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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狼狈为奸” ...

  •   微风不燥,阳光正好,门窗紧闭。简松映背手靠在窗前,朝那棵露头的桂花树看去,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风一吹动,桌子上展开的书本被风吹动,翻过一页。九公主翘腿坐在正堂的雕花椅子上,按住页尾,满是不满,“所以,你们那天真就只是喝了一夜!”

      窗前“深沉的背影”沉重地点了下头,简松映仰头望天,“哎——整整一夜。”

      九公主右手攥拳,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连个弱不禁风的张鹤仪都喝不过?你披荆斩棘杀伐决断,堂堂将军的威风呢!回来第一面,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就只月下对酌怀念年少往事?”

      “是怀念。”简松映应和道。

      “见色忘义。”九公主如是说道。

      “人之常情嘛……什么?欸,景阳!九公主!去哪儿,别出去——”

      “简松映,张鹤仪这会儿和上官逢之在一起,你在这儿跟我演什么伤春悲秋?”

      九公主紧紧抓住房门,用力向里,“这会儿怎么不跟着张鹤仪!简姐姐出门不在,你还把我关着,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来拖时间,要干什么?”

      简松映双手紧紧把住房门,听到九公主带刺的声音混不吝道,“公主,上战杀敌都需要个军事参谋,看臣可怜,你就再给我出点主意吧!”

      他把门往外狠力一推,九公主那点力道简直就是九牛一毛,“趁他不在,公主足智多谋,臣定当洗耳恭听——”

      “我早应该知道,你们哪里到没有上官遇就不能喝酒的规矩?把我支出来,你们早就商量好了!骗人都骗到我头上了!”九公主无计可施,转头向里走去,手边的令牌硬邦邦,冷冰冰,让她看人的眼神更加冷了几分,“你就不怕张鹤仪对你那不是欲拒还迎,而是根本无心吗?”

      简松映见人一走,背靠着门挡住了出处,看着九公主,“公主,这话你说出来,恐怕自己都不信吧?”

      他莫名笑了几下,算着时间,张鹤仪和上官遇待的时间已经足足过了两柱香,若是往日,他或许还会无名烦几下,但听着九公主这说辞,那一点萦绕着的牵挂也彻底消失了。

      举国上下,除了张鹤仪,知道自己心思的就只有眼前这位能上墙弄瓦的九公主。而她,是最能给他二人作戏唱的。

      他不敢把自己的心思轻易往外说,苍国虽为大国,但对断袖登堂入室出现在明面上这种事还是严令禁止,若是一旦传出自己有龙阳之好,自己无所谓,害的是张鹤仪。

      被她知道实属意外。

      那一次简松映随父进宫,受还是六皇子的李遂邀请进了御花园,那时张鹤仪也在。他刚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躲着他,又忍不住去找他。靠在石头后面悄悄偷看,听到一阵脚步声,一惊,猛一回头,撞倒了鬼鬼祟祟的九公主。

      从她的包裹里掉出几本书,敞亮地在简松映面前展开,他登时红透了脸。那书他刚看过,是西市里才能买着的风流话本。

      而九公主看到石头后面的张鹤仪,胡说一通让自己占了上风,不料真把简松映说中,二人就这样做了保密交易。

      简松映想到了这些往事,不禁又联想起来那些话本里的故事,毕竟一走经年,也不知道市面上的故事出了些什么新鲜样儿的。

      九公主看着简松映出神的样子,背后忽地蹿起一阵无名寒意。

      狡猾,实在是狡猾。

      怎么自己偏偏就又被简松映这家伙抓住了尾巴!

      一想到上官遇被自己“出卖”,到时又是一桩麻烦事,便愁云满头,恨不得脚下生风回到宫去闭门不出。

      “公主,”简松映敲了敲门框,“你……最近可还,‘博览群书’?”

      “……什么?”九公主眼神涣散,难得愣怔。

      “……无关紧要。没事了。”简松映眼神躲避。

      九公主突然想起来什么,眸光一闪,站直起身,胸腔里传出几声“嗬嗬”的闷响。

      一步步逼近,九公主的气势已经在看不见的地方陡然蹿升起来,简松映感受到了一丝很难不被察觉的危险气息,好像自己说错话了。

      “当然,”九公主仰头看着简松映,亮了亮手里的令牌,“我还有……那家的独家,全京城独此一份!还有整整一箱子已经绝迹的亲笔,想要吗?”

      简松映贴在窗户上,听见她说:“放我回宫。”

      果然……天下掉不下来馅饼。

      “公主,换个。鹤仪回来之前,恕难从命。”简松映低头应道,“不过……圣上赏了我一宝贝,跟你交换如何?”

      ·

      “张鹤仪,你真是下的一手好棋,连李景阳都敢利用。”

      上官遇坐在桌前,眉头微蹙,看着对面的张鹤仪。屋内的脂粉气已经消散无几,二人中间冷不丁飘来几丝苦涩的药草味。

      张鹤仪从将桌上的那封没有落款的信笺向里推了几分,边缘距离上官遇心口只有一寸时,才温和地说道,“还望世子殿下莫怪,世子尊荣难见,臣蒙公主之恩,亦是受人所托——世子闭门不出,太子殿下甚是挂念。”

      挂念?上官遇懒懒地瞥了那信笺一眼,许久未动,若是真挂念,就不该是几次三番往自己这派些鹰眼。

      许久,上官遇才伸出手来放到信笺上面,却没有收下,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摩挲了几道,发涩的纸张弄得人心很烦。

      “翰林大学士,”上官遇道,“我原本以为你不落俗套是那群迂腐官人中的一股清流,没想到你如今竟也成了李遂的一丘之貉。”

      张鹤仪低眉敛目,似乎八风不动。

      他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有,偏就是这样惹得上官遇一阵阵烦,本来不想多费口舌,只打发人走的想法在这一刻产生了逆反。

      “简松映回京,当天庆功,第二日便被擢升将军,一步登至与你三哥张诩同级,而张诩却仍官拜原职,旁人混水摸鱼就罢了,你是装傻充愣还是当真弄不明白?”

      上官遇声量陡然提升几分,似是被他八风不动的这般姿态触了神经,将那信笺用力抓到手心里,稳着气息道,“太子与谁才是枝同连理,你应当比我更清楚。点到为止,张鹤仪,不要到时候被人卸磨杀驴才好。”

      “世子所言甚是。不过臣只是一个传话的,无权过问太子的家事。”

      张鹤仪的回答轻飘飘,好像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到耳朵里。只是始终一个处于弱势的姿态端坐着,像河边一株出水的纯净白花。

      “至于简松映平复边关战乱,令胡虏十三部彻底归服,他称将军,理所当然。三哥那里,圣上自然有他的考量,臣一介文人书生,不懂其间道理。”

      “你……”

      “太子还说,有时间,想请世子,入宫对弈。”张鹤仪低眉敛目道。

      上官遇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张鹤仪眉心的一点朱红,此刻也格外刺眼。

      “呵,”上官遇站起来绕过张鹤仪,背对着他,“太子真是,煞费苦心。对弈有何意思?可我若是一无所知,半点不会,他岂不是落空?”

      “太子给世子的话,都在信中了,去不去,殿下考虑考虑,至于其他……那就不是臣该涉及的了,殿下。”张鹤仪抬头看着空中的光尘,轻声咳了一声,他不想过多参与朝廷的纷争,从上官遇这话中,他听出来,自己终于可以短暂地功成身退了。

      背后的人许久没有回复,屋中的沉默变得寂静又漫长。

      这一场无声的拉扯,自己已经达成使命。他会心地笑了一下,起身走到上官遇面前,认真地行礼,“世子,臣告退。”

      “……‘勉之,世子多疾!’”

      在张鹤仪关门的刹那,他听见身后上官遇带气上挑的怒音,随着关门,与他的回答一同落地,“世子万事顺遂,长寿安康。”

      ·

      “说完啦?”

      一出门,靠在院外墙上简松映偏过头,对上了张鹤仪的眼睛。

      张鹤仪跨过门槛,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柔声道,“嗯。”

      “看来我跟你真是心有灵犀,”简松映抬手把张鹤仪衣襟上沾着的几点桂花摘下,随手一扔飞到空中,“我估摸这会儿你们也快聊完了,不然,险些蒙不过景阳那鬼灵精的哈哈……”

      “是了简将军——多亏你,要是旁人,我还真放心不下她,毕竟人多眼杂。”张鹤仪跟在简松映走在带路的阿火和王府仆从身后,朝外走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着,“好在……世子是能听进话的,点点就通。诶,现下景阳人呢?”

      张鹤仪和他并肩走在宁王府的走廊上,光影斑驳,风把飘落的桂花吹到二人脚边,路过世子外院的半月门时,淡绿色的衣摆从门那边匆匆而过。

      简松映倾耳听着他的话,感到好像一阵卷着花香的清风绕在耳畔,余光掠到九公主和自己交错而过,移回眼神对张鹤仪边走边笑,“她乔装打扮好不容易出宫,等你许久,当下自然去世子那了,不必担心她,她爬墙如此轻车熟路,定是有人在暗中相护。”

      “自然,看来她出宫也不是一次,只是这次恰好被你碰到了,”张鹤仪道,“还好那暗卫认得你,公主又一行无恙,否则就算是你我,也招架不住‘皇恩浩荡’,得进官府一趟了。”

      “是,是——你就只关心她,我可是跟她孤男寡女共处了一室,”简松映不好好走路,阿火他们还在前面带路,就错步慢到张鹤仪身后,语气不甚友好道,“难道你就不关心,不在乎?”

      “欸——”

      张鹤仪走得好好的,还在想九公主和宁王世子到底有什么秘密交易,就冷不丁被身边这人撞了下,一个踉跄,伸手推到阿火背上。

      阿火腾地把背挺直,转身,“将军——”他看了看张鹤仪,又看向简松映,“将军有何指示?”

      简松映一手扶着脸,摆了摆手,“无事无事,走快些,走快些……”

      简松映在阿火一脸正直的眼神中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子,忽然有些燥热。

      张鹤仪在阿火转头那一瞬间收回了手,藏过背后,又缓慢滑到身侧。见简松映神状,他低头闷闷地笑了一声,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阿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一味听令,果真一本正经地加快了脚步,揣度着简松映和张鹤仪这二位一步八尺的身量,脚下上风,一路只剩下衣料摩擦的声音。

      连本想慢慢悠悠听听张鹤仪回答的简松映都被迫大步走了起来,甚至险些跟不上,“诶我说这阿火——”他低声自语着。

      “不问了?”张鹤仪笑着走过拐角,离阿火又远了些距离,笑问简松映道。

      “啊?”简松映耳尖还飘红着,竟让人看出了一丝难得可见的不好意思。

      张鹤仪像是头一遭见他这般哑然,故意飞速地说了一句:“我关心你做甚?简将军君子品行……难道公主能把你怎样?”

      简松映这下听清了,加重重复他的话,“君子——品性?”

      “是了是了,简将军君子品性,”张鹤仪仰头加快了脚步,“君子坦荡荡,哪儿用得我担心?不过……看在你等我许久,算我失约,不如,母亲送的南疆玉露——今夜我请你如何?”

      简松映追了上来,“你说的,不可反悔。”

      “有何可悔?悔者犬也——”

      ·

      “狼狈为奸。”

      世子屋内,上官遇躺在躺椅上,手里把玩着垂下来的一盆绿萝,凭空说道。

      九公主坐在上位,“咔哒”一声打开上官遇桌下的暗格,从中拿出几个小瓶子来,抖出的香粉登时散在空中,轻轻飘着荡起氤氲朦胧。

      “上官遇,你私制香粉的事被他们知道了?还是……我们的铺子被发现了?不可能!张鹤仪怎么会管这等闲事!他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上官遇的脸色黑沉沉的,好像几辈子没睡刚从土里挖出来一样没有精气神,全然没有了呛天呼地不可一世的世子爷的骄矜威风。

      “简松映跟你说什么了?”他不答反问,“把我屋子弄得一股酒气,结果连面都没出,不是在我府前找了三遭?怎么一见到你,我就无关紧要了。”

      九公主盖上盖子,看着面无表情的上官遇,刚要张口,转念想到简松映和自己说的话,顿时一哽,全然张不开口。

      “你这话真奇怪,他能和我说什么?你以为我把我们在东街开店的事说出去了吗?放心,没有。”九公主说道,“你说出去了?”

      上官遇闷“嗬”了一声,依旧背对着九公主,看向窗外,道:“放心,我也没有。”

      “那你们——”

      “什么也没说。”

      九公主走到上官遇身前,低头看着他,面露怀疑,摇了摇头,又转身回到桌前坐下,“也是,你连算盘都打不明白需要我来帮你,他能和你说些什么?”

      “……”上官遇的脸更黑了,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来,递向身后,“这是上月东街店铺的账簿,我按你说的教他们去执行,确实日进斗金。”

      “那当然,这香粉可是我们的秘方!对了,这次我来还想和你商量一下改进新品的事,结果就被简松映那厮捷足先登……”九公主一腔委屈挑挑拣拣往外吐,香粉在空中弥漫。

      上官遇一句话也没听到,看着远处的檐角出神——落叶萧萧,日影偏移,上官遇沉着脸道:“……景阳,该回宫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狼狈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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