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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是心悦人家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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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燃点了点头,陷入了沉默。
父皇待大哥的态度,数十年如一日,既不亲近也不和善。
小时候,他曾以为,父皇想要锻炼大哥坚韧不拔的心智,长兄如父,望他能独当一面,不被溺爱软弱了性情。
皇家重长子,百姓疼幺儿。
大哥虽非嫡出,但却是父皇第一个孩子,理该被寄予厚望。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都渐渐长大,父皇偏爱的孩子依旧偏爱,可待大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对,就是冷淡和疏远。
严苛算不上,教导也没有,关心疼爱更是奢求。
慕燃不知慕川私下里同李贤妃是如何相处的,可在外相见时,他没有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母子情谊,最起码不像他和颜淑妃那般亲密无间。
也许,李贤妃性子清冷,不似颜淑妃那样欢脱吧!
想起颜淑妃,慕燃笑了笑,有些日子没去毓秀宫了,待夏苗还朝,该去看看母妃了。
***
慕昊的帐篷中,小厮快步入内。
此时的慕昊正大敞着衣袍前襟,懒懒地靠在软榻上。
两名侍女在为他按摩肩膀和大腿,而他那只不老实的手,在其中一名侍女的胸口处揉着白团。
小厮入内,垂眸行礼道:“殿下,陛下在龙帐内训斥了大殿下。”
慕昊微眯眼眸,似睡未睡,笑眯眯道:“嗯,这就栽在老大头上了?”
“是。”
“唉,老大也是可怜,成日瞧着父皇那张冷脸,要我,我是吃不消的。”
小厮笑着调侃道:“想来,大殿下都要习惯了。”
慕昊朗声一笑,“哈哈,是啊,几十年了,再不想习惯都要习惯了。此番老九受苦了,你去寻点儿上好的药材,送去给他补补,那短命的身子,可别再折腾了。”
“是,奴才这就去。”
***
猎场中出的事自然传回了宫中。
待到大队人马返回东都城,皇子们按照惯例,都要入后宫给诸位母妃请安。
慕川自然是要去锦鸾宫的。
李贤妃见着他,一改往日的温和,鲜见的带上了些许严肃,劈头盖脸便道:“大殿下如何能谋害太子?!”
慕川满腔的话全堵在了喉头,上不去下不来,噎得他胸口疼,疼过后便是阵阵寒凉,渐渐弥漫至四肢百骸。
没有一句宽慰,没有一句问候,就连母妃都不相信他,见面第一句便是责问,他还能说什么?
慕川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儿臣没有。”
李贤妃微蹙眉心,略带不满的说道:“本宫往日是如何同你说的?你怎地就不往心中去?”
慕川垂下眼眸,面色都跟着冷了下来。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很悲哀。
被误会、被冤枉都不打紧,生在皇族,谁人没有委屈过?
只是,他的委屈无人诉说。
母妃离他很遥远,两人之间的相处总似隔着一层纱,好似很和谐,可那温度总达不到心底。
父皇就不必说了,对他从来没有一句温言软语。
无论他多么努力的想要靠近他们,都似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无人理解他的雄心壮志,也无人理解他的孤独无奈,渐渐地,他将委屈与憋闷筑成了一道道防线,将一颗本该温暖柔软的心,炼成了钢筋铁骨。
天大地大,他生而尊贵,却一直踽踽独行,孑然一身。
常年伺候李贤妃的嬷嬷上前,为慕川上了杯热茶,冲李贤妃递眼色,示意她有话慢慢说,莫要这么急。
李贤妃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冲了,她也是急了,生怕慕川触怒了陈皇后和太子一党。
她轻咳一声,道:“本宫不是不信你,只是……你父皇信了。”
慕川连动都未动一下,依旧垂着眸、木着脸,像个赌气的孩子,只淡淡道:“儿臣冤枉。”
李贤妃心底轻叹,抿了抿唇,道:“罢了,此事过去就莫要再提了,索性太子无碍。今日便在锦鸾宫用膳吧,本宫准备些你喜欢的吃食。”
慕川起身道:“不了,儿臣还有事,就不陪母妃了,儿臣告退。”
说罢,转身便走。
“大殿下……”
李贤妃唤了声,却没止住慕川远去的步伐,终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锦鸾宫的大门口。
良久,只余一声幽幽的叹息……
同锦鸾宫尴尬的气氛截然不同的是,慕燃刚迈入毓秀宫的宫门,便见颜淑妃提着裙摆,疾步冲他跑来,跑得连发簪都掉了一支。
跑到近前,颜淑妃拉着慕燃好生的上下打量,见他全须全尾的,又拉起他受伤的胳膊瞧,遂红了眼眶,抬手便打在慕燃的肩膀上,嗔怒道:“臭小子,你吓死老娘了!”
慕燃笑着抬手,将颜淑妃鬓边一支歪掉的发簪扶正,道:“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儿臣这不是好端端的?母妃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来人回禀你在猎场遇袭,又是中箭,又是坠崖,老娘一颗心差点跳出来!”遂似反应了过来,颜淑妃叉腰道:“什么多大岁数了,老娘今年方十八!”
慕燃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扶着颜淑妃漫步往庭院中走,笑着哄道:“是是是,儿臣失言,母妃年方二八,十八都说老了!”
颜淑妃满意的扬了扬下巴,很是傲娇。
“中箭的是马,不是儿臣,只是挂在了崖边的藤蔓上,被藤蔓的锐刺扎到了一点,谁人瞎传话,让母妃忧心了,等儿臣重罚他!”
慕燃扶着颜淑妃进了凉亭中坐下,听着他轻描淡写的陈述,颜淑妃眼中的担忧不减反增。
此番之事,据说是慕川所为,颜淑妃也知道了。
可是,既然慕燃不提,她也不会追问。
身在后宫,生下皇子,就知会有这样的一日。
那把龙椅只有一个,那至高无上的地位,也只有一人,其余人只能卑躬屈膝,俯首称臣。
孩子们都长大了,各有心思,各有想法,虽说太子已定,可谁人又能保证所有的孩子都甘心呢?
若她的九郎想要争,她不是不能集颜氏全族之力,为他殊死一搏,不为功名利禄,锦绣前程,只为她的九郎,不留遗憾。
可瞧着慕燃“病愈”后那懒散随性的样子,颜淑妃便知,他对那把龙椅没什么念想。
她生的儿子她最了解不过,这孩子一向报喜不报忧,就连每月发病之苦都从未同她抱怨过一字一句。
可若发病是好熬过去的,上阳宫为何每逢月圆之夜都要戒严呢?
不就是不让旁人探听到任何吗?
看着慕燃那瑰丽的眉眼,随性的笑容,宽慰的眼神,颜淑妃便知,此番之事,是非对错,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不必追问一句。
想了想,颜淑妃斜睨着慕燃,道:“传话之人都是瞎说的?那你舍命救了那和亲公主,这也是瞎说?”
慕燃端茶的手微微一顿,面不改色的笑道:“恰巧在一处,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她出事吧?她可是西州的公主,若是还没指婚就出了事,岂不是麻烦?”
颜淑妃不屑的撇撇嘴,道:“你甭拿话哄我,我还不知道你?你那性子,凡事不过心,谁也不在乎。自打这和亲公主来了东州后,你就不一样了。”
慕燃饶有兴趣的看着颜淑妃,笑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颜淑妃微蹙眉心,似苦思冥想,道:“我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吾儿似有点儿人气了。”
她不想说,自打“病愈”后的慕燃,总给她一种缥缈的感觉,好似随时都会如雾般消散,从未来过这尘世一遭。
而最近,时不时便有人同她说,慕燃跟那和亲公主在一处,或是逛东都城,或是带她去探望六皇子,总归是在做“人”该做的事。
颜淑妃何其八卦,凑近慕燃,盯着他那漂亮的桃花眸,狡黠的笑问道:“怎么?当真瞧上了?吾儿别害羞,陛下不是让纱织公主自行挑选夫婿吗?只要吾儿心悦她,为娘亲自上阵,为吾儿说亲去!”
静立一旁的孟湛一听这“亲自上阵”,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他都能想象,只要九千岁点个头,颜淑妃娘娘能直接搬个小杌子,坐逍遥台门口去,什么时候纱织公主答应了,什么时候算完。
慕燃更了解他母妃的性子,爽朗直率中带着股泼辣劲儿,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若他今日说一句“心悦”,她说不准就直奔乾明殿,撒泼耍赖求慕临渊直接下旨赐婚了。
他忍着笑,轻咳一声,道:“母妃,儿臣……暂时无此心。”
呀~!以前是“无此心”,如今却有了个“暂时”。
颜淑妃忍着心中欢喜,佯装震惊道:“还无此心?你救了她啊!英雄救美,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慕燃扶额,叹息道:“话本子少看。”
颜淑妃翻了个白眼,道:“难不成我要看四书五经吗?我又不考状元!”
慕燃忙岔开话题,“母妃,儿臣此番去猎场还是有所收获的,猎到一只上好的白狐,扒了皮给母妃做个袖筒,冬日里暖手的。”
孟湛忙把手中一直捧着的白狐皮递给一旁的侍女。
想也知道,这不是慕燃亲自猎到的,自然是孟湛的功劳。
颜淑妃抬眸瞅了眼,斜睨着孟湛,冷声道:“孟湛,你有许久没来我毓秀宫了?”
来了来了,到底是来了!
孟湛来毓秀宫没有旁的事,只有挨训的份儿。
他瞬间冷汗淋漓,垂首道:“属下知错。”
“错哪儿了?”颜淑妃悠然的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一双秋水剪瞳幽幽的看着孟湛,看得他头皮发麻。
“是,属下没有保护好殿下,令殿下遇险,是属下之过,任凭淑妃娘娘责罚!”
慕燃轻咳一声,尴尬的笑道:“母妃,是儿臣轻率了,独自进了山林,当时正同聂循相谈,有他在,便没让孟湛跟着。”
颜淑妃不满道:“聂循什么时候也这般没用了?”
慕燃尴尬,是他把聂循支走的,当时只是想清清静静的和南星待一会儿,可谁知会天降横祸呢?
孟湛瞬间心理平衡了——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淑妃娘娘也是说骂就骂呀!
“改日,我定要找聂循他娘入宫聊聊,这孩子当上指挥使就松懈了?”
聂循的母亲是慕燃的乳母,算是同颜淑妃有过短暂的主仆之情。
慕燃长大后,聂夫人便离宫回府荣养去了,偶尔还是会入宫探望颜淑妃。
多年来,两人的情谊堪比姊妹。
颜淑妃看聂循就像看自家孩子一样,聂循在长辈们眼中,那就是顶顶出类拔萃的孩子,就没有出差错的时候,自小性子稳重妥帖,思虑周全,出身世家还知道上进,甚为难得。
此番他在慕燃身边,竟还能让他伤着?
这一个个的小兔崽子们,都要上天?
慕燃忙打住颜淑妃的话头,“娘,今日有何好吃的?”
颜淑妃微挑眉梢,唤娘了?
她摆摆手,让宫娥们将准备好的吃食都上来。
他们娘俩都喜欢小厨房的吃食,不喜欢御膳房准备的那般精致繁复却没有温度的膳食。
若只是娘俩用膳,就从小厨房进,几道家常小菜,合口又落胃。
待开膳的间隙,颜淑妃笑得贼溜溜,道:“所以,是心悦人家公主吗?”
慕燃:“……”
又来了,这话题转来转去,怎么又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