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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番外:独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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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独行
蕙走后,赤飒在那间山野小屋多留了三日。
第一日,她将屋内外打扫干净,蕙的药罐、茶杯、梳子,都按原样摆好。
第二日,她修补了漏风的窗棂,加固了摇晃的篱笆,像是以为主人还会回来。
第三日,她只是坐在蕙常坐的那张藤椅上,看日光移动,从清晨到日暮。
然后她离开了,没有回头。
她再次踏上路途,山河依旧,只是人间又换了一番光景。
她大多维持着小猫的形态。这样比较省力,也容易在人类聚居地觅得一时栖身之所。偶尔有好心人给她一碗饭食,一处屋檐,她会安静接受,停留几日便悄然离去。她不愿与任何一世的人产生过深的牵扯。
她的因果,早已系于一人之身。
有时她会化为人形,在陌生的城镇里漫无目的地行走。看市集喧嚣,看孩童嬉闹,看烟火夫妻为琐事争吵。这些鲜活的、属于“此生”的热闹,像隔着水幕传来的声音,模糊而遥远。她是一个永恒的旁观者,时间的流速于她而言失去了意义。
几十年,几百年,不过是下一次寻找开始前的、或长或短的间隙。
她曾回到她们前世共同生活过的地方。糕点铺子的原址上建起了酒楼,曾经的皇宫已成供人凭吊的废墟,故地重游并不能缓解什么,反而像是在提醒她:你所执着的一切,于这世间,不过是一缕很快就会散去的烟尘。
她睡过很多地方,山洞、破庙、别人的屋顶。偶尔在半梦半醒间,她会下意识地用爪子在空中轻轻拨弄,仿佛在推开一床并不存在的、总被某人踢开的被子,醒来后,身侧只有清冷的月光。
她也曾试图沉睡,想用长眠来度过这漫长的等待。
可总是睡不深,一点风声,一滴雨响,就能让她惊醒,异色的瞳孔在暗处灼灼发亮,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错过了某个重要的呼唤,后来她便不再勉强自己。
等待,本身就是她存在的状态。
再后来她也没有回久未踏足的猫兽族地,而是去了森林深处那个与弟弟山宗共同居住的山洞,这里比小屋更熟悉,也更空旷。
该回来看看那个聒噪的弟弟了,顺便检查他的修炼有没有偷懒。
山宗正对着一汪清泉打理自己翠绿的头发,见她独自归来,他没问蕙去了哪里,只是蹙着眉,翘起兰花指,用他一贯夸张的语气捂着鼻子抱怨道:“姐!你身上一股人味儿!快过来,我用清泉帮你净化一下。”
赤飒没理他,径直走到山洞最深处,那里还残留着一些她早年布置的、汇聚灵气的粗糙阵法。
她化为原型,巨大的赤色猫兽伏卧下来,周身开始吸纳森林中游离的自然灵气。
她需要力量,也需要用熟悉的修炼来填补灵魂因离别而产生的空洞。
修炼的间隙,山宗会凑过来。
“姐,你看我这新悟的治愈术法!”他献宝似的催动灵力,让一株枯木瞬间开花。赤飒瞥了一眼,爪子一挥,地火腾起将他精心呵护的花朵烧成灰烬。
“华而不实。”她冷冷道,“木系法术重在生机绵长,不是让你用来表演开花。”
山宗气得跳脚,翠绿的毛发都快炸了起来:“老直女!不懂欣赏!”
她偶尔会指导一下山宗。看着他依旧有些浮夸的施法动作,她会想起很久以前,在族地里,她也是这样督促他。
她在山洞停留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巩固了自身修为,顺便把山洞方圆十里的精怪都“梳理”了一遍,让这片森林变得格外“安分”。
她还揪着山宗,将他那些花里胡哨的术法从头到尾锤炼了一遍,逼着他夯实基础——直到他哭丧着脸保证以后一定脚踏实地。
然后,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她再次收拾行囊。
“又要去找了?”山宗往她的包裹里塞满了他精心挑选的、蕴含生机的灵植和几颗温润的玉石,“姐,路上带着,总能派上用场…”
赤飒“嗯”了一声,伸出手,熟练地揉了揉弟弟头顶最柔软的那撮发。
转身走入林间迷雾时,她听到山宗在后面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姐!早点回来!”
她没有回头,红色的身影很快被浓绿的森林吞没。
之后的岁月,是更为漫长的孤身游历。
去了许多陌生的地域,极北的雪原,南方的沼泽,西边的戈壁。她在不同的环境中修炼,吸纳各种属性的灵气,淬炼妖魂。
她遇到过觊觎她力量的妖怪,也遇到过认出她、想除魔卫道的修士。
她大多懒得纠缠,释放一丝气息便足以惊退大多数。
“不想灭族,就滚。”
自此,她的路途清静了许多。
她独自看日出日落,看沧海桑田,看王朝更迭。时间像一条无声的河流,而她是在河底行走的石子。
她只是走着。
走过春日的桃汛,走过夏夜的流萤。
走过秋日的枯叶,走过冬日的荒原。
一直走到,直到感应到那个微弱的、熟悉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