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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玉星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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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
慕临渊不耐的一声怒吼,满殿噤声。
思妙仍沉浸在不可思议里,怎么都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不是都把人证物证准备齐全了吗?
可怎么所有的证据都更加确定了纱织公主的身份,而不是揭穿她是个冒牌货呢?
慕临渊的视线慢慢划过乾明殿众人,最终落回到思妙的身上,拧眉道:“看来,朕以往是太过纵着你了,竟是惯得你不知天高地厚!”
思妙委屈极了,瞬间红了眼眶,“父皇何曾娇惯儿臣了?自打这劳什子和亲公主来了以后,父皇便不似从前那般亲近儿臣了,儿臣来乾明殿问安,父皇不是政务繁忙就是跑去了琼华宫,偏偏这和亲公主可随时伴驾,凭什么!?”
怀宁心头一跳,这思妙口无遮拦,说父皇偏心也就罢了,怎地扯上琼华宫呢?
谁人不知萧贵妃宠冠后宫,父皇一向不允人多嘴一句,他们身为儿女,怎可置喙父君后宫之事?
父君父君,是父更是君!
看着慕临渊逐渐沉怒的面色,怀宁心头猛跳,顾不得太多,忙上前拉住思妙,低声道:“思妙,不要再说了!”
可说出去的话,慕临渊又不是聋了,他怒极反笑,连连点头道:“好,很好,朕瞧着之前萧贵妃下令让你母妃好生教导你,是白费了工夫,你母妃无能,竟教得你忤逆犯上!”
忤逆犯上?!
帝王金口一开,这罪名落下,即便是太子都是扛不住的。
思妙吓得瞪大了一双浸满了泪的美眸,惊白了一张脸。
怀宁立马拉着思妙跪下请罪,“父皇,思妙年岁还小,口无遮拦,请父皇恕罪,她不是有意的,父皇息怒啊!”
慕临渊冷哼一声,不为所动,淡淡道:“寿春,传朕的旨意,卢修仪善妒无能,教坏公主,掌嘴三十,禁足一月。”
卢修仪便是思妙的生母,宫中常有的规矩,皇子公主犯错便是生母之过,皇室血脉打不得,生母替受罪过便是规矩。
可是,后宫嫔妃即便受罚,也就是罚罚抄经、月例银子,要么便是禁足、降位,这罚掌嘴?
啧啧,这可真是……
付寿春都跟着惊了一下,忙应声:“是,老奴遵旨。”
思妙彻底吓傻了,连连叩头,哀哭不止,“父皇恕罪,一切都是儿臣的罪过,是儿臣错了,与母妃无关啊!”
“滚出去!再哭嚎一声,朕便废了你的母妃!”
思妙立马哑声,抽噎卡在喉咙里,只有泪不停的落下。
怀宁也被慕临渊吓得够戗,忙扶起思妙,拖着她出了乾明殿。
可不能让她再在慕临渊眼前招嫌了,待到父皇的气消了,一切都好说,总是斩不断的血缘。
可若是眼下再求情,父皇指不定一怒之下当真把卢修仪废掉。
思妙还未出降,若母妃无位份,她的前路会更艰难。
慕临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身布衣的纱织,淡淡道:“此女,杖毙。”
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付寿春忙冲乾明殿外招了招手,两名禁军快步入内,拖着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纱织往外走。
纱织只觉得天旋地转,脑子一片浆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她进了一趟东州皇庭,就要死了?
她是真的公主之尊啊!代表的是西州啊!是来和亲的啊!
怎么会这样?
还不待她想明白,已是晕厥了过去,身下尿湿了一片。
一旁的曹月容早已吓懵了,帝王一怒,不是开玩笑的。
她尽可能的缩起自己,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慕临渊忽略她。
毕竟,从始至终,她可未多言一句,此事怪不到她身上。
慕临渊那双锐利的眼眸淡淡的扫过曹月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并未发一言,只道:“好了,闹腾半晌,朕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说罢,对着南星,面容又和缓了下来,柔声道:“卿卿久不见乳母,可带她回逍遥台叙叙旧。今日之事,卿卿受委屈了,手上的伤要仔细些,朕会吩咐御医院盯着的。”
南星垂眸行礼,轻声道:“是,卿卿不委屈,陛下莫要生气,当心身子,要按时用膳。”
慕临渊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孩子,好似格外看重用膳。
也是,吃好喝好休息好,身子才会好嘛!
多么质朴天真的想法。
他含笑道:“好,朕知晓了,去吧!”
南星又行一礼,便带着奶娘离开了乾明殿。
***
闹剧结束,众人都散了。
慕燃未回上阳宫,径直出了宫门,奔着银楼而去。
他未在常用的玄字雅阁等谢银楼,而是直接上了四层,敲开了谢银楼常居的寝房。
谢银楼一步三摇的走出内室,一看就是前一晚的酒还没醒的样子。
他微眯着双眼,微蹙眉心看着端坐在矮几旁的慕燃,认命的叹了口气,“我说九千岁,就算是奴役在下也不必如此勤快吧?”
慕燃的眼皮都没抬一下,悠悠的抿了口茶,淡淡道:“谢二爷日理万机,本殿所求的一桩小事,若不亲自盯得紧一点,怕二爷不上心。”
谢银楼嗤笑一声,晃悠到座位旁,一屁股坐下,坐没坐相的歪在迎枕中,慵懒的支起一条腿,斜睨着慕燃。
他不就是酒喝得多了些嘛,要查的情报可一点没耽误,毕竟堂堂九千岁的买卖,他有几颗脑袋不尽心?犯得着上门来挖苦他?
红袖款步入内,托盘中端着一碗浓浓的醒酒汤。
老远便闻着那味儿了,谢银楼摆摆手,道:“不喝这个,去给我温壶酒。”
红袖一听便拧起了眉心,不赞同的摇摇头。
谢银楼呲牙一笑,道:“醒酒汤不管事,再来壶温酒会更舒服些,好红袖,就信我的。”
红袖最是拿他没办法,叹了口气,还是顺从的去了。
待红袖出了房门,谢银楼揉了揉眉心,大大的打了个哈欠,懒懒道:“九殿下是来问有关那位和亲公主的事?”
慕燃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此刻冷冷的,好似谢银楼再废话,九千岁能把他的银楼给拆了。
谢银楼笑了笑,“谢某人是查到点儿东西。”
慕燃蹙了下眉,肃然的看向谢银楼,眼神中多了几分认真,还有微不可查的一丝紧张。
今日,乾明殿中的闹剧,让他深觉得,她的身份不简单。
恰时,红袖端着温好的酒进了房,只有小小一壶,温度正好,不会过量,又能刚好给谢银楼醒酒。
谢银楼的唇边始终挂着一抹笑意,自顾自的倒了一盅酒,仰头一饮而尽,哑声道:“殿下可知……玉星宫?”
“玉星宫?”
“玉星宫潜藏于神剑山内,无人知其具体位置,却在江湖上声名赫赫。玉星宫独立于江湖之中,不属于列国,立场一向中立。”谢银楼看着手中的白玉酒盅,幽幽道:“玉星宫有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四大长老,其座下各有七位高徒,共二十八人,对应二十八星宿,再往下便是数不清、叫不上名的死士。”
慕燃听得糊涂,拧眉问道:“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谢银楼沉吟良久,抬眸看向慕燃,认真道:“她来自玉星宫,并非真正的西州纱织公主。我的人查到她叫南星,是在西州使团来东州和亲的路上,混进和亲队伍的。至于她是如何取代了纱织公主,真正的纱织公主又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尚未可知。”
慕燃沉默了,今日他在乾明殿所见的女子,理该是真正的纱织公主,如今大抵已是一具死尸了。
他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你的意思是……”
“她是玉星宫的细作。”谢银楼直言不讳,“至于是谁人请了玉星宫,派她来东州的具体目的为何,查不到,但……绝非善意。”
慕燃的眉心都拧成了结,眼眸中闪烁着种种复杂的情绪。
原来……她叫南星。
她是如何取代了纱织公主,慕燃不关心,既然她能留那公主一命,那么经过就不会似那公主所言一般,其中隐秘已不得而知。
至于思妙是如何寻到的这位纱织公主,以思妙的单纯,会不会是被人当刀使了,这些对慕燃而言并不重要。
唯一让他留意的便是——是谁,在拿思妙当刀使,又是谁,在针对南星。
但不得不说,南星曾经放了纱织公主一条生路,结果,纱织自己又走入了死局,贪得无厌,终是咎由自取。
慕燃端起茶盏,边喝茶边思量着今日所知的一切。
谢银楼也不急,又饮了一盅酒,唇角勾起笑纹,看着手中的酒盅若有所思。
有意思,怪不得他的银楼要查一个小丫头这么费劲呢!
他不知慕燃是如何怀疑的,但他打从见到她的第一面,便知她并非真正的纱织公主。
原以为,她混进和亲队伍是为了骗吃骗喝,要么就是图点儿金银财宝,总不是什么大事。
想得再不堪点儿,也许她替纱织公主和亲是为了攀附权贵,贪图荣华,不成想,她竟是玉星宫的人!
像慕燃这等皇室中人对玉星宫可能知之甚少,毕竟朝廷看不上江湖中人也是理所当然。
可谢银楼常年混迹江湖,又经营着银楼这样庞大的情报组织,对玉星宫可谓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但敬而远之。
房中静谧无声,唯有香炉冉起阵阵香烟。
两人各怀心事,各自思量。
谢银楼不愧是了解慕燃的,慕燃一开始也只是以为她是个小宫娥,许是被真正的纱织公主央求着,才替了和亲公主的身份。
毕竟,哪个公主愿远嫁和亲呢?
可是,他没想到,她的真实身份竟会如此复杂。
良久,慕燃哑声问道:“她……如何会进到那样的组织里?她的父母家人呢?”
谢银楼挑了挑眉梢,意外的看了眼慕燃。
九千岁的态度倒是让他有几分放心。
谢银楼是谁,“八面玲珑,无所不能谢二爷”的名声可不是吹出来的。
他还当真查了,也许是多年来浸淫江湖的直觉吧,慕燃初初让他查南星的时候,他便觉得,慕燃要查的不是什么西州纱织公主,而是南星这个人。
所以他干脆舍弃了西州那条线,顺着玉星宫查。
“我只能查到,她是五岁多时在神剑山中被玉星宫宫主所救,带回了玉星宫,至于她五岁之前的生活,毫无痕迹,大抵早被玉星宫抹平了。”
慕燃讥诮的笑笑,道:“这天底下还有你谢二爷查不到的事?”
被带进了祖坟里的秘密都能被银楼给挖出来,更何况只是十余年前的旧事呢?
谢银楼不在意的笑了,潇洒的仰头饮尽杯中酒,“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玉星宫……我银楼动不得,我怂!”
当查到她是玉星宫的人时,谢银楼便觉得事态不对,想命人收手,可又着实好奇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便再稍稍挖了挖,却着实不敢再深入了。
以银楼的本事,想在不惊动玉星宫的前提下挖出所有,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也许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一刻,玉星宫已经盯上了他们。
本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想谢银楼会这么直接的认怂,倒是让慕燃愣了愣,心底不禁重新审视玉星宫在江湖中的地位,竟能让谢银楼认怂。
谢银楼饮完一壶温酒,通体舒畅,还有些意犹未尽,但看着红袖紧盯着他的眼神,他无奈的笑笑,冲慕燃道:“胎记一事,殿下可验过了?”
乾明殿中的事本也没那么快传出宫外,谢银楼还不知今日之事也是自然。
想来慕临渊也会下令,严禁此事外传,以免伤了西州和东州的体面。
慕燃不想多说此事,他现在心里有些乱,遂只点点头,却始终不语。
谢银楼心中有点急,“没有?”
一时竟是不知他是问没有验过,还是问没有胎记。
慕燃抬眸看向谢银楼,眼神意味深长,却又意味不明。
谢银楼同他对视片刻,倏然一笑,佯装轻松,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殿下如何打算?如此危险的身份,被发现必死无疑,或者……殿下想亲手了结她?”
谢银楼小心的试探着,将心中的忐忑不安都掩藏在风流随意的笑容中,却没发现自己的话本就透露了偏心。
沉默良久,慕燃深吸一口气,严肃道:“此事,你知我知,出了这银楼,本殿不想让第三方知晓。”说罢,遂起身便想告辞了。
此话一出,谢银楼一颗心倏然落地,连肩膀都松垮了下来,懒散的瘫在软榻上,勾引道:“殿下不留下陪我喝两杯了?”
“不了,改日。”说罢,慕燃抖了抖衣袍下摆,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关于她,其实除了谢银楼,他还有一人可以问询。
***
南星带着奶娘和白芷回到逍遥台,面色无波的屏退殿内伺候的人,三人进了内寝。
白芷小心的看了眼门外,谨慎的关好了殿门。
屋内沉默良久,南星慢慢转身,看着眼前陌生的妇人,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妇人眼眶湿润,慈爱的看着南星,动情道:“公主在说什么呢?奴婢思念公主,这才来瞧瞧公主啊!”
南星蛾眉一拧,呵斥道:“别跟我装!”
瞬间,妇人脸上的神情变了,方才在乾明殿还怯生生的老妇,此刻娇笑连连,那笑声娇得,令人闻之欲醉,浑身酥麻。
微微佝偻的身子慢慢挺直,妇人抬起右手,勾上自己的左耳处,缓缓的,慢慢的,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下,是一张娇媚而成熟的脸,一双狐狸眼格外的鲜明动人,一颦一笑间尽显妩媚多情。
这双眼,将一张只有六分姿色的脸,生生染到了十分,令人见之难忘。
白芷忙跪地,双手结印行礼,恭敬道:“白芷见过房宿大人。”
此人正是青龙座下七宿之一——房宿,房日兔!
房宿,乃东方青龙第四宿,为青龙腹房,在七曜为日,图腾为兔,故名房日兔,主大凶。
房宿随手就妇人的面皮扔到桌上,扭着腰肢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热气袅袅中,她含笑看向南星,“小星星,好久不见咯~”
南星皱眉看着她,道:“我问你呢,你怎么来了!?”
“啧,真不客气!”房宿撇撇嘴,一屁股坐到绣凳上,斜睨着南星,“我若不来,今日你如何过关?”
纤纤玉指挑起桌上的面皮,房宿悠悠道:“若你当初做事利落些,也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
南星垂眸,她明白,房宿指的是真正的纱织公主。
若她当初干脆利落的做掉了纱织,今日自然不会有人来指认她的身份,即便是怀疑她,想寻到证据也是不易。
是她一时心软,愚钝糊涂,这过失,她得认!
南星看向房宿,问道:“所以,你便做掉了纱织公主的乳母,取而代之了?”
房宿那双狐狸眼一眯,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狐狸,点头道:“是啊,我们发现有人去西州找了纱织的奶娘,便一路尾随咯!”
南星微蹙眉心,警觉道:“你们?还有谁同你一起入了东州?”
房宿眼眸一转,笑眯眯道:“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晓。”
说着,她娇叹一声,幽怨道:“小星星,你头一回离开玉星宫这么久,主上自然是不放心的,命我等时刻关照你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你放心啦,我不能在东州皇庭内久留,过两天,你寻个合适的时机,打发我走咯~”
提起“主上”——玉星宫宫主,便是南星的师父,南星的心头微微泛起暖意。
师父果然还是念着她的!
房宿观察着南星的神色,娇笑一声,怪声怪气的唤道:“卿卿~”
南星神色一凛,警觉的看着房宿。
这个女子会读心,以往在玉星宫时,她便对房宿避之不及,总觉得人人在她面前都似被扒光了衣服一般,无处遁形。
房宿笑意妩媚,浑身像没骨头似的,扭成个诡异的姿势,倚靠在桌旁,一双狐狸眼盯着南星,道:“隆昌帝很宠你嘛!”
房宿环顾四周,打量着内寝中的一物一件,从床榻到幔帐,从花瓶到香炉,从妆奁到桌椅,赞叹着摇头道:“好个逍遥台!呵呵,‘卿卿’,啧啧,这小字都给了你。”
南星立马问道:“你知晓这小字的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