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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欠你一次 ...


  •   他伸出手,手心朝上,梁若鸢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你要我做什么?”

      聂未晨将她的手牢牢攥住:“陪我下完这盘棋。”

      他牵她回到棋台前,重新执起黑子:“从现在起,京城这盘棋,你我各执一色,我走明棋,你走暗棋,陛下递来的刀,我接着,但锋偏三寸,你要做的,是看清我偏的这三寸,会惊出哪条蛇。”

      梁若鸢刚要执起白子,手停在半空,他是将自己的底牌乃至性命都摊在了这里,他要她看的,不是棋,而是他。

      “若我看不清呢?”

      “那就输。”聂未晨落下一子,棋盘上黑棋已成围剿之势,“我陪你一起输。”

      梁若鸢将一枚白子落下:“……我不会让你输。”

      ……

      十日后,深夜微雪,刘侍郎的城西别业后门开了。

      车轮声响沉闷,三辆骡车罩着桐油布,对面屋檐阴影里,雷虎舔了舔后槽牙,对身边副手打了个手势。

      副手会意,滑下屋檐,往漱玉山庄方向疾奔。

      那骡车穿过三条小巷,拐进一处砖窑场,早有十余人等在那里,皆着黑衣蒙面,腰间佩刀。

      为首之人身形高大,裹在厚重冬衣里也能看出肩背雄阔,气势横蛮。

      雷虎低声自语:“这体格……果然是瓦剌人……”

      他屏住呼吸,伏在砖窑残垣后,那黑衣人掀开一辆车的桐油布,灯火照见箱笼里一道道寒光,制式军弩,弩臂上清晰可见兵部武库司的烙印。

      “数目对不对?”黑衣人开口,汉语生硬,音调歪曲。

      刘侍郎府上的管家点头哈腰:“对对对,五十张弩,三百筒箭,全是新货,只是……”他搓了一下手,压低声音,“锦衣卫那边得了风声,说要来查。您看这……”

      黑衣人冷哼一声:“查?他们没那个机会了。”

      话刚出,砖窑场火光大亮,数十火把从残垣断壁后升起,场中霎时亮如白昼。

      雷虎手提九环大刀,从正门走进来,刀尖拖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哟,深更半夜的,诸位在这儿赏月呢?”他咧嘴一笑,脸上横肉在火光下明暗不定,狰狞如鬼,“巧了,夜不收也喜欢半夜溜达。要不……一起?”

      场中黑衣人拔刀相向,雷虎身后,数十夜不收涌入场中,刀出鞘,弩上弦,将砖窑场内黑衣人围起来观察。

      那黑衣人眼神一厉,从怀中掏出一枚银质的哨子,哨声破空而起,砖窑场外响起集结的马蹄声,又一队黑衣人从暗处杀出,与夜不收撞在一处!

      混战骤起,雷虎抡起大刀劈翻两人,血溅了一脸,他啐了一口,朝那最高大的黑衣人吼道:“孙子!爷爷等你多时了!”

      那黑衣人并不接战,翻身跃上一匹战马,一刀劈开拦路的夜不收,朝砖窑场西面狂奔而去。

      雷虎正要追,副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大人!山庄那边……有火光!”

      他猛地回头,只见漱玉山庄方向,有火光似红莲般在空中次第绽开。

      “他娘的!”雷虎砍翻扑上来的瓦剌人,嘶声吼道,“留一半人清理这里,剩下的跟我到皇庄去!”

      ……

      漱玉山庄火光冲天,聂未晨站在还未波及的前院,身旁一株老梅香气清幽,面前石案刚刚清扫过积雪,他握着一支刚从信鸽腿上解下的铜管,管中倒出的纸条上,是一行小字:“蛇已惊,往山庄去。”

      他将纸条撕碎,抬眼看向月门方向,梁若鸢正从那边走来,手里握着一柄短刃:“来了多少?”

      “足够我们钓出最大的那条。”聂未晨将碎纸扔进身侧炭盆,火苗窜起,瞬间烧尽。

      梁若鸢走到他身边,将短刃转了个花,反手握紧:“我左你右?”

      聂未晨从怀里取出那枚藏着锦衣卫密档钥匙的铜钱,掰开,取出内芯的钢条,卡进自己刀镡暗槽里,咔哒一声轻响,刀身似晃出一瞬幽蓝光泽。

      “不,这次……你在我身后。”

      梁若鸢拽他头发:“小看我?”

      聂未晨闭眼,顺着她拉扯的方向歪过头去,伸手扣住她脖颈,一点点按向自己:“你伤势刚好,我舍不得,你当成全我。”

      山庄外墙传来弓弦声,数十支火箭如流星落下,钉进院中廊柱,窗棂,树梢……火油爆燃,山庄前院顷刻之间陷入一片火海。

      喊杀声从各处涌来,黑衣刺客翻墙而入,刀光如织,热血温不透凛冽寒意,刺客皆训练有素,三人一组,破开了锦衣卫的防守,不顾一切直扑前院中庭。

      聂未晨拔刀,刀镡内机关弹响,刀光横扫,扑上来的三名刺客在看清之前喉间绽开血线。

      梁若鸢背靠着他,短刃在指间翻飞,一刺客从侧方持弩瞄了聂未晨后心,她手中短刃瞬间飞出,正正刺入那人心口。

      聂未晨一刀格开劈向她的刀锋,顺势一脚将面前刺客踹飞三丈。

      “哎呀,欠你一次。”梁若鸢捡起地上一把弯刃,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

      “先记夫人账上。”聂未晨刀势不停,又斩了两人。

      刺客有备而来,一波接一波,混战中,一支冷箭擦着梁若鸢耳际飞过,钉进了她身后廊柱,箭羽震颤不止。

      聂未晨眼中暴戾骤起,刀光卷入敌群,所过之处,鲜血泼洒如雨。

      梁若鸢有些愣住,目光扫过四周,锦衣卫和追风卫正好对敌,好像真没她什么事?要不躲着点?

      聂未晨回身一刀,劈开射向她的三支暗箭,刀锋回旋间,梁若鸢一下怔住,檐上刺客遭锦衣卫一脚踹下,断了手脚躺在地上哀嚎。

      聂未晨双眼杀红,双手握刀斩下最后一名刺客,她看着那头颅滚到了不远处一个狂燃的火堆旁,双目圆睁,散开的黑瞳里映着跳动的火光。

      山庄内外,灭火声起伏不止,聂未晨拄着刀,背对她不断喘息,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血浸透了半边衣袍。

      梁若鸢忙将他扶起:“走,你没说过会这样凶险,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竟能来这么多人?”

      他握住她的手,摇头道:“还没完。”

      山庄正门,火海分开两侧,一穿着灰色僧袍,戴着斗笠的人,拄着禅杖,一步一步走进来。

      他走得很慢,左脚明显的停顿拖沓,是跛脚的!梁若鸢浑身一凉,看着那人走进来,在距他们三丈处停下,看了看脚边倒下的刺客,抬手摘下斗笠。

      那张脸布满疤痕,纵横交错,像是火燎过,又像是生生用刀划烂的,唯有一双眼睛,阴冷如毒蛇,死死盯着梁若鸢。

      “乔乔。”他开口,声音像破风箱,“长这么大了。”

      梁若鸢握紧了捡来的刀,聂未晨笑起来,拄着刀尽力站直,肩头的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似浑然不觉。

      “等你很久了,当年凤翎宫走水,火是你放的吧?”

      看见跛脚僧人微微一怔,他继续道:“蕙园冰窖里那十一具棺椁,也是你布的局,窃运镇魂……好手段,用枉死宫人的怨气镇锁皇子命格,再用二十七户百姓的血肉奠基,这局,你至少布了二十年。”

      僧人沉默片刻,笑了,扯动脸上可怖的疤痕:“不愧是张皇后的儿子,一个能玩,一个会玩,可惜,还是知道得太晚了。”

      他举起禅杖,杖头机关弹开,露出内里数排刃尖,摇头叹息:“我当年就不该心软,只扯掉乔乔一片头发做祭品……不过还好,今夜,你们俩的命,我一起收,也是一样的,但你们不能怪我,本来这事情明里暗里都好好的,谁让你们非要掀起来看个清楚呢?”

      聂未晨摇了摇头,抬起没受伤的一侧手臂,打了个响指,四周的屋脊上亮起无数火把,弓弩弦声如蝗虫振翅,箭矢密密麻麻,寒光如星,对准了这个僧人。

      门外,雷虎提着滴血的大刀走进来,咧嘴笑道:“孙子,没想到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1)你才是那只蝉。”

      僧人脸色大变,猛地看向聂未晨:“你早就……”

      “早就知道你会来,从冯记走水,到今夜这场刺杀……所有的饵,都是我撒的,包括……”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陛下递过来的刀,我也原封不动,还给了他。”

      僧人踉跄后退,遭雷虎一把按倒,聂未晨转向梁若鸢,火光映着他的脸,血污之中,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抬手擦去她脸上血污,动作轻得像在擦拭什么易碎的东西:“鸢儿,这条最大的蛇,我钓上来了。”

      “好。”

      她抓起衣袖擦了一把他染血的脸,瞥见他肩头伤口不断渗血,那双起初以为看什么都有情的眼睛里,此刻映着的火光和她自己。

      “你这疯狗……欠我不止一条命,拿什么还?”

      聂未晨将她揽入怀中,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用一辈子还。”

      皇庄火光还未熄灭,一道道硝烟随风飘散,月色和星光寂静万年,远处,京城隐约传来钟声。

      敲到第四响,朱厚照将手中密报摔在了龙案上,黄绫裱封的折子一下散开,露出里面凌厉刚硬的字迹。

      聂未晨的亲笔,事前已直截了当三件事:第一,蕙园邪术主谋已落网,尸身暂押北镇抚司冰窖。第二,瓦剌京城暗桩共七处,细作总计四十九人,军械赃物清单附后。第三,臣弟伤重,需静养旬日,朝务勿扰。

      最后那个“勿”字,墨迹洇得极深,笔锋几乎划破纸背,朱厚照盯着那个字,笑出了声。

      那笑声初时低哑,渐渐变得尖利,最后竟有几分癫狂,魏彬站在柱影里,呼吸都放轻了些。

      “好……好一个蔚王殿下。”朱厚照止住笑,指尖叩着龙案边缘,“朕的刀,朕的饵,朕布的局……他倒好,全接过去,反手给朕钓了条大鱼上来。”

      他抓起折子,又看了一遍那条附后的清单,密密麻麻列着弩机、箭矢、铁甲的数量,甚至还有三尊本该放在神机营库房里的新制佛朗机炮。

      “连炮都敢动朕的……朕这弟弟……”

      他没说完,魏彬却知道,聂未晨这么做,不只是要铲除蕙园地宫背后的黑手,更是在收缴京城里所有不该存在的武力,他在告诉朱厚照,这京城的天罗地网,到底在谁手里。

      “蓝羽呢?”朱厚照问道。

      魏彬躬身道:“回陛下,蓝佥事五日前告假,说是旧伤复发,在榆阳庄子养着,但老奴派人去看过……庄子里只有几个老仆,不见蓝佥事踪影,陈白瓷也不在。”

      “旧伤复发?”朱厚照冷笑道,“他伤的是肩背,就算不能动刀,难道还不能动嘴?北镇抚司这几日的审讯记录是谁在批红?诏狱里新关进去的那些人,是谁在过目?”

      魏彬低头沉默。

      这些日子聂未晨躲在漱玉山庄,看似什么都不管,但锦衣卫运转分毫未乱,甚至比以往效率更高,那些本该由指挥使亲裁的事情,都有人处理得妥妥当当,只有蓝羽能做到,可蓝羽偏偏不在。

      “给朕查。”朱厚照站起身,龙袍下摆扫过金砖地面,“蓝羽到底在哪儿,在做什么,还有……”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宫灯光华摇晃着漏进来,照见他眼底淡淡的青黑。

      “漱玉山庄的火,烧了整整一夜,五城兵马司、顺天府、乃至京营,都去了人救火,可刚刚报上来的死伤数目……”他顿了顿,“刺客十九具尸首,锦衣卫伤十五人,死两人,山庄仆役无一伤亡。”

      他转过身,盯着魏彬:“你信吗?”

      魏彬头垂得更低,据探子回报,那些刺客能突破山庄外围追风营的守卫,能带进弓弩火油,显然是精心策划的死士,这样的袭杀,只留下了十九具尸体?锦衣卫只死两人?仆役无一伤亡?

      “那场火,本就是瓮。”朱厚照声音里透出寒意,“朕的好弟弟,拿自己当饵,拿梁家丫头养伤当幌子,把朕递过去引他动作的刀磨利了,反过来架在了朕的脖子上。”

      他走回龙案后,重重坐下,手肘支起在案上,十指交叉抵着额头。

      暖阁里静谧一片,良久,朱厚照问:“魏彬,你说厚炜他……恨朕吗?”

      魏彬斟酌道:“蔚王殿下对陛下,或许有怨,但绝不会恨,血脉相连,他……”

      “血脉?”朱厚照打断他,抬起头,眼中有些茫然,“朕有时候在想,若当年母后没把他送走,没有那些意外,没有这些一层一层坑害朝纲的幕后黑手,若他就在宫里长大,今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会不会是他?”

      魏彬砰的一声跪下:“陛下慎言!太祖遗训,嫡长子承嗣,此乃国本!蔚王殿下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绝无非分之想,此次之事,殿下或许心急了些,手段过激了些,但初衷仍是替陛下分忧,为了肃清朝野,为了挽救更多的黎明百姓啊……”

      “分忧?”朱厚照笑道,“他这是在告诉朕,皇兄,你手里的刀钝了,你布的网漏了,这京城的天,是可以换个法子清的。”

      他站起来,踱到魏彬面前,看着他花白的头顶:“可他忘了,朕才是皇帝,朕能给他刀,就能收回刀,朕能容他跳脱一次……或者两次,但绝不会容他……踩到朕的底线。”

      魏彬伏在地上,后背渗出冷汗,肺腑跟着有些发抖。

      “传旨。”朱厚照回到御座上,“就说蔚王平乱有功,赐黄金千两,东海明珠十斛,苏绣百匹。另,朕体恤他伤重,特准他在漱玉山庄静养,无旨不必入朝。”

      魏彬低下头,阴影里,神色明显一怔。

      “还有,”朱厚照想了想,又道,“准王妃梁氏,孝心可嘉,朕许她南归祭祖,着礼部加派仪仗,内务府拨银五千两,沿途州县妥为接待,即日……启程。”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慢,用意难料,魏彬一咬牙,猛然抬头:“陛下!蔚王妃她……”

      “她不是一直想南归吗?”朱厚照垂眸看着他,“朕是成全她。”

      ……

      漱玉山庄雪日安然,药香混着炭火烟气,在暖阁里萦绕不散。

      梁若鸢盘腿坐在榻上,正给聂未晨肩头的伤口换药。

      刀伤极深,皮肉边缘刚开始结痂,但内里仍是不正常的红肿。

      “再深半分,就伤到骨头了。”她咬着唇,将浸了药汁的棉布按上去。

      聂未晨肌肉绷紧了一瞬,没吭声,却听管家在门外低声道:“王爷,宫里的赏赐到了,传旨的公公还在前厅候着,说……陛下另有一道口谕,要当面宣给王妃。”

      梁若鸢手一顿,知道向来不会有什么好事找她。

      聂未晨睁开眼,眸中一片沉静:“说什么了?”

      “说……”管家声音更低,“陛下体恤王妃孝心,准王妃即日南归祭祖,礼部和内务府都已备妥了。”

      暖阁里静了片刻,梁若鸢唇角勾起,将棉布打个结,又取过干净的白绢,一层层缠上聂未晨肩头。

      “陛下这是……要拆搭档啊。”她手上动作很稳,似对此事并没什么感觉,“我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伤着,闷着,说不定哪天旧伤复发,不治身亡了。”

      聂未晨握住她的手:“你不会走。”

      “圣旨呢?”

      “烧了。”聂未晨干脆道,“就说你伤势反复,突发高热,昏迷不醒,无法接旨。”

      梁若鸢笑起来:“这谎撒得,连太医都骗不过。”

      “不需要骗太医。”聂未晨松开她,自己将绷带末端塞好,拉起衣襟,将腰带束好,“只需要让传旨的人亲眼看见你病得有多重。”

      他朝门外道:“去请王太医,再让厨房熬一锅黄连水,越浓越好,端到王妃房里熏着。”

      管家在门外应了声“是”,脚步声迅速远去。

      梁若鸢歪头看他:“刚消停会儿,又要让我病多久?”

      “病到该好时就好。”聂未晨起身,走到窗边,晨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他侧脸线条,“陛下想分开我们,一是忌惮,二是试探,他要知道,没了你,我还能不能握住手里的刀。”

      梁若鸢走到他身边,看向窗外庭院,那株老梅在昨夜的火里烧焦了半边枝干,但另半边,仍有零星红蕊在残雪中开得热烈,若无其事。

      “那你能握住吗?”

      聂未晨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沫:“蓝羽离京前,给我留了句话。”他合拢掌心,雪沫化成一点湿痕,“‘王爷,风筝线放得再长,终归要有一头握在手里,您握好京城,江南的事……放心,属下去办,若能回来,属下有一个请求。’”

      梁若鸢抬头看他,撞见他眼中猎人狩猎前的平静,蓝玉是要用命换一个功劳,再用功劳换一个恩赏……陈白瓷……

      “陛下是以为逼你南归,就能把江南那条线重新握回手里,不是要把我怎么样。”他缓缓道,“可他忘了,锦衣卫的风筝线……从来就不只一根。”

      他从袖中取出那枚雁羽令牌:“留下记号的,不止这一处,这个收获是运气,我信它是来自你。”他抚过铜牌边缘的焦痕,“而蓝羽查到,弘治年间,苏州织造局进贡的宫缎,每年都有一批耗损,那些耗损的料子,最后都流进了江南几家特定的绣庄,而那些绣庄的账本里……”

      他顿了顿,看向梁若鸢:“都有雁羽标记。”

      “支撑官员和……百姓卖国的蕙园邪术,需要皇族的地脉,需要宫人怨气,但邪术也需要……引子,那些绣庄里出的绣品,荷包、香囊、枕套……最后都送进了宫,过了特定之人的手。”

      他将令牌放在梁若鸢手里:“夫人,运气也是本事,蓝羽去江南,就是要挖出这条埋了二十年的线,陛下想握住江南,那我就送他一份大礼,一份足够让他看清,这朝堂内外,到底烂了多少根的……账本。”

      “可蓝羽一个人……”

      “他不是一个人。”聂未晨打断她,“张五早前派去的人会接应他,渔夫带着暗桩在等他,雷虎昨夜追捕瓦剌细作残部,不慎让他们逃出了永定门,张五今早带着三百缇骑追出京去搜山了。”

      梁若鸢眨了眨眼,好啊,昨夜那场火,那场厮杀,那些死伤,那些逃窜的瓦剌人……全是刻意做大的戏?!

      “所以我现在……”梁若鸢舔了舔嘴唇,“得病得很重?”

      “病得越重越好。”聂未晨将她揽进怀里,下颌抵着她发顶,“重到陛下不得不信,重到所有人都会盯着你何时启程,而蓝羽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在江南把天翻过来。”

      梁若鸢闭上眼,嗅着他身上药味混着血腥气,还是有些晕……

      许久,她轻声道:“聂未晨,要是陛下真恼了,要动你……”

      “那他得先问问,”聂未晨吻了吻她鬓角,“我手里的每一把刀答不答应。”

      窗外,前厅传来喧嚷声,似是传旨太监等得不耐烦了,聂未晨松开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将她鬓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该去接旨了。”

      梁若鸢点头,转身走向内室。

      几步之后,她回头喊道:“聂未晨。”

      “嗯?”

      “等这事了了……你得赔我一株新的梅花。”

      聂未晨看了看院子里半焦的梅树:“好啊,赔你一园子。”

      梁若鸢一笑,推门进去,身影消失在黑漆屏风后。

      聂未晨转身,朝前厅走去,衣袍划过地面,肩头伤口微微刺痛,尖酸的质问声越来越近。

      千里之外,运河上,一艘漕船正破开薄冰向南驶去。

      船舱里,蓝羽一身靛蓝棉袍,就着油灯看一张舆图。

      图上,从苏州到扬州,七八个红圈之间顺着特定的城池连着一条红线,蜿蜒如同血流。

      每个红圈旁都标着一个细小的雁羽记号,船头,张五压低了斗笠,对身旁一个力士道:“到了镇江码头,咱们就散,你们几个去扬州盐运司衙门后街的茶楼,之前到的人在那儿应等着了。”

      那力士点头,问道:“咱们这趟……真能挖到底吗?”

      张五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挖不挖得到底,得看地底下是金子,还是尸骨。”他说着望向南岸灯火,“但王爷说了,这趟差事办成了,咱们兄弟……横竖都能歇一辈子。”

      船身轻轻一震,靠了岸,蓝羽吹熄油灯,将舆图卷起,塞进中空的船桨里。

      他推门出去,冷风扑面而来,远处,江南城郭的轮廓在暮色中朦胧一片,他深吸了口气,对上张五的眼神。

      “走了。”

      “诶?燕十不知好了没。”

      “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欠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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