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爱》爬行的类人

1、绣骨针

　　秋天。
　　梧桐落叶的小巷子里，骆玉欣看着手机导航，不确定地往前走。
　　风吹过来的时候带着凉意，羊绒的围巾没有起什么作用，直到旁边响起来风铃的声音，她才停下脚步。

　　女生留着一头及腰的长发，化了淡妆，推门的时候手抖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一样，然后才推开玻璃的大门。
　　咖啡和面包的香气将人包围，虽然阳光晒不进来，但莫名温暖。
　　在书柜饰作转角的位置，已经有人坐好在等待她了。

　　短头发的女生刷着手机，在骆玉欣出现在她视野的第一时间，马上站起来，语气里带着欣喜。
　　“我为你点了你最爱喝的热可可，你还有什么想吃的甜点吗？”

　　骆玉欣温柔地笑着，把头发挽到耳后，在她对面坐下来。
　　“不用了，或者——我们一起看看菜单吧。”
　　一份提拉米苏，还有两个麦芬，窗外是怡人的秋景，两个人闲聊着公司里的趣事。

　　短发的女生突然注意到骆玉欣咖色的风衣，好奇问：“今天怎么不穿浅粉色的那件外套，我觉得你穿粉红色好漂亮。”
　　骆玉欣的笑容僵了一瞬，马上转换话题。
　　“洗了，你怎么会找到这家店，本地人都不知道这条巷子还有一家这么漂亮的咖啡店。”
　　“对面有一家寺庙，我大学的时候去做过义工，当时发现的。”

　　听她这么说，骆玉欣才知道这里有寺庙，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古朴的红木门。
　　在这条卖乐器的老街上，红门并不显眼。
　　“商业化不太高，但里面有很多小猫呢。”女生笑着说，掌心托住下巴，“我以后也想养一只。”
　　她说完就观察着骆玉欣的表情，拿不准她是对寺庙不感兴趣还是对小猫不感兴趣。
　　应该是寺庙吧，据她观察，骆玉欣貌似是一名无神论者。

　　骆玉欣察觉到她的目光，垂眉习惯性地表演，“我这个本地人当的也太不合格了，本来还说要带你玩的。”
　　女生摆摆手，“李姐跟我说你是宅女，不轻易出门的，谢谢你愿意陪我来。”
　　骆玉欣闻言愣了一下，往日最爱的热可可反而甜的过分，腻着嗓子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一条马路之隔，红色木门里男生在电竞椅上打盹。
　　电竞椅还是粉色的动漫联名款，在斑驳的砖石地板上看起来格格不入，土猫从椅子边走过，用尾巴扫男生的脚，路过的僧人已经见怪不怪。
　　祥和被一阵脚步声打乱。
　　“宁藏雪！起床！”
　　二十岁出头的男生迷茫中被叫醒，“困死了，我已经喂完了。”

　　喊他起床的男生年纪看起来和他一般大，因为着急头发都快炸起来了，“你一直不回我微信我还以为你死了！那只猫呢！怎么样了！”
　　宁藏雪揉揉额头，把椅子升起来，“送医院了，好的很。”
　　张蓬莱才不信：“那个刀口那么深，怎么可能有救？草了虐猫的傻逼，这种人就应该送去坐牢！”

　　宁藏雪叹口气，抚摸自己跳上来的土猫，“你觉得没救了还来问我？活着，我回家给你发照片。”

　　本市有座算得上旅游必去的名庙，所以在角落里，这家小小的寺院是本地人都很少知道的地方，没什么古迹，只有大批流浪猫流窜。
　　张蓬莱和宁藏雪在这里做了两年义工，日常是打扫寺庙和投喂养在庙里的流浪猫，昨天下午黑云一片，看起来要下大暴雨的样子。
　　打过招呼后两个人就提前走了，没想到路上雨水里参杂着血腥味，两个人在草丛深处找到了一只小猫。
　　才五个月大，肚皮上的刀口足足两个指节深，张蓬莱怒骂着要送去宠物医院，结果他妈打电话告诉他他爸脚滑摔进医院了。

　　张蓬莱还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宁藏雪轻轻抱起来猫，血把他的袖子都染红了。
　　“你去吧，我送去医院。”
　　宁藏雪低头摸摸小猫的额头，给他哈了一口热气。
　　张蓬莱看着宁藏雪，最后一咬牙点头答应了。

　　他招手打的离开，暴雨中车窗被雨痕挡的模糊，让张蓬莱只能看到宁藏雪孤寂的背影。
　　宁藏雪。
　　张蓬莱在心里念叨他的名字。

　　他第一次见到宁藏雪的时候是两年前夏天。
　　当时太阳亮得人睁不开眼，宁藏雪就在寺院树荫里撸猫，坐在台阶上，屁股下面垫着属于义工的红色马甲。
　　僧人看见宁藏雪无奈地笑，“他总是这样。”

　　来这里做义工的人不多，一直做义工的只有宁藏雪一个，张蓬莱来得勤，两个人就熟了。
　　宁藏雪左手手腕上常年戴着一条红绳，红绳上串着一枚铜钱，张蓬莱问过，宁藏雪说他家里是算命跳大神一条龙服务。
　　张蓬莱是共青团员，当然不信，要宁藏雪给他算一卦。

　　宁藏雪没问他出生时间，就问他早上吃了什么。
　　“鸡蛋面。”
　　“哦，还不错。”
　　宁藏雪说着就拿起榔头开始修寺庙里的旧木椅子，找准地方，老一辈修电视一样，哐哐砸两下就修好了。
　　张蓬莱无语，光他不去上班就能看得出他家境不错啊。

　　“你名字太大了，还好命格不错，一辈子小富即安就能好好活着，千万不要去强求留不住的东西。”
　　“说废话呢？”
　　“好吧，爱信不信。”

　　两个人一般会待到下午六点，今天张蓬莱把宁藏雪早早赶走了。
　　“你扫的完树叶吗？今天刮大风了。”
　　宁藏雪只能把椅子收好，往放自己东西的房间里推过去。
　　“快去给我拍照——要不还是在宠物医院住会儿，这么深的伤口你能照顾好吗？我出钱。”
　　“那你把钱给我吧，我又要买装备了。”
　　“滚！”

　　宁藏雪蹬着共享单车慢悠悠驶离，路过咖啡店的时候习惯地瞥过一眼。
　　馒头吃多了也该吃点面包了，但是——
　　家外面还有嗷嗷待哺的张蓬莱，明天再买吧。

　　推开房间门，低头换上唯一的拖鞋，八十多平的房子不大，但是温馨。
　　“猫？”
　　他喊着，在猫窝旁边蹲下，轻轻摸它肚皮上的疤。

　　幸好这两年他的手艺进步不少，才能一晚上就缝完，不像他第一次缝皮的时候足足缝了一周。
　　想到这里，宁藏雪忍不住心虚地摸摸鼻子，师傅要是知道他把缝人皮的针拿去缝猫了肯定得臭骂他一顿。

　　不过，宁藏雪看着熟睡的橘猫，努力回想。
　　不知道那家人怎么样了。
　　两年了，应该？都还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