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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蛊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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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璟一向宽和仁善,对谁人都是如此,闻声抬头,含笑道:“免礼吧,沈小姐也来参加雅集?”
沈梨笑着点点头,道:“是,臣女是陪华容郡主一道来的,奈何郡主有旁的事,臣女便落单了,不知殿下可否允臣女在此处稍歇片刻?”
沈梨是位娇弱温婉的美人儿,不只性子娇弱,连身姿瞧着也是娇弱的,自带一份弱柳扶风之感,惹人心生怜爱。
毕竟,是个男子都有怜香惜玉之心,而沈梨的气质便恰恰能击中这种心理。
人家美人都如此说了,但凡有点君子之风的男子都不忍回绝。
太子身份最高,自然由他做主,点头道:“当然,沈小姐请坐。”
石桌四周只有四个石凳,谢银楼自觉起身,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沈梨,他坐到了八角亭台的长椅上。
嘿,此处倒是离南星更近了,就在她的斜后方。
谢银楼倒是顺手帮南星递起了花枝,偶尔低声与她讨论哪支更好看,忙得不亦乐乎。
沈梨含笑坐到了南星的对面,就在慕燃的旁边,她歪头看向慕燃,娇声道:“多日未见九千岁了,殿下可好?”
慕燃似笑非笑道:“尚可。”
“秋日风凉,殿下当多添件衣袍,以免着凉。”
“……”
“臣女记得,这茶是天山剑豪?此茶沁凉甘甜,入口回香,是极好的,可此茶寒凉,九殿下还是少饮为好。”
“……”
“这茶点多有巧思,可臣女记得殿下不喜甜腻,臣女自制了一些酸甜可口的糕点,拿来给殿下尝尝,可好?”
“……”
就在众人都快要忍不住的时候,慕燃轻笑一声,幽幽道:“本殿记得,本殿的乳母出自聂氏,已年过四旬。”
“噗嗤~咳咳咳……”
谢银楼实在没忍住,被茶水呛咳得够戗,强忍着笑意才不至于失态。
沈梨脸色猛地涨红,慕燃是嫌弃她絮絮叨叨如同老妈子吗?
可她也是在关心他啊!
她抿了抿唇,看向插花插得欢的南星,勉强笑道:“臣女记得,这天山剑豪是太子殿下最喜欢的茶,公主对太子殿下当真用心,如此细微之处都体贴周到,臣女远不及公主。”
沈梨的父亲沈泰时任文华殿大学士,既然慕临渊已同太子透过了赐婚的口风,内阁中人自然有所耳闻,沈梨能提前知晓不足为奇。
她也是抱着示好的心思,若这位和亲公主当真是准太子妃,未来的皇后,那么她对其讨好两分也不为过。
再者,沈梨还有点小心思,若她将来嫁给了九殿下,那么她们便是妯娌了,提前拉近些关系,对她、对沈家都有益无害。
南星挑了挑眉梢,这怎么冲着她来了?
还不待南星开口,谢银楼便含笑道:“沈小姐,这茶是谢某人准备的,巧得很,谢某人最爱也是天山剑豪。”
他转头看向太子,含笑道:“不成想,太子也爱此茶?谢某人独独喜欢它冷冽,生于高山之巅,自有傲然滋味。”
太子笑着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就连慕燃也跟着开了口,三人还逗着南星说了一两句话,倒是又将气氛活络了起来,偏偏将沈梨晾在了一旁。
***
而沈梨口中“有事”的华容郡主曹月容,此时正在花圃的另一头,“巧遇”了独自在此的顾亦西。
曹月容笑意盈盈,看着负手而立花丛中的顾亦西,娇声搭话,“顾郎,好巧,你我竟是在此处又相见了。”
顾亦西闻声回头,眼神一凝,忙躬身拱手行礼,“小生见过华容郡主。”
曹月容上前两步,抬手扶住了顾亦西的手臂,柔声道:“顾郎不必如此多礼。”
女子的手若有似无地碰触到男子结实的手臂,即便隔着布料,亦能感受到彼此。
顾亦西不着痕迹地略退了半步,眼眸低垂,恭敬道:“多谢郡主。”
曹月容掩唇轻笑,向四周瞧了瞧,“顾郎怎地一人在此?许家小姐呢?”
“嘉柔她要为雅集奏乐一曲助兴,方才去准备了。小生初来东都城,常日在府中读书,甚少出门,同京中学子们都不甚相熟,是以便独自走走。”
听到他如此亲昵的称呼许嘉柔,曹月容的眼中不着痕迹的划过一道嫉妒的暗芒,遂面色无异道:“许小姐好福气,竟能得顾郎如此如意郎君,顾郎也是心悦于她的吧?”
此话太过直白,对于顾亦西此等读书人而言,不失为一种失礼与冒犯。
顾亦西抿了抿唇,斟酌道:“小生自小同许家定有婚约,家道中落后,许家并未嫌弃小生,还愿将女儿低嫁于我,小生不胜感激。”
曹月容不禁一笑,略带疼惜道:“顾郎啊顾郎,你可真是淳朴憨直得令本郡主都心疼呢!”
她伸手摘下一朵娇艳的黄菊花,捏在指尖把玩,道:“许家为何让你寄住?还不是因着你来年要科考,且中第几率颇高,前程远大。将来,你若一朝中第,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便是那许少卿的左膀右臂,现成的门生良才。你一表人才,才华出众,年纪轻轻已是举人,许嘉柔配你,怎能算低嫁呢?”
闻言,顾亦西微微一怔,遂拧紧了眉心,眼中划过些许犹疑不定。
曹月容精准的捕捉到他的眼神,不着痕迹的向他靠近一步,轻声道:“顾郎,本郡主出身镇国公府,想来,即便你并非东都人士,也当听说过家父的赫赫声名,我乃将门虎女,向来喜欢直来直往。”
她仰头看向顾亦西,吐气如兰,道:“我心悦顾郎,顾郎可否退了许家的婚约?”
顾亦西回神,才发现曹月容离他很近,两人四目相对,竟是一时沉默。
曹月容觉得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狂跳,如此近距离的靠近他,不得不被他那如玉的清俊面容所惑,只觉自己甘愿沉沦在那双眼眸之中。
她极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道:“顾郎,你若入我镇国公府,家父不止会在仕途上对你有所助益,且不会阻了你的青云路。需知,许至安乃文官,且只是个大理寺少卿,区区四品卿之助,你在他门下,何日能成就文臣至高追求——入阁?而家父则不同,家父乃武将,且和陛下有袍泽之情,从龙之功,其在朝中的分量,不必多言,你若成为我镇国公府的乘龙快婿,前途不可限量。”
顾亦西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小生不是那等贪图名利富贵,背信弃义之人。”
曹月容看着他,倏然笑眯了眼,轻声道:“顾郎放心,我知你们读书人都重名节,我不会让顾郎沾染丝毫污名的。顾郎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为你顾氏满门想一想吧!当年许家能同顾家定下姻亲,当是门当户对的。如今顾氏没落,顾郎就没想过靠一己之力,重振门楣吗?”
此话可谓正中红心,顾亦西看向曹月容的眼神逐渐幽深。
他发奋苦读,十年寒窗,为的不就是功名利禄,光宗耀祖,让顾家重新兴盛吗?
曹月容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黄菊花,笑着递到顾亦西的手中,不觉羞红了脸,娇羞道:“顾郎,日久见人心,我真心一片,望君知悉,珍之重之。”
说罢,她提起裙摆,转身便跑了,单看背影都藏不住女儿家的欢喜雀跃。
顾亦西捏着那朵黄菊花,在原地站了良久,浓睫垂下,掩住了所有的心思,无人知其在想什么。
良久,他慢慢的将那朵黄菊花收入了广袖之中,再抬眸时,已如往昔一般,清风朗月,君子如玉。
***
一曲轻灵悠扬的琴音在万芳园中响起,如清泉流淌过心田,又似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那琴音时而婉转如莺啼,时而低回如呢喃,引得方才还在亭台水榭间谈天说地、笑语盈盈的众人,纷纷停下交谈,循声望去,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那万花丛中。
只见,许嘉柔坐于百花环绕之中的一方青石之上,身着素雅的月白色襦裙,发间斜插一支碧玉簪,更添几分清丽。
她纤纤柔荑如白玉雕琢般,在琴弦之上飞舞跳跃,指尖轻拢慢捻,拨动琴弦。曲调便如赋予生命的精灵般,飘荡在空中,穿梭于花丛,撩拨在耳畔,缭绕于心头,久久回荡,久久不息,仿佛要将整个万芳园都浸润在这仙乐之中。
南星插花插累了,正倚在八角亭台的朱红栏杆上歇息,听闻琴音,便起了身,迈步出了八角亭台,站在花丛边,远远的看着那处的许嘉柔。
头一回相见,她便觉得,眼前的女子虽算不得一眼惊艳的绝色,眉目间也带着几分寻常的温婉,可只要沾上琴,以及与琴有关的一切,那双漂亮的秋水剪瞳中便晶莹透亮,仿佛有星辰闪烁其中,整个人如浑身泛起灵气,夺目耀眼,连周遭的繁花似乎都黯然失色。
南星沉浸的听着如此人间仙乐,看着美人在百花丛中弹琴,当真赏心悦目。
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她不禁想,嘉柔也许上辈子是天界掌管瑶琴的仙子吧?下凡一遭,才能将此等仙乐传入人间,让凡尘俗世也能有幸聆听。
同南星一样,周围的人都被琴音吸引,纷纷沉醉其中,或驻足花丛旁,或倚栏远眺,偌大的万芳园,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只有那清越悠扬的仙乐飘荡传扬,与花香、鸟鸣交织成一幅动人的画卷。
一曲终了,许嘉柔缓缓起身,冲四周端然行礼。
诸人沉寂了片刻后,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面对不绝于耳的赞誉与褒奖,许嘉柔神色淡然,笑意温柔,不见一丝骄纵,只亲手抱着那架“风翎”,缓步从花丛中心退了出来,冲南星而来。
远远的,南星便扬起了笑意,点头道:“许小姐今日一曲,足够我回味三年五载了。”
许嘉柔娇羞一笑,屈膝行礼,道:“公主取笑臣女,公主若喜欢,嘉柔可随时为公主弹琴。”
南星凑近她,狡黠的笑道:“嗳,这就不对了,物以稀为贵,许小姐琴技非凡,不可随意示于人前,世人对求而不得之物,才会念念不忘。”
许嘉柔笑着嗔了南星一眼,小声道:“公主尽会说怪话哄臣女。”
南星瞧她说着话,还时不时地四处瞟,似在找什么人,善解人意道:“是在找顾公子吗?他初来东都,也无甚至交好友,如此场合,还是你陪着他为好,你去寻寻他吧!”
许嘉柔感激一笑,道:“是,多谢公主体恤,那待会儿,臣女再来陪公主。”
南星笑眯眯的摆摆手,示意许嘉柔不必在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