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高贵的克萨斯大人!”随着急切的话语落下，林舟被一双发烫的宽厚手掌从笼子里拖了出来。
长有柔和面庞的孩子立在狡黠丑陋的奴隶商人，看上去至多不过十岁，柔嫩干燥的面颊被掐住，他只能仰头去看穿着华贵干净的老人。
“您看，这个难民崽子有蜜糖般的双眼和如乌羽般的头发，这是多么少见!”
奴隶商人贝斯塔想着在昨晚在巴克酒馆听到的传闻:“而且我听说主城最近相当流行这种黑发的奴隶，您看，他长得其实并不差劲不是吗？”
出乎意料的，眼前这位以刻薄闻名的克瑟斯管家竟然半蹲了下来，好像在认真的打量着泛着难闻气味的待售小奴隶。
“哦…是的，或许你说的没错，”他语调是从上层人士里学出来的华丽腔调。戴着洁白皮质头套的手指用力揉搓了下林舟干裂的唇。
贝斯特配合着他撑开林舟的嘴，“不用担心，他的牙齿洁白整齐且没有任何丑陋的缺口。请您相信，这是个很好的奴隶，不管是当侍从、园丁、帮厨之类的…嗯…或者别的什么，他都是好选择!”
冰冷的皮质揉搓过每颗牙齿好像在测试是否存有松动，呛鼻的皮革气味不可反抗的涌入口鼻，林舟的胃沉甸甸的扭在一起，跟着食道一起抽搐反抗。他下意识的挣扎想要咬下，却只是像只濒死的鱼一样扑腾的两下。
力量悬殊加上这些天的饥饿，说他是只兔子都是夸赞，起码兔子还有超人的跑跳能力。
克萨斯皱眉抽出手，他挑剔的说，“太瘦，这很容易死于疾病，而且看起来你似乎没有教过他面对买家的礼仪？”
“这…恕我直言尊敬的克萨斯先生，最近的——”
“说个价钱吧，”克萨斯打断了还想说些什么都贝斯塔，他站起身，漫不经心抽出手帕擦拭自己沾染了点湿气的手套。
“但愿是个能让我和男爵大人都满意的价格。”
近段时间伽岭高地到处都是战争，就连布莱克男爵的领地都受到了波折——难民太多了。
四处奔来的难民像是无孔不入的害虫，这些无用而丑陋的东西密涩的挤满了所有的领地、城市。
乡下是不能呆了吗？
克萨斯想起出门前男爵大人的吩咐，由衷的感到厌恶，这让他看向贝斯特和他身后笼子里的其他孩子时都不自觉的轻蔑起来。
随即他又看向只有自己腰高的小崽子，这个还不错，或许男爵夫人会喜欢。
贝斯特在说什么？他在绞尽脑汁的说着获得这个有着异族面貌的孩子的不易，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谎言。他的话连自己都骗不过去，克萨斯更不可能信，甚至于都不屑去听，他只是选择了缄默。
“克萨斯先生…”
但高位者的沉默于普通人而言便已经是最彻底、过分的压迫了。
豆大的汗滴从贝斯塔额角滑下，他试探性的说出个比理想价微低的数字:“八个银币，如何？”
“八个银币？”克萨斯古怪的重复了一遍他说出的数额，“我想，这是个不那么好笑的笑话。”
随即他的语气再度平静，“你不觉得对难民来说八个银币还是太高了，这样的小孩出了城到处都是，贝斯特先生你说是不是？”
“那么…七个银币呢？”贝斯塔用力扯起林舟身上麻袋似的灰色衣服，露出孩子干净苍白的小腹，又强硬瘦小的孩子转过去露出背部皮肤，他的语气仍旧是跳脱的，庞大的躯体却不自觉的畏缩起来，好像克萨斯的声音再稍微大点他就要跪下祈求原谅了:“您看，他实际上很健康不是吗？除了些磕碰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而且他能跑会跳，什么都吃，我在卡缇拉大森林外围找到他，那时他昏迷着却没有动物前来啃咬他。或许他是个幸运的小伙子，但更有可能…他身上有魔力!大家都知道愚蠢的野兽惧怕拥有奇异能量的人。要我说，克萨斯先生，不要忽视任何可能的未来。”
贝斯特还在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如果能将他养到十三岁再送到法师协会测试…你知道的，克萨斯先生，一位法师，乃至法师学徒，甚至是法师学徒的侍从，这都是很不错的!”
大家都知道有魔法，甚至法协的分会开遍坦塔大陆，每年都有无数的孩子被送去测验。
这个世界除了极个别的种族，大部分生物身上都存在类似的力量，只是以浅薄浓厚、名称叫法分门别类。
而去年布莱克男爵整个领地里有资格参加测验的适龄孩童里，有10个孩子幸运的获得了学习法术的机会，比布莱克男爵的领地更繁华的卡昂城甚至有18个孩子被选中!
因此贝斯特说那些话时并不太心虚。
毕竟他说的并非谎言。
稍弱些的虽然当不成法师，但当法师们的侍从、仆人并非全无可能，要知道，这些神秘的法师们虽然强大但也大多慷慨，传说一位低级法师炼制出一瓶最普通的融血药剂只要十几分钟，而这种法师们心里跟水没区别的药剂却可以卖出十个银币的高价。
天知道在布莱克男爵的领地里，一户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只要赚上两瓶融血药剂的钱，就可以过得相对舒坦了。
若是能凭借微量魔力成为某位法师的学徒或者仆从……天哪，这简直能让芳龄38的贝斯特先生晚上做梦笑醒。
他把这套话术背得滚瓜烂熟。甚至早早的就都想好了，剩的孩子一个漂亮的精灵混血一个聪明的矮人混血，以及两个骑士后裔和三个有成为魔法师的潜能。
幻化过来说，就是——一个漂亮的孩子，一个矮小的孩子，两个健壮健康的孩子，和三个普通的孩子。
要贝斯特自己说，他绝对是最诚实的奴隶商人!
只是，很显然，克萨斯管家对此免疫。
晾他年老眼花，看不出这个过于瘦小的小伙子身上有什么奇异的特质。
而且这样翻来覆去总是一套的轱辘话他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十个奴隶商人里面有九个吹嘘自己的货奇异天赋、高贵血脉。要是当真的话那么男爵府里起码会藏着超过二十名骑士十几位魔法师了。
柔和的长相黑发粽瞳？跟十几年前比起来，这不算少见了，布莱克男爵的新迎娶的小夫人就是位同样有着这种特征的漂亮小姐，甚至头发的光泽更加璀璨，皮肤也只能用洁白美丽布嗒鸟的羽毛或一位熟手的纺织工一个月才能锻出两尺的软绸来形容。
那位漂亮的夫人总是忧郁的看着男爵府花园里一丛丛的脆弱昂贵的克朗卡兰花，而那些拇指大小的水绿色的花瓣也总是爱慕的出现在她的华丽精美的裙摆边沿。
但话又说回来，就算的男爵要求他找个能让男爵夫人感觉到亲近的仆人，七个银币的价格还是太高了。
“我想您说的对，但恕我直言贝斯特先生…”克萨斯沉默了会儿转头看向西边，又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他带着些可惜的叹息，“好吧，好吧，看样子你打算把这孩子卖出高价，但说真的，如果这位小伙子真有你说的那样不错，那么你为什么不领着他去主城参加拍卖会呢？”
“我今天出门是为了给尊贵的男爵阁下挑选个普通却能干的小伙子…而一个有着魔法天赋或许有着大好未来的昂贵小伙子，似乎……好吧，似乎马上要到男爵大人一家用餐的时间了，我想我该离开了。”
他没有犹豫的动作，转过身便要离开，步伐不紧不慢。
贝斯塔突然大声的叹息起来，他说:“回来吧我亲爱的尊贵的贝斯特先生，您看四个银币如何？这是最低价了。”
“天哪，如果不是我可怜的小凯瑟薇昨晚向我抱怨很久没吃过肉了，我一定不会轻易把这个健康的小伙子贱卖给你的!”
.
林舟被绑住手腕磕磕绊绊走在沙土路上，他瞪着自己手腕上的麻绳和前面老人的背影，觉得人生真奇妙。
上辈子如果有人告诉他“你会被卖掉”林舟就算不生气也会笑起来，或许还会一本正经的跟说这句话的人探讨一下自己值多少钱。
但这不代表他真的想被卖掉啊!
实际上在那一段跟检查牲畜是否健康的流程开始前，更早的，太阳挂在天空正中时，他就笼子间隙旁观过一起买卖发生的全过程。
被卖掉是个跟他说过很多话的男孩，棕发褐眼，长着可爱的淡色雀斑，很喜欢笑。虽然林舟不太听得懂他的话，但他挺佩服这个饿了好些天还有力气笑的小孩儿来着。
这个话很多的小伙子在发现林舟听不懂他的话后惊讶的睁大眼，然后连比带划的指着自己，重复了很多遍“塞瑟”的发音。
在林舟看着他，重复的喊了声“塞瑟”后，他笑起来，林舟就肯定了这是他的名字。
塞瑟的买家是个很会砍价的胖妇人，穿着不算多好，理论了半天，最后臭着脸递给肥胖的卖家两枚银币后领走了他。
在被从笼子里拽出去后，那胖妇人不知道对塞瑟说了什么，塞瑟停下还没来得及开始的抗拒。他扭过头，用一种林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的眼神看着他笑了一下，然后被胖妇人拉着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舟在他们将转弯离开这条街时，看到了胖妇人从一直提着的篮子里拿出来了一块儿完整的圆面包递给塞瑟，还弯腰摸了摸塞瑟的脑袋。那会儿林舟就猜自己这位认识没几天的朋友运气似乎很不错。
或许塞瑟即将加入到一个新的温暖的大家庭？
突然加大力度的扯动让林舟一个踉跄差点崴脚，他只能加快了脚步勉强跟在比他高上快一半儿的老人身后。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老人的穿着，敏锐的察觉出对方似乎身份不俗，这在他被拉着离开市场后更肯定了。
他看到了一辆拴着纯色白马的马车。
在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见过很多马车、牛车，可那些都没有这辆马漂亮。
林舟不清楚衡量一匹马漂亮的标准是什么，是油光水滑、英姿勃发吗？还是全身上下一根杂色毛发都没有呢？如果是那么他眼前的这匹马完全可以夺得桂冠。
他再次肯定，自己似乎是被很有钱的人买到手了。
他记得塞瑟的价格:三枚硬币;他也看见了自己的价格:四枚。而且这位老人付钱时表情没有不舍或强撑，这样看…他可能还不便宜？
林舟苦中作乐的想——自己比塞瑟贵唉。
也不知道贵在哪儿了…
在二十分钟后，他知道了。
“慢点…哈…要死了……”手腕上绑着麻绳的孩子用只有自己能听清、听懂的声音喊着。
林舟双腿僵痛，脚掌更是直接没了感觉，嗓子里丝丝的疼，满嘴的血腥味梦回体考。他现在正被挂在马车后边的车栓上，像只被主人牵出来的宠物狗一样溜。
可偏偏的不能停。
林舟依稀记得以前看过的影视解说，里面有个人就是被这样挂在车后面然后摔倒了，等到车停的时候虽然打了码，但还是能模糊的看出那个人的脸、前身全部血肉模糊，可能干脆没了脸。
林舟不想没脸。
他现在讨厌起那匹漂亮的马了，可转念一想马有什么错呢？明明是那个把他挂在后边的老头的错，草菅人命残忍至极!然后他又想，老头有什么错呢？
说不定这个世界有权势的人都是这么做的也说不定。
身体好像成了个有着大瓶口的玻璃瓶，暖烘烘的风刃毫无阻碍的涌入，刮个来回再奔腾出去，带来疼痛和名为死亡的冰冷如影随形。天色渐暗的时候林舟已经没办法抱怨痛骂了，他的每一步都好像要摔倒，可无人在意的石子沙砾是钝刀是绞肉器，只有倒下他必然会成为幻想中的血腥模样。
或许还会被拉断手臂？好吧好吧，他现在太轻了，重力应该是不够的，但关节肯定会脱臼的，那时候他的皮肤就会变成软踏踏的皮套子，只靠着皮肤筋脉和脆弱的血管拉着他的躯体继续向前。
林舟大张的嘴莫名其妙的有了上扬的弧度。
这样的酷刑在太阳落下，脚掌踩到由大块石头铺就的石板路上后停止。
林舟立在原地，身体失重般的微微前倾却没倒下，他浑浑噩噩的看着自己发着黑紫的手腕，直到听到有人在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