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之谜》幽斋

12、天使的诞辰

　　鲍德温看着朝露仰望明月的侧颜，轻声道：“天使大人，能不能答应信徒一个祈愿。”
　　朝露用长辈包容小孩子一般无奈的神情看向他，“好吧，谁让今天是你的生日呢！你想要什么东西。”
　　“把今日也当成你的诞辰吧。”
　　“什么？！”
　　那一刹那，朝露有些恍惚，觉得自己仿佛是幻听了。
　　鲍德温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生日愿望。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可即使我寿终正寝，也不过是短短几十年的寿命罢了。”
　　他面具下的蓝色眼睛涌动着朝露看不懂的情绪，“如果天使大人以我的生辰作为你的圣诞之日，那就如同我一直活着一般。”
　　“好，我答应你，以后我们一起过生日。”
　　朝露兴冲冲的把人拉到了厨房，开始和面，准备做长寿面。
　　她也有生日了呢！他们这种先天成精的妖怪都没有生日，只有那些父母本身就是妖精的妖二代们才会庆祝生日。
　　因为有人记得他们的诞生，有人为他们的降生而欢喜。
　　烟火热腾腾的升起，把朝露苍白的脸染上了一抹晕红。她麻利的从锅里捞出长寿命，淋上一层自己调配的酱汁，端到鲍德温面前。
　　“这是我们东方的习俗，整碗面条都是一整根，喻义长命百岁。”
　　鲍德温微微抬高面具，用叉子吃了起来。
　　朝露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托腮看着鲍德温，“这次准备的太晚了，我还有很多过生日的好办法。”
　　红鸡蛋、年糕、生日蛋糕，和其他很多好看的中式小点心，她都会做呢！
　　鲍德温状似无意般问道：“朝露，你又不用吃饭，这些菜肴都是做给谁吃的呢。”
　　朝露得意道:“我在家乡的时候，有很多人类医生同事，他们也经常问我为什么不太吃饭。这个时候，我只要做一堆好吃的堵上他们的嘴，他们就顾不上问东问西了。”
　　就是经常骂她心机婊，自己减肥还总喜欢把其他人喂成猪！

　　朝露画了图样，让王族的御用铁匠打造了一套蒸馏器皿。反复多次后，终于萃取到了足够数量的酒精。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这点酒精的价值绝对远超于一个平民的承受能力，也只有国王这样不计成本的支持她，才能搞出这种数量的酒精。
　　在这个古老的年代，多数军人并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于伤口感染和破伤风，尤其是在干旱的中东地带，伤口感染的概率太高了。虽然酒精的成本高，但相对于一条人命来说，又显得廉价了。
　　泰巴列兴趣盎然的看着朝露装在小瓶子里的酒精，“就是这种药水，就可以让人的伤口不在溃烂感染吗？”
　　朝露之前已经给鲍德温用上制作简单的蒸馏水了，鲍德温还让泰巴列拿去给训练中受伤的士兵试用了一番，效果十分不错，此时看到朝露又拿出了升级版的东方“圣水”，心里不由得期待了起来。
　　“不能完全杜绝这种可能性，但绝对能够极大的提高战士受伤后的生还率。您可以理解为，人在皮肤被破开后，会有大量的毒素沿着伤口进入人的体内，有兵器本身的脏污，也有空气中的无形的毒素污垢，这种酒精，就是用来消除这种物质的。”
　　泰巴列现在完全不怀疑朝露的医术了，他欣喜道：“这么说来，王的伤口也有救了。”
　　鲍德温由于麻风病造成了皮肤的溃烂，这个时代又没有更好的抵抗伤口感染的方法，医院骑士们只能在鲍德温身上缠绕大量的绷带，尽最大的可能性隔绝他的皮肤与外界的接触。
　　可在这个炎热的中东，鲍德温自身的汗腺又受到了损伤的情况下，天天缠着这么厚重的绷带，从某种角度来说，又造成了新的恶性循环，这导致了在朝露来之前，他经常由于感染导致高热，免疫力逐渐崩溃。
　　朝露手里剩余的酒精数量稀少，不够为鲍德温大面积清创使用，加之他原来的身体虚弱，所以她之前一个治疗阶段是以扶正为主，祛邪为辅，但是鲍德温旧伤口上的腐肉早晚要清理，不然只会在慢慢的拖垮他。
　　总而言之，朝露要为鲍德温准备做清创手术了。四肢上的溃烂还能在等等，但是后背和前胸的溃烂不能在拖了。
　　朝露手里压箱底的那些消炎药和抗生素，都是留在这个决战时刻用的。
　　朝露开始给医院骑士罗尔大叔讲解注意事项，这里的医生，也就这位大叔还值得信任，她的治疗方法要是传了出去，非得被异端审判活活烧死。
　　鲍德温的创面太大，朝露需要一位助手帮忙，也需要有专业人士在易感期帮忙照料他，毕竟男女有别。
　　容易积灰和沾染细菌的垂幔、地毯都被撤掉，空荡荡的窗户被木头封死，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被用滚烫的开水消过毒，房间内的火盆还燃烧着杀菌驱邪的艾草，所有靠近寝殿的人都必须提前洗手，用朝露专门制作的肥皂杀菌消毒，还要脱掉外面的衣物，穿上了反复消毒的白色亚麻衣，带上熏过草药的口罩、手套、头套、鞋套才允许进门。
　　这个落后的条件下，朝露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
　　泰巴列已经派士兵把寝宫周围把牢了，朝露提前准备的药物都被搬到了寝宫旁边的房间里，提前培训过基础知识的药童随时在旁边待命，定期用滚烫的开水清理房间和医疗物品。
　　“放心吧，睡一觉起来，事情就过去了。”
　　朝露隔着面具，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将麻醉剂精准的推入他的血管。
　　鲍德温双眸逐渐失去神采，垂上眼睑。
　　医院骑士健壮的臂膀一条固定着昏迷的鲍德温，一条为他擦拭着溢出伤口的血液，尽可能的辅助着朝露。
　　溃烂的腐肉被一块块剔除丢进桶里床边沾着血迹和脓液的纱布逐渐堆积成山。鲍德温右手早就插上了输液管，里面是朝露压箱底的消炎药、抗菌药。
　　怕他突然心衰，朝露甚至在他嘴巴里塞了一片自己珍藏多年一直舍不得用的百年老山参。
　　被清理的创口终于进入了缝合阶段，朝露放置好引流管后准备导引恢复期的脓液，把他的血管皮肉重新缝合在一起。
　　饶是罗尔自认开放，在看到朝露缝合人的皮肤、还在里面埋入一根透明的管子这种诡异的场景，也不禁头皮发麻。
　　这种医术，实在是远超这个时代的认知。
　　最好敷好药，围绕着鲍德温的身躯一圈圈的缠上纱布后，朝露长舒一口气，开始指挥起罗尔清理寝殿内的医疗垃圾。一盆盆血水和沁满鲜血的白色床单在朝露的指挥下，被有条不紊的端出寝殿。小药童带着煮沸的开水，再度为寝殿消毒。
　　这些沾着病菌的物品会被外面等候的人撒上石灰、草木灰后集体焚烧、统一销毁。
　　一番忙碌过后，寝殿内终于又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寂静昏暗的寝殿只有鲍德温和朝露两个人的呼吸声。
　　朝露换了一袋液体继续为他输液，里面赫然是鲜红的血浆。
　　清醒时的他，坚决不肯朝露在为他放血。但以他身体的虚弱程度，朝露还是瞒着他偷偷准备了血浆。
　　这种诡异的疗法如果传了出去，他们两个吸血鬼、恶魔、异端之类的名声就再也甩不掉了，所以这件事，朝露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以前朝露最多放上几滴血罢了，这次一下子放了这么多血，又一直高度集中注意力，朝露也有些虚弱感。
　　她对着鲍德温碎碎念：“我老人家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为病人放过血，你可不能砸我招牌啊。”
　　朝露靠坐在床边，叹气道：“就当是你21岁的生日礼物了。”
　　我最想送你的礼物是——健康的人生。
　　麻药的药力渐渐消散，鲍德温被皮肤的剧痛痛醒。
　　他半侧着身子，垂眸看着疲惫的趴在床边的朝露，吃力的伸出裹着纱布的右手，覆上了朝露的黑发。
　　朝露猛地抬起头，“你醒了，怎么比我预计的早这么多。看来你的身体先天对麻药有抗体。”
　　就是有那种病人，对麻药的需求量是普通病人的好几倍才能起到效果，不然也不会有专门的临床麻醉医学，让接受专业培训的麻醉师判断病人所需麻药的剂量。
　　他刚才梦见了自己意气风发的十六岁。
　　他梦见自己打败了萨拉丁，以为自己会长命百岁，尽管身患麻风病，可是没有关系，他还年轻，即使因为疾病少活二十年，一样可以熬死萨拉丁。
　　后来，他确信自己的结果是无法活过30岁。
　　他曾如此确信自己的结局，可命运最终峰回路转，让他遇见了一位心软的神明。
　　“把面具给我。”
　　朝露以为鲍德温会叫疼，没想到第一句话就是要带面具。
　　他的脸颊上缠着一圈纱布，只露出中间忧郁深邃的蓝色眼眸和高挺的鼻梁，他的面容比起欧洲人迫人的凌厉感，又多了分东方人的秀丽与文雅。
　　朝露无奈，把银色面具用酒精消了消毒，又覆盖在了他的脸上。
　　处女座的年轻人，偶像包袱就是重，宁可死都不能丑。
　　她想了想，努力憋出了几句安慰词，“上帝不会觉得你不好看，他只会赞美你的毅力。”
　　“上帝不认识我。”
　　“谁说的？他刚刚还跟我说了，他一直在看着你，他最喜欢你了。”
　　鲍德温蓝眸静静的看着他，不知在想写什么：“朝露，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满身都是破绽，说谎都这么蹩脚，战斗力似乎也不强，没有亲人，朋友，爱人，她一个人，是如何渡过那漫长岁月的。
　　怎么过来的？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种问题。
　　身上伤口的剧痛让鲍德温口中溢出几声压抑沙哑的呻吟和喘息，他努力维持着镇定，继续说道：“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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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朝露也被鲍德温救赎到了。
　　鲍德温一直在等她，所以朝露就有了归处。
　　鲍德温把自己的生日送给她，朝露就有了来处。
　　四处流浪的小妖精治疗了人类的王，而人类的王也赋予了她生命的意义，完整了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