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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巫蛊惊帐 将令扬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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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鸢眼底浮动着与那日殿上的姜芷漪无二般的倔强:
"我能认草药、会包扎,也记得天和门藏在各地的暗桩......"
姜芷漪握着帐帘的手猛然收紧。
晨雾从缝隙里钻进来,混着帐中未散的药香,将时鸢带着颤音的恳求揉得愈发绵软。
她望着帘外初绽的天光,鱼肚白的云层间透出几缕金芒,像极了方才时鸢耳尖泛起的绯色。
"你可知随军意味着什么?" 嗓音惊飞了帐外栖着的麻雀,姜芷漪缓缓转身,
她刻意放沉语调,却在触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时,骤然想到前世那个为自己挡刀的姑娘。
帐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彼此交错的呼吸。
时鸢攥着被角的指尖微微发颤,良久才艰难道:"我无处可去。"
她垂下眼帘,露出后颈新生的淡红伤痕。
尾音消散在风里,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进姜芷漪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她想起昨夜为她包扎时,指尖触到的皮肤是那样烫,又那样脆弱。
此刻那抹倔强的身影与记忆里的画面重叠,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痛:
“你这样弱,打起仗来如何自保?”
话音刚落,
“我……我会好起来的!我也有自保的法子。”
时鸢猛地撑坐起身,牵动伤口的闷哼混着急切的喘息溢出喉间。
她挣扎着下地,攥着衣襟下摆的指尖微微发白,眼底燃烧着炽热的光焰:
"将军此番南下平乱,可敢赌我这份赤诚?"喉结滚动咽下咳意,她的声音却愈发清亮,
"南蛮惯用瘴气为阵,喜在月黑风高夜突袭,那些藏在商队里的细作,我一眼便能识破。"
指尖突然指向案头泛黄的兵书,墨色里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蛮疆战策》我倒背如流,他们看似诡异的九曲连环阵,实则暗合五行生克。"
她忽然逼近,发间茉莉香混着药香扑面而来,
"给我三日,定能画出破阵图。将军若错过我,只怕要多折损千余将士。"
姜芷漪垂眸凝视着她,面具下传来的声音字字冷冽:
“南疆地势、蛮人习性,本将军帐中早有详细舆图与密报。”
她缓缓逼近,胸膛处的玄铁片几乎贴上对方单薄的衣襟,
“九曲连环阵的破解之法,我三日也可推演透彻。”
修长的手指突然扣住时鸢的手腕,带着常年握枪的力道,
“仅凭这些,就能让我将一个近乎累赘的人留在军中?”
她微微俯身,呼吸扫过时鸢耳畔,
“在这战场上,无用之人,片刻便会成为枉死的冤魂,告诉我——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价值?”
时鸢被攥得有些疼,却突然仰头笑了,苍白的唇畔泛起一抹血色,像是开在雪地中的红梅。
她不闪不避地对上姜芷漪的目光,玉白指尖缓缓抚上对方紧扣自己腕骨的手背:
"将军可知,南蛮王帐后有座诡秘的祭坛?"
姜芷漪瞳孔微缩,扣住她的力道却未松分毫。
时鸢凑近几分,温热的气息拂过对方耳畔:
"那祭坛下藏着能让十万大军迷失心智的巫蛊秘术,就连你帐中舆图上,都未必标着这个致命的'死穴'。"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强压下喉中的铁锈味,又淡然开口:
"我父亲当年参与围剿恶派时,从叛逃巫医手中夺来过半卷《蛊经》......"
营帐外拔营声接连传来,姜芷漪却恍若未闻。
难怪,前世她分明摸透了南蛮的所有打法,收复最后一座城池时,手下人却忽然反水,一时之间腹背受敌,最后含恨而终。
时鸢趁机抽出手腕,手指拨开衣领,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蛊虫咬痕:
"这噬心蛊,是我父亲从他们身上抢来的活物,我日日以精血喂养。"
"若想生擒南蛮王,这蛊虫就是最好的诱饵。"
姜芷漪望着那细细的咬痕,喉结滚动,声音依旧冷硬:
"证明给我看。"
时鸢神色却忽然犹豫,转身抓起榻边的紫鞭,银铃清响中,她的身影在晨光里凝成锋利的弧度:
"我需要一个活的南蛮巫祝。"
她眼中的水雾退散,露出她原本的锋芒:“不出一刻,我便能让他吐出他知道的所有秘密。
姜芷漪看着她眼中的情绪变化,手指划过苍白的脸颊,扣住时鸢的下颌,冰凉的甲胄贴着娇嫩的皮肤:
“你若敢拿军情儿戏,休怪本将军狠辣无情。”
这是她在她面前第一次自称本将军,也是是赤裸裸的警告。
若她说的是真的,那便真是她讨伐南蛮的一大助力。
若是假的,即便她与前世那人有几分相似,她也留她不得。
时鸢被迫抬头看着她,顺从的垂下眼,眼睫微微颤抖:
“将军放心,我不过是想靠自己活下去罢了,况且外敌来犯,作为东昭子民,理应出力。”
姜芷漪松开手,见她脸色愈发苍白,弯腰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声音不似方才那般:
“若想活捉南蛮,还需行至边疆,路程大致十日,你身体可受得住。”
时鸢被她的动作惊到,手指还攥着她的衣角:
“将军放心,稍后我写几味药下来,烦请您手下的人去抓来,不出三日,我的伤便可大好。”
姜芷漪点点头,“我让他们备好马车,一刻后启程。”
晨雾渐散,副将厉鸿盯着那辆新漆的朱轮马车,握缰绳的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
车厢外垂着的湘妃竹帘在风中轻晃,隐约透出内里软缎软垫的纯白——这与清一色玄铁战车的军阵格格不入。
"将军,这是作何?"
他翻身下马,佩刀随着动作撞出清响,目光扫过车厢缝隙间若隐若现的绣鞋,
"大军压境之际,带个女眷......
话音未落,玄甲裹着冷冽的风掠过他身侧。
姜芷漪转身上马,腰间令牌在晨光里划出银芒,她抬手将面甲扣紧,语气毋庸置疑:
"时鸢随军。"
厉鸿喉结艰难地滚动:
“将军!军中向来不许女眷随行,更何况她……”
“她能破南蛮巫蛊阵。”姜芷漪侧头,居高临下般的看着他,面甲下的眸光冷如霜刃,
“边疆缕缕传来的瘴气异动,你当耳旁风?”
“可这不和规矩——”
“本将军军令,何时轮到你置喙?”
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厉鸿连忙抱拳:“末将不敢!”
姜芷漪不再理会他,轻夹马腹,行至队伍前方。
“出发——”
话音刚落,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
“将军知道我们打仗辛苦,这是特意带个娘们,犒劳我们?”
此话一出,引起众人哄笑连连。
姜芷漪猛的勒转马头,凤眸中透出冰冷的杀意,
“谁说的!”
寒芒如淬毒利刃划破凝滞的空气,她垂眸扫视阵列的刹那,将士们甲胄下的脊背陡然绷紧。
"东昭的土地,南蛮的疆域,本将军的刀刃所及之处,青楼楚馆可去,但若有谁敢碰良家女子一根手指,军法处置!听明白了吗?"
调笑那几人吓的大气不敢出——因为此刻,他们将军的眼神,正如钉子般钉在他们身上。
“将军恕罪,他们绝无此意。”厉鸿连忙出列,挡在手下面前。
她驭马缓缓靠近几人,玄甲碰撞的清响如同催命符,步步逼近时带起的腥风让众人不自觉后退:
“他们是你手底下的人?”
厉鸿后退一步,仰头看向高坐马上的人:“是。”
"很好,时鸢是本将军亲允随军,你们对她无礼,便是对我不敬!"
"厉副将,藐视主帅者——该当何罪?"
“属……属下不敢。”
厉鸿感到身后的人跪成一片,指甲几乎镶进掌心:"按...…按军规,当杖责八十,革职查办!"
"八十?"姜芷漪冷笑一声,枪尖指向他身后,
"他们的舌头该割,双手该废,脑袋——"话音未落,一把匕首被插在他们面前三寸处,
"也该挂在辕门示众!"
厉鸿额头的冷汗滴落,就在他也要跪地求饶时,却见她收回长枪,
“念在你们跟着霍将军出生入死的份上,今日之事暂且记下,他日若再犯,”
姜芷漪眼眸扫过队伍中间的马车,"本将军要你们的项上人头,给时姑娘赔罪!"
“是。”
队伍渐渐启程,众人的心慢慢揣回肚子里。
裴烬垂眸敛去眼底的波澜,抬手将滑落的玄色披风重新系好,压低声音道:
"将军息怒。您久居朝堂,不知军营粗鄙,这些汉子平日里玩笑惯了,口无遮拦也是常事。"
他说话时余光瞥见姜芷漪紧握缰绳的指节泛白,绣着金线的披风在风里猎猎作响。
姜芷漪望着远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里裹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裴先锋倒是会替他们说话。"
她缓缓转头,面具缝隙里透出的目光如同要看透他的心,
"你也觉得,我方才是被怒火冲昏了头?"
裴烬的呼吸一滞,随后笑着摇了摇头:
“将军雷霆手段,不过是要让全军明白,时姑娘之事,容不得半点轻慢。"
他顿了顿,望向姜芷漪,补充道,"这是借着此事立威。"
姜芷漪喉中溢出一声笑,笑声听的她侧后方的厉鸿一惊。
她没有给裴烬正确答案。
这世间对女子的成见太大了。
就连她为国效力都要女扮男装。
所以,她在时鸢提出可以女扮男装掩人耳目时沉默了。
她想试一试,想试试她能不能保住那份赤诚。
能不能,让女子光明正大的走出世人的偏见。
她一个人做不到,那两个呢,三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