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达往事》Losengriol

3、第 3 章

　　当劳瑞林的第一缕金光升起来时，我从浅眠中爬起来，看看小会客室里已经摆得整整齐齐的箱子。我在这个家的存在感很低，照理来说东西不多，但是那一排排壮观的箱子…
　　心中闪过一丝了然，但我只是稍微停顿了下，便拐进了卫生间刷牙洗脸。

　　长公主派了两辆马车，停在门口的台阶下。
　　家里的仆从都出来送我，父亲和长公主站在大门口，我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母亲。
　　“她今天不太舒服。”长公主淡淡地说。
　　我点点头。

　　“到曼督斯之后，要无条件服从内牟陛下和瓦蕊陛下的一切命令。记住，绝对不可以给诺多王室和大能者的家族抹黑。”
　　我依然面无表情地点头。

　　正要上马车，突然街道尽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眨眼间，骑手就已经到了面前，原来是斐南多和瓦莎琳娜。

　　他们给长公主和父亲行礼，转过来看着我，说：“你们要把卡兰希尓送到哪里？”
　　长公主抿了抿唇，一副不悦的样子。但是斐南多是她最喜欢的孙子，于是她没有发火，平静道：“内牟陛下建议她去曼督斯修习魔法。”
　　“魔法？”瓦莎琳娜不可思议地喊了起来，“她有魔法天赋？”
　　“是的。”长公主没了刚才的和颜悦色，没好气道：“你妹妹也不是什么都不如你的。”
　　瓦莎琳娜姣美精致的脸庞上染上一丝红晕，争辩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祖母大人。我只是想…内牟陛下为什么不让斐南多和我也去---”
　　“大能者和长辈的决定不是你来质疑的。”长公主很明确地示意对话结束。

　　他们在说话时，我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突然，余光看到父亲从廊柱那头走过来。我立刻闪身，低头对长公主行礼：“殿下，时间不早了。”

　　她点点头，说：“启程吧。愿你平安。”
　　“谢谢。”我对她恭敬地行礼。

　　斐南多和瓦莎琳娜至始至终只是站在一边，我没有在意他们，只是侧身对着走到长公主身旁的父亲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礼，道：“多谢您这些年的照顾，愿伊汝庇佑您平安。”
　　父亲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点点头，说：“去吧。”

　　于是我就这么去了。

　　曼督斯是衰神爷爷的家，悬挂在阿曼州的最西边，世界的尽头。
　　穿过欧罗米之林花了半天时间，当泰波里的最后一丝银光被劳瑞林上的金花绽放的第一束纯净金芒所黯淡时，位于世界边缘的曼督斯神殿，阴影之城，便渐渐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早已有迈雅在大门处等候。他个儿挺高，干瘦的像根杆子，脸色灰白的近乎透明，一双玻璃珠似的眸子冷冰冰地打量了我一下，道：“内牟陛下和瓦蕊陛下有请。”
　　衰神爷爷的职工们态度都很差。

　　阴影之城里的人很少，两旁的建筑都被笼罩在一层湿漉漉的雾中。无数级台阶盘旋向上朝前延展去，我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错踏一步便会跌入世界尽头的深渊里。
　　走了不知道多久，雾气暂时散开一些，露出道路尽头的一座高大的灰色宫殿。
　　我曾去过海神乌欧牟的宫殿，在外环海，开阔而壮丽，还有很多漂亮的大洋女神，人鱼，海龙之类的，十分热闹。我也去过奥力的府邸，虽然很冷清，但他的作坊里洋溢着一种创造的活力。不像这里…

　　仿佛时间被凝固，人的存在也渐渐的模糊了。

　　那迈雅领着我进了大门。这座宫殿十分堂皇，然而没有颜色---或者说，全部笼罩在一层冷清的铁灰色里。我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响亮的令人害怕。
　　拐过一条长廊，我突然觉得背后有人在窥视。

　　我迟疑地回头，却只看到角落有道阴影倏忽地消失。
　　“这里还有别的人麽？”我问那个迈雅。
　　他看了我一眼，平静地说：“有。”

　　然后他便伸手推开一扇门，通向一个王座厅，说：“进去吧，内牟陛下和瓦蕊陛下在等。”

　　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合上，我抬起头来仰视尽头石座上的两人。
　　我血缘意义上的祖先…
　　他们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祇。然而他们的独子，一位迈雅，却娶了伊如创造的孩子，诺多最高王的王妹，芬薇娅。然后便有了我的父亲，我的兄姊和我。

　　我正在出神，瓦蕊缓缓地开口，声音低而柔和：“卡姗兰雅，我的孩子，不要害怕。在曼督斯的城市和殿堂里，你是安全的。”
　　“谢谢您。”我俯身行礼。心里却不相信她说的一个字。长公主说我是来学魔法的，却一个侍女都没有给我。难道她会不知道曼督斯殿堂里的行走的不是灵魂就是迈雅吗？她说的冠冕堂皇，看似为我好，其实却不由分说。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从今往后，你就住在宁息之家，每天早上来此修习魔法。”她提到了魔法，我心安了不少，“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南内，他住在宁息之家隔壁的复生环。”
　　她看了一眼静静立在一边的迈雅。
　　我低了头：“是。”

　　就当我们都觉得无话可说时，一直沉默的内牟突然开口，他说：“即使悬崖高垂，你的未来依然在迷雾里。”
　　“现在谈这个为时过早。”瓦蕊声音很轻，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
　　于是我便被遣散了。

　　宁息之家离曼督斯神殿很近，都在阴影之城的最里面，走不了几步路。
　　南内沉默寡言，一路上就说了两个字：“到了。”
　　那是栋极大的建筑，像一座夏宫。然而里面就一个孤零零的我，虽然一切都整洁有序，但却无比森冷寂静。
　　他领我上了三楼，指着长长的回旋走廊和两边无数的门说：“你随意。”
　　我不得不问：“食物在哪里？”
　　“厨房。”
　　还不等我张口，南内便说：“如果有需要，我在复生环。”
　　然后便转身走了！

　　我气闷的不得了，然而这个地方很冷，又阴森，好像在吸我的活气。我惴惴不安地走入长廊，随手推开一扇门，是一个套间，标准的诺多王室成员配备。
　　然而我没有侍女，也没有仆役。所有的箱子都摆在楼下，没有人帮我拿上去。
　　在这里行走的不是灵魂就是迈雅，两者我都指挥不动。

　　于是我自己走了好几个来回，把箱子都搬到了楼上。无怪他们没有送瓦莎琳娜来，她要是能坚持过五秒钟才怪。我把衣服都挂进衣橱里，寝具换好，把我最爱的充气坐垫扔到地毯上…
　　这里就是我要过很多年的地方了。
　　如同南内所说，食物在厨房里。篮子里躺着三条新鲜面包，居然还冒着热气。一只篮子里堆满了水果，全部是我热爱的柑橘类。篮子边上是一壶果汁和一壶清水，还有一只纸袋，打开一看，居然是条奶油鳟鱼。
　　衰神爷爷织女奶奶，我爱你们！
　　我立刻把刚才必须自己动手做活的不愉快扔到了脑后，抓起一个橙子，陶醉地吸着气。

　　吃过饭之后，我开始探索这栋府邸。
　　找到了一个图书馆，一个很大的殿堂，中间摆着条长桌，背后是一个庞大的壁炉，不过里面没有柴火就是了。
　　这里只有我一人，但并不感到压抑。虽然前所未有的累，却觉得很轻松。

　　第二天，我就去曼督斯殿堂‘上课’。
　　我冥思了六个小时，精神很好，已经做好了负荷学习的心理准备。可是没想到在偏殿里等待的不是内牟而是瓦蕊。

　　我瞪着瓦蕊和她手中的随身携带纺车，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内牟是俗话说的死神但也是复生之神，魔法十分强大。可是瓦蕊…瓦蕊是纺织女神！难道要我跟她学摇纺车？
　　人家纺织出来的不是一般的织物而是历史，我纺出来的---

　　瓦蕊镇定地说：“在开始学习魔法之前，你要学会凝神。”
　　我只能呆呆地点头。

　　她指了指身旁的一只篮子，白布飞了起来，露出一篮子乱七八糟的麻线。她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纺锤，说：“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把线绕上去。”

　　我还是愣愣地点头。
　　然后伊莎就微笑地离去了。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殿堂里唯一的光源来自石座旁的一盏火焰，虽然足以照明，但并不灿烂。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走过去，开始整理那团麻线。

　　连着理了两个月的麻线后我开始抓狂，委婉地找伊莎抗议，无果。
　　我很想跑回家，但是每每走到阴影之城的大门口就再也迈不出一步。这时我才感到了一阵惊慌，这不像是训练学徒，倒像是一座监狱。

　　回过神来后，我又去找瓦蕊。
　　但她却不肯见我，只派了一个迈雅出来，带我去了一间屋子。那屋子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线，然后我被告知，等把线全部整理好了，瓦蕊就会答应见我。
　　我连着在屋里熬了一个月，理出来了五十多个纺锤，然而那线却像不见少一样。

　　早上的时候，我把手里的纺锤绕好，正要放进篮子里，手却抖了一下，被尖尖的纺锤给刺破。鲜血一滴一滴流落，坠地有声。
　　这时候才意识到，我需要休息一下才能继续。
　　于是便在曼督斯殿堂里乱转。

　　离开偏殿很久，因为在里面呆的头晕眼花，呆呆地走错了方向。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黑暗的长廊里。
　　我镇定不再，只能摸着黑往前走。走了不知道多久，突然被碰到了头。虽然看不见前方是什么，但我还是蹲下来，用手慢慢摸着那个坚硬冰冷的表面。

　　啪嗒。
　　突然间那表面突然消失，我失去了支撑，身体也没有稳住，便直直地坠了下去。
　　不知道下落了多久才碰到了坚实的地面。
　　坠下来的时候是脸先着地，我的额头磕的生疼，没忍住呻吟了出来。

　　挣扎着要站起来时，一阵刺眼的光芒亮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