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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五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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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歌声飘进花令玉的耳中,她原地打转了一圈寻觅声源,却发觉远方天上逐渐长出了鱼肚白。天色有点朦胧的亮了,朝气洗褪了夜空的黑色,成了蔚蓝。她看到远处一个女人坐在海边,裙摆被风轻轻卷起,双脚插进了沙滩里,却调皮的露出红色的脚趾甲油。
女人的侧脸美得锋利,像热带花那样艳丽地放肆盛开。
“邱曼霞,你怎么在这儿啊。”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人走了过来,递来一份椰子饭。
女人转过头,接过塑料袋里的早餐,疲惫的脸上浮出欣慰的笑。花令玉终于看清楚了那张脸,是一张被暴雨打湿了的脸,难怪远处便可嗅见她的美中带刺儿,原来那根能插人心窝子的刺儿,藏在她哭红了的眼中。
“最近游客越来越多了,好多人都是因为你来的。就剩最后几场演出了,好好唱给他们听,唱完你就要离开这儿了。”
“早上没休息好,先去休息一会儿。”女人笑着,咬了一口软糯糯的米团,疯癫癫的模样好像把刚哭过的事儿当笑话一样给忘了。
“那我们先回房里去?”看似助理的同龄女子扶起地上的女人。
女人一边点头,一边向耳后挽过蜷曲的短发,一同往路边远处的矮楼走去。
花令玉寻思“邱曼霞”这名字耳熟得很,忽然意识到——不正是那解刨台上泡成巨人观的死者的名字!想罢便赶紧偷偷跟上俩人。
她们走向的那栋楼,张扬地顶着娱乐场的字牌,周边还铃铃铛铛地挂着霓虹灯花牌,只是恰好现在是好白天,不会被晚上那跋扈的景象给吓到。
花令玉低调地跟在后头不远处,跟踪这门手艺已经是她的老本行了,虽然在实习法医之前没能有太多接触冤死枉死的死者,但是也在大学的解刨课上跟踪小动物亡灵好多次了。
不过也好在在幻境里,除了死者以外,没有人会真正注意到她的存在,就算是有人注意到了,也是死者周边的人。那也是死者为了逻辑自洽,在自己制造的幻境里自动填补的NPC互动剧情。而其他人,只要不在死者的注意力范围内,都是无意识的浮光掠影。
邱曼霞和同伴不走正门,却往后门走,后门门口也有两位保安把守。花令玉眼见邱曼霞进楼了,赶紧跟上,却被拦在了门外。她一时之间只好信口胡来了一句:“是老板邀请我来面试的。”
保安俩狐疑地看着花令玉,但见她面容姣好,像是能在台前工作的模样。
“你先等一下。”他摆摆手,对着对讲嘀咕了起来。
看来邱曼霞已经发现我了,花令玉心想,不然这NPC怎能看见她。
刚才和邱曼霞一块儿上去的女人正巧下楼,也见花令玉生得漂亮,便有些好奇。
花令玉见风使陀地就对那姐姐说:“你好,我是来面试的。”
“啊,那你等等。”对方打开手机,拨了个号码后,便对着那花令玉只在电视里见过的手机型号说道:“邱小姐,门外有个姑娘好像是来找你的。”
“是粉丝吗?”电话那头道。
“说是来试音的。”
“让她等会儿,等我睡醒了再来。”
花令玉面色一沉,想着高低也得见上邱曼霞,越是这样不好办的越证明她的灵体的价值更高。
“邱小姐说让她先休息会,你过了十点再来吧。到时候直接来二楼找我们。”
看着助理和自己别过,花令玉赶忙追上前去想套近乎,结果果不其然对方已经失去了对话能力,只是盲目地向前走。
她扫兴地回到后门前,踌躇了一阵,打算绕开后门另寻他路。也不知道幻境之外叶翊是否在寻找自己了,心里便想着要赶紧点见到邱曼霞,搞清楚胃里的纹身到底是什么。
她走过一面商品橱柜,在满橱窗的奢侈品后的镜中照见了自己,发现正身着平日里的私服。她一时慌了神想要换件衣服,可忽然记起自己明明可以化身!于是右手朝脸前一挥,镜中人的脸已经变成了刚才下楼的助理,只是身子仍然是花令玉的。她低头闭眼转个身,再睁眼,已然变成了那个25岁上下的,姿态婀娜但五官平平的女人模样。
她对镜将刘海的方向习惯性的向右拨了拨,随后自然地走回后门,保安看了一眼,便不假思索的给她让了行。
花令玉刚进门踏上楼梯没几步就开始偷笑,不一会儿便到了二楼,顺着找到安全通道出口,一开门走道一下子气派起来:地上铺着深红地毯,几个走道如蜘蛛网线一般衍射出去,走道里面面相觑的房间有几百个,花令玉心里感慨这娱乐场几十年前的豪横,也不知道为何从这今昔落魄的小渔村中消失了。
可是这样偌大的酒店,哪个才是邱小姐的闺阁呢?她一面徘徊,一面用手指触碰墙面,墙像哈哈镜般地瘪了进去,指尖离开墙面又瞬间复原。
“哈。”花令玉若有所思,看来邱小姐并不是这么难攻破的人。
通常来讲,幻境中的物件幻境越是难被作为“入侵者”的花令玉影响,越证明对方心房和底线设的很高,而邱小姐似乎恰恰相反。
正当她思考时,突然有了脚步声。是高跟鞋,大体是一个女人。花令玉立即闪到某间客房前躲起来,透过镜面反光,发现是助理回来了,而她身后还跟着刚才楼下打过照面的保安。完了,由于花令玉的助理形象并没有抢先进入邱曼霞的视野,在邱曼霞的潜意识那儿,助理仍然会回来,因此原先的助理并不会因为自己的NPC形象被顶替而从邱曼霞的潜意识中消失。
情急之下,她看见墙壁上的蝴蝶,立即学着化身成一只完全相同的模样,飞旋在空中观察二人。等俩人走到最里边的一间房门前停下脚步,花令玉火速一跃而下,变回人形,一步上前向助理的脖颈狠狠一击,直接送走对方“性命”。再在保安没叫出声前,一拳击中对方下巴,几乎不给对方还手时间地将他盘倒在地上,连着几声闷拳砸在耳后让对方瞬间断了意识。她把俩人悄悄拖到墙角,又化身回柔声柔气的助理敲了敲门,里面应了一声。
花令玉转动把手推门而入,先是扑来香水气,再是见到那无处下脚的卧室。
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衣服像地摊货般的被摞得到处都是,其他奇珍异宝,装饰雕塑,塞得满满当当。结合这娱乐场的南洋风,倒颇有一种诡异的美。这些都是她自己收藏来的吗?还是大部分其实是粉丝从各地送来的?
花令玉见邱曼霞坐在梳妆镜前刷着手机,又感慨,邱小姐的漂亮,像在宣示主权,自己不得不退避三分。光是漏个美背,就已咄咄逼人。
邱曼霞抬眼与镜中助理形象的花令玉对上视线,没有回头但问道:“回来那么早?”
花令玉小心地观察对方,发现对方并没有再注意自己。随着刚才对上视线,门外助理瞬间被花令玉的助理形象给取代,那躺在地上的“尸体”刹时就消散的仿佛从未存在过了。
“你没休息吗?”花令玉道。
邱曼霞笑了笑:“想睡睡不着。”
花令玉听罢笑了,说道:“刚楼下有个姑娘要来面试,我看长得挺漂亮的,就把她带上来了。说是你的忠实粉丝。”
“你把她带来了?”她终于转过身来,歪着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助理。
“是啊,她就在外头呢,我把她叫过来。”
邱小姐匪夷所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嘴里吐出个 “行” 字。
花令玉扮演的助理奉承地一笑,匆匆转身跑了出门,不久,一个穿着哥特的少女出现在了门口。
邱曼霞微抬下巴打量着她:“进来。”
“邱小姐你好,我叫花令玉,是来自Atals市的您的粉丝。这次来是我说服了父母来“望潮湾”,无论如何,我都想来试一试,能与自己的偶像和梦想更近一步!如果唱的不好,请前辈多读包涵。”
邱曼霞饶有兴趣,听到这话,对这新人讲话的口气也有了一些温度。
一个女孩愿意从没点实力都进不了的新城市跑来小渔村生活,只因为崇拜她?看着花令玉那精致的小脸,邱曼霞像是被那几句巧言令色给悄悄讨欢心了。
“那你来唱一下,我听听看。”
花令玉清了清嗓子,好在编完谎话后就早有准备,大脑迅速筛选出了Nightingale Mirage最红的一首歌。
她微眯着眼,张开双唇,嗓音清澈而有穿透力,像树林里传来的一阵风,令人耳目一新。邱曼霞的脸上逐渐掩不住惊喜又复杂的神情,揣着欣赏和警惕。
门后传来了掌声,花令玉立即转身看去,是一个男人。谈不上帅气,但看起来是个体面人。
他端来了一些点心和水。“能有邱小姐来面试你,是你的福气。”说着,递给邱曼霞杯子的手指碰着了她的手。邱曼霞点头道谢,眉眼却闪过防备,一时间好像空气里引燃了某种火花,但随着他退出房去又无影无踪了。
邱小姐见送水的来过了,知道还有一会儿就得上场表演。她不做声地坐一会儿,攥着那杯茶,重重地放到桌上。
“有人要捧红你,也可以拉你下海。这是我最后几场演出了,你可得好好欣赏。”说完,她指了指日历上的7号:“还有一天就会有人接我走,离开这个地方。”
她解去睡袍,里面便是舞裙,来到全身镜前欣赏着自己转了个圈儿,便将全身镜一推,像门一样的被打开了。
黑洞洞的里头像个长廊,从长廊里传来了鼓掌声。邱曼霞的脸上浮现出自豪和不舍,她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邱小姐?你说谁会接你走?” 花令玉追到门口,不敢轻易踏入:“你说的还有一天是什么意思?”
女人没应答,只是往里走。
“邱小姐!”花令玉追上去,可邱小姐再无应答了。她看那女人侧身站在帷幕后,展露起职业式的微笑,静等帷幕被拉开。而观众席早早就开始欢呼雀跃,聚光灯一点点照在她的身上的时候,掌声和口哨声更是如浪潮般打来,花令玉觉得邱曼霞现在已经完全沉溺在她的回忆中了,独享她的高光时刻。
可是还剩一天是什么意思?这幻境,还有谁能把她给接走?
她警觉地想起黎宴曾提到过同样的话。
花令玉看了眼手上的表,时间从进入幻境之后已经过去快一小时了,大约换做现实世界的10分钟,叶翊也应该已经从烧烤摊回来了,又要发现自己不见了。然而在不知不觉中,她却已经走到长廊深处中。一直走到了帷幕后,她用手指悄悄拨开一条缝,想看个究竟——只见台下压根没有什么观众,只有在最后一排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衣,垂到地面。每一次掌声,都由那双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发出,节奏缓慢,和耳边仍然充斥的掌声是截然不同的频率。灯光照不到他的面庞,额头以下全被阴影吞没,只能隐约辨出一个苍白的弧线,似乎是微笑,或者只是骨骼的形状。
花令玉盯了几秒,胸口涌上一阵寒意,熟悉的很却又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他。出于第六感,她快速地往后退,然后趁镜子大门还敞开,立马逃了出来。她翻过邱曼霞叠罗成小山丘的衣服,跑出房门,发现保安独自死在墙角,而自己应该在附近留了一张黑色符文。
花令玉呢?叶翊手握烤串在路边找人,海边除了浪声,没有人影了。她焦急地沿着海岸线寻人,到了确实不见得可以找到对方的时候,只好无奈拨通世奈的电话。
“喂,世奈,花令玉回房了吗?”
“啊?我去看看……”
叶翊望着广阔无垠的黑色大海,忽然觉得阴冷起来,连忙掉头往酒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