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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烛影藏锋 鞭问孤魂 ...

  •   营帐内牛油烛火摇曳不定,姜芷漪将怀中的女子轻轻安置在榻上。
      跳动的烛影掠过女子毫无血色的脸颊,将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原本如雪的衣襟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迹在暖黄的烛光里泛着诡异的光泽,像一朵正在枯萎的曼珠沙华。
      姜芷漪握着匕首的手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挑起衣襟。
      刀锋划破布料的“嘶啦”声在寂静的营帐内格外清晰,随着衣衫缓缓分开,一道狰狞刀伤赫然在目,皮肉微微翻卷,血珠还在丝丝外渗。
      在确认伤口未至肺腑时,眉头渐渐舒展。
      琥珀色药粉簌簌落在翻卷的伤口,如细雪覆上暗红的沟壑。
      昏迷中的白衣女子骤然瑟缩,樱唇间逸出一声微弱的呜咽,像受惊的夜莺。
      姜芷漪握着药瓶的指尖猛地收紧,沾着金疮药的纱布悬在半空,直到那抹破碎的声音消散在帐中,才如梦初醒般放轻了动作。
      缠裹纱布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屏息数着每一圈缠绕的纹路,连烛芯爆裂的轻响都让她心头一颤。
      待最后一道绷带系成整齐的结,掌心早已沁透冷汗,顺着腕骨滑进玄甲缝隙。
      她望着榻上苍白如纸的面容,忽然想起方才包扎时的小心翼翼——
      那些在自己伤口上随意撒药、草草裹布的日夜,此刻竟恍如隔世。

      夜幕褪去最后一丝深沉,微光如碎银般洒落,远处的山峦轮廓逐渐清晰。
      铜制药碗磕在木案上发出轻响,还未等温热的药香在帐内散尽,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自哪里来,又是如何惹上那山匪的?”
      白衣女子惊惶抬眼,只见姜芷漪斜倚在雕花铜柱旁,手中紫鞭正被她用指尖一圈圈缠绕。
      修长的手指灵活翻动,鞭尾的银铃随着动作轻晃,折射出细碎冷光,恍若蛰伏的毒蛇吞吐信子。
      “你!你从哪里找到的!”女子猛地撑坐而起,扯动伤口的闷哼混着惊呼。
      苍白如纸的面容泛起病态潮红,颤抖的指尖指向那抹紫色。
      姜芷漪敛去眼中玩味,缓步上前时甲胄相撞发出清响。
      她屈身半跪于榻前,抬手将女子身后的枕头轻轻垫高,动作轻柔得与方才的压迫感判若两人。
      然而话音却依旧带着沙场主帅的威压:“先回答我的问题。”
      紫鞭突然甩落在女子身侧,鞭梢精准地压在她颤抖的手腕上。
      姜芷漪俯身逼近,呼吸扫过女子耳畔时裹挟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劝你不要有丝毫隐瞒。”
      女子贝齿深深陷入下唇,指节攥着被褥发白,仿佛要将那团布料绞出碎末。
      良久,一声带着铁锈味的叹息溢出喉间,她终于开了口:"我名时鸢,天和门门主时珩之女。"
      话音未落,喉头已泛起酸涩。
      她抬手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
      "那些人...…不是普通山匪,是冲着江湖追杀令来的。我爹当年助朝廷清剿邪派,断了不少人的财路......"
      说到此处,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即便身着墨色衣衫,依然能看出,有血浸透衣襟,
      姜芷漪微微皱眉,似是在判断她话中真假。
      "前日...…他们血洗山门,连稚童都不放过...…"
      仇恨的火焰在她眼底灼烧,先前的柔弱荡然无存。
      她猛然攥住鞭尾:"我不过是趁着春日出游,才侥幸逃过一劫。如今整个天和门,只剩我一人。"
      沙哑的嗓音里翻涌着滔天恨意,满腔的悲怆几乎要将她吞没。
      姜芷漪凝视着时鸢泛红的眼眶,喉间溢出一声带着凉意的叹息:
      "你还在说谎。"
      话音如淬了毒的银针,精准刺入对方紧绷的神经。
      时鸢猛地抬头,慌乱的瞳孔里倒映着烛火下那张覆着银质面具的脸。
      赤甲下的女子指尖轻叩床沿,节奏像催命的鼓点:
      "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如何从刀山火海脱身?又怎会如此巧合,跌进我军的必经之路?"
      "我......"时鸢苍白的唇瓣颤抖着,喉间仿佛卡着带刺的藤蔓。
      姜芷漪突然欺身而来,混着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记住,在我面前说谎的人,坟头草早该三尺高了。"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头顶,时鸢感觉心脏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望着对方面具下泛着冷光的眼瞳,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更难看:
      "将军非要撕开伤疤看吗?一个弱女子落在豺狼窝里,哪有什么体面的活法?"
      姜芷漪搭在床沿的手骤然攥紧,心中泛起一丝悔意。
      她当然明白,眼前人鬓间未褪的血痂、锁骨处可疑的淤青,都在诉说着那些不堪回首的时刻。
      "对不......"道歉尚未出口,时鸢已用染血的指尖按住她的唇。
      女子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传来,带着刺骨的冷意:
      "匪首垂涎我的容貌,我假意应下婚约。昨夜他酒醉欲行不轨,我咬碎藏了三日的毒丸,混着血沫渡进他口中......"
      她抬眸看去面前之人:
      "至于遇见将军,当真是走投无路的亡命人的误打误撞。"
      姜芷漪喉间泛起铁锈般的涩意,方才咄咄逼人的质问此刻化作千万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心头。
      她竟忘了,这看似坚强的防线之下,藏着的不过是个刚刚痛失满门的弱女子。
      紫鞭"啪嗒"一声落在时鸢膝头,紫金缠枝纹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姜芷漪望着对方指尖无意识摩挲鞭穗的动作,喉结滚动着咽下愧疚——
      这分明是天和门嫡传弟子的随身软兵,昨日裴烬连夜将其呈入帐中,她便已派人暗中查探。
      线报传回的消息与眼前人的哭诉如出一辙,字字泣血,桩桩属实。
      然而战场之上,容不得半分仁慈。
      她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攥紧的手骨节随着呼吸发出细碎轻响。
      南蛮的暗桩无孔不入,若眼前人真是披着受害者皮囊的利刃,那这三万远征军的性命,便如悬在发丝上的千钧巨石,只需轻轻一扯,便是万劫不复。
      姜芷漪褪去周身锋芒,抱拳行礼的动作竟带着几分笨拙:
      "是我行事鲁莽,还望姑娘海涵。"
      她抬手示意帐外亲兵,话音里裹着少见的温软,
      "稍后拔营,我已命人备好锦缎软轿,姑娘想去何处,沿途州府的衙役自会妥当护送。"
      话音落时,她忽然上前半步,眼底翻涌的情绪被烛光揉碎,化作不容置疑的承诺:
      "天和门满门忠烈,朝廷定当给逝者一个交代。"
      "至于江湖追杀令,三日内必让姑娘的名字彻底除名!"
      在姜芷漪起身离开的瞬间,手腕被冰凉的手拉住:“奴家还有一事不明。”
      姜芷漪不明所以的回头。
      披风顺着时鸢的动作滑落,四目相撞的刹那,时鸢湿漉漉的眼眸中,震惊与质疑如潮水翻涌:
      “我的衣服?”
      姜芷漪喉结微动,别开目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语气竟比平日多了几分生硬:
      "你……你身上的伤口若不及时处理,会愈发严重的。"
      时鸢咬住下唇,眼眶重新泛起水光,委屈的鼻音裹着颤抖的哽咽:"那我岂不是被你看光了?"
      声音带着哭腔,像只炸毛的幼兽,倒让这位驰骋沙场的女将军手足无措起来,连耳尖都漫上可疑的绯色。
      帐内的空气骤然凝滞,帐外士兵的整理行囊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姜芷漪望着时鸢泛红的眼尾,战场上杀敌如麻的手此刻竟不知该往何处放,半晌才扯出一句干巴巴的辩解:
      "我......我闭眼了。"
      话一出口便觉荒谬,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皱眉,这拙劣的谎,倒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时鸢却似被这话戳中,原本委屈的神情忽地染上几分恼意,挣扎着要坐起身,牵动伤口又疼得倒抽冷气:
      "你还敢狡辩!"话音未落,却因动作幅度过大,眼前骤然发黑,身子不受控地往前栽去。
      姜芷漪几乎是本能地疾步上前,稳稳托住她的后背。
      温软的身躯靠在怀中,淡淡的药香混着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清香萦绕鼻尖,让她呼吸一滞。
      怀中的人还在倔强地推搡,她却鬼使神差地低笑出声,温热的气息拂过时鸢泛红的耳尖:"再乱动,伤口崩开,可真要被看光了。"
      这带着几分调侃的话语让时鸢瞬间僵住,耳尖的红意顺着脖颈蔓延。
      姜芷漪望着她慌乱躲闪的眼神,心头突然泛起一丝异样,指尖不自觉收紧,将人轻轻按回被褥间:
      “好生歇息吧。”
      时鸢别过脸,将脸埋进被褥,不再言语。
      姜芷漪望着她蜷成一团的身影,垂眸向外走去。
      转身时,衣摆碰到放在她枕边的紫鞭,鞭上的银铃发出轻响,在寂静的营帐里荡出一抹温柔的余韵。
      轻缓的步伐行至帐门,身后又传来时鸢的声音,软糯中带着忐忑:
      “将军可否带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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