”
玉礼伸出大拇指替他擦了擦唇边的果汁,又指了指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玉——礼——,来,跟我念,玉——礼——”
阿灼:“……”
目光灼灼地盯着玉礼身后框里的果子。
玉礼只得拿出果子,诱哄道:“玉……”
阿灼目光跟随着果子而动,张了张嘴,试着发出一个音节:“玉……”
“对对对!”玉礼眼睛一亮,把果子送进了他口中当作奖励。
“再来,礼——”
“玉……”
“不是啊!礼……”
阿灼被他折腾烦了,于是伸出双手抓住玉礼拿着果子的手,牢牢控制住之后,在他怀里转过身子,眸子紧盯着玉礼,那澄蓝色清澈见底,几乎装满了玉礼的影子。
“玉玉!”
玉礼:“……”
玉礼举手投降:“……服了你了。”
阿灼大胜利,抱着一整框果子吃得非常尽兴。
玉礼看他吃得香,也不想再折腾小鱼了。
再把人折腾生气的话,又要咬人的。
他的目光落在元灼的肩膀上,尤其是那些细细密密的纹路。
起初,他以为那些纹路只是鲛人身上天生的装饰,像是海浪的波纹,又像是某种神秘的图腾。但当他凑近细看时,才发现那些纹路并非简单的图案,而是由无数细密的线条交织而成,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隐隐透出一股压抑的力量。
玉礼微微蹙眉,伸出手指,顺着暗纹的纹路走势描摹着。
那些暗纹呈现出深蓝色,几乎与元灼的皮肤融为一体,但在光线的照射下,却能看出它们并非静止不动。纹路的边缘微微泛着银光,像是被某种力量一点点侵蚀,正在逐渐消散。
玉礼的指尖传来一阵微弱的灵力波动,像是锁链被挣断时的震颤。
他顺着纹路继续往下看描摹,发现它们并非只停留在元灼的肩膀上,而是沿着他的手臂、背部,甚至延伸到鱼尾的鳞片之间!
每一条纹路都像是被精心刻画上去的,线条流畅却冰冷,仿佛一条条无形的锁链,将元灼的力量牢牢束缚。
这是……封印!
玉礼仔细数了数,发现这些暗纹一共有十三道,其中十一道已经几乎完全消散,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痕迹,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几乎难以辨认。
第十二道暗纹正在消散的过程中,纹路的边缘已经变得模糊,像是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抹去,只剩下中间部分还残留着一些深蓝色的痕迹。
他不爱看书,对符文什么的更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能用灵力蛮劲搞定的,从来都也懒得动脑子。
他只想起来一桩事,一桩几乎已经要被他遗忘的事。
鲛人一族,古居溟海,歌引潮汐,尾破浪涛,自由无拘。
然不知何年,沦为东山龙族之奴,以封印锢其灵力,遂渐衰凋敝。
这是东山龙族的封印吧。
这些年来,几乎少见鲛人的踪迹了,甚至有的东山龙族一辈子也没见过鲛人的影子。
玉礼从前也没见过,书册卷轴之中也少见图画来描绘鲛人。
他只在梦里见过一只漂亮小鱼。
和阿灼一模一样的漂亮小鱼。
原来……竟是鲛人族?
原来……阿灼身上的东山龙族封印,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玉礼的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十一道封印是因为他的天雷劈断的,第十二道是因为阿灼咬了他一口,喝过他的血。
十三道封印的最后一道……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帮阿灼解开。
但他也知道,一旦解开这最后一道封印,阿灼就会离开。
不……不是离开。
是消失。
再也见不到了,那种意义上的消失。
玉礼的手指尖停留在最后的一道暗纹上。
他问:“阿灼……你想去哪儿呢?”
阿灼专心致志吃果子,还是没能听懂玉礼在说些什么。
玉礼神色复杂。
他不想问下去,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有一种情绪,这么多年来从未出现过在他脑海里,偏偏此时此刻,将他缠绕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叫做恐惧。
不怕天不怕地的东山大公子、烛阴神君玉礼殿。
没来由得害怕了。
玉礼没再提这件事情。
小半月之后,空间通道之处隐隐约约传来呼唤。
玉礼便知道,爹娘回来了,在找他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面对阿灼,更对鲛人一族之事一无所知。
深思熟虑一番之后,他还是决定先回东始山族中,问一问爹娘,问一问夫子。
他抱起阿灼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海滩边,将小鱼儿轻轻放了下来。
玉礼道:“会有办法的。”
阿灼依然没听懂,但能感觉到,玉礼要走了。
他撑起上半身,喊:“玉玉!”
玉礼抿唇,“诶”应了一声。
他逃跑了。
他怕再看一眼阿灼,就真的忍不住把人一起也带回去了。
可现在还不能。
鲛人一族跟东山龙族之间关系太复杂了。
阿灼突然出现的话,会引来太多危险和麻烦。
他不能让阿灼受伤啊。
于是玉礼独自一人回了族内。
只是他当时也没想到,再一次见阿灼会那么快。
没几天,玉礼几乎后悔到想要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