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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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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子带着她的二十四寸行李箱和宝贝小提琴盒,稳稳落地。
如她所愿,伦敦是个好天气,这里的春天充满生机与希望。
来之前她做了攻略,但实地执行还是有些困难,买地铁票费了些时间,好在一切还算顺利,天黑之前,她到达了市区。
神奇的异国他乡。
她站在街角,盯着过路的行人瞧了一会儿,没有梦中那个人的身影。
不过她也并没有抱有什么第一天就能圆梦的期望,所以并不怎么失落,而且看了一下午街头艺人的演出和路人的驻足状况,她心里有了数,于是便先找落脚的地点。
不确定要在伦敦待多久,要是这里没有她想找的人,还得去往别的城市。
所以就近先找个便宜的民宿住下。
国际都市的民宿价格并不便宜,她躺在富有弹性的大床上默算自己的银行卡余额,是个值得她心慌的数字。
可她的心情却是过去二十年前所未有的幸福、踏实。
这里就是英国,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
两百多年以前,这里叫大不列颠王国。
而她,在即将二十岁的这一年,终于躺在大不列颠的国度,明日一早睁开眼就可以看见属于大不列颠的日出。
小燕子笑着打个滚,将自己卷进温暖的被窝,阖上眼。
许愿今夜可以再梦见你。
我飘洋过海来到你的国家了,你感受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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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小燕子伸着懒腰醒来。
香甜的一觉,一夜无梦。
她在床上怅然几秒,又很快爬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是给自己赚一点生活费,不然不等见到那个人,她就要饿死在伦敦的街头了。
迅速洗漱收拾,搭上一套文艺清新的衣服,她对着镜子满意点头,随即背上她的小提琴盒开门出发,走之前还不忘带上行李箱中的剩下的一点面包边走边果腹。
很快就到了昨天下车的地方,小燕子环视一周,找了个空地,在广场的喷泉旁边。
她打开琴盒,拿出小提琴,小提琴盒则被她敞开口放在面前的地上。
悠扬的琴声很快飘扬在附近的空中。
她一出生就因为脑瘤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生来就是贫苦的,唯一算得上幸运的就是竟然对小提琴有极高的天赋,仿佛一出生就会拉似的。
所以一成年可以赚钱的时候她就用第一笔工资买了这个小提琴。
没有钱报班学琴,但互联网是个好发明,让她能够在各个网站找名师课程跟着自学。
如今她的小提琴已拉得像模像样,偶尔还能自己做个曲自娱自乐。
所以昨天看到街头的艺术家们卖艺,她没用多少时间就决定了今后也靠街头卖艺来养活自己。
往往这种事的第一步是极难迈出的,可很奇妙,她并不觉得的有丝毫羞耻或尴尬,就这么在街上拉起了自己的曲子。
很快有人听见她的琴声围了过来。
接收到他们或欣赏或讶异的目光,小燕子弯起唇角,拉得更卖力了。
要不是还有些清醒,意识到自己是在伦敦的街头,她甚至都要脱口而出一句“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了。
莫名其妙,她在心中笑骂自己。
好像天生就该吃卖艺这碗饭似的。
很快有第一个往琴盒里扔硬币的人,小燕子一边拉琴一边用眼神向那人示意感谢,那个英伦风情的姑娘也和善地朝她微微一笑。
又有第二个、第三个、第……个往她琴盒中投掷小费的人,小燕子就这么在伦敦的街头留了下来。
很快,十天过去了。
这日她拉琴时都有些沮丧。
她之所以将卖艺地点选在这种人流聚集点就是为了方便找到那个人,可如今都已经过去十天了,她还是没有遇到那个人。
有没有可能他已经出现过,只是我并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才没有把他认出来呢?
不,不可能。
小燕子甩甩脑袋,很快将这个想法抛了出去。
虽然在梦中她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相貌,可她确信,只要他出现,她一定会认出来的。
她记得他靠近自己时的那种感觉,那种温暖、温厚、安全的感觉。
再耐心等一等吧,一定会遇到他的。一定。
小燕子长长吐出一口气,重新架起小提琴。
垂眸思考了一下,这次她拉起了梦中的一首曲子。
她还梦见过自己和一群人给这首曲子写词,那时拉琴的那个人,好像是……他。
琴声缓缓响起——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不能和你分手……”
她一边拉琴一边用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轻声哼唱歌词。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拉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
心中好似裂开了好多缝隙,痛意争先恐后顺着那些缝隙钻进她的心脏。
一曲终罢,她才捂着心口蹲在地上,眼睛被泪水盈满,眼前一片模糊。
小燕子大口喘着气,过路的行人中有很多人注意到她的状况,有人上前问“Are you ok?”她都摇摇头,挤出笑容表示自己没事。
你到底在哪里?我真的很想见到你。
心痛的感觉还在继续。
缓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掏出纸巾擦眼泪。
眼前的模糊渐渐消散,远处的轮廓慢慢在她眼中变得清明。
那个人担忧的眼也慢慢在她瞳孔变得清晰。
一个身材高挑修长的英伦男人,深邃的眼眸犹如一汪幽蓝的湖水,神秘而迷人。高挺的鼻梁勾勒出他脸部硬朗的线条。头发是微卷的浅棕色,精致地梳理在脑后。
他站在距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左手拿着一本好似画册的本子,右手执笔,眼神由担忧转为惊讶,是惊讶她为什么又一次流泪。
小燕子脑中仿佛有什么“轰——”地炸开。
她木木扔下手中曾经被她视作珍宝的小提琴,一步步朝他缓慢走去,脸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一行又一行。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他的眼神越来越疑惑。
只是在她再要跨出第六步的时候,他忽然朝她大步飞奔而来。
一股大力推开她,而他却因为弹力作用朝喷泉池那边倒下去。
小燕子睁大眼睛,眼泪已在惊恐中停住,只来得及接住他掉下水池之前用力抛给她的画册,一扭头,旁边进行喷火表演的艺人也正惊恐地看着他们二人,很快挪到离他们两个远一些的地方继续表演。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小燕子忙转回头看他。
他人在水池中,一手撑坐起来,笑着看向她。
“God, thank u for blessing my paintings, are u ok pretty girl?”
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小燕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又开始流。
“什么鼻涕狗,又说我鼻涕狗。”她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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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起来了,梦中的一切记忆都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变得清晰。
上一世他是守候在她和大家身边的斑鸠,可是在大理他不告而别,就在永琪回归的那一天。那天她满心欢喜地幻想着他们三人一起当“风尘三侠”,可他却孤身一人不声不响地走了,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
他就那样独自飞回了大不列颠。
即使后来她和哥哥嫂嫂、永琪,以及远在北京的十全十美其他家人们都度过了美好圆满的一生,可她一直记得她的斑鸠。
当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她脑中最后闪过的画面是斑鸠在大理温柔的夕阳下教她拉小提琴。
我亲爱的斑鸠,你回到大不列颠了吗?你在大不列颠一切都好吗?
如果可以,能否让我再见你一面,哪怕一面,让我跟你好好说一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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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她又开始掉眼泪,手忙脚乱从水池中爬起来,虽然他自己都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可还是先关心她,用颇为地道的中文说着:“中国姑娘,你怎么哭了?”
小燕子抬手擦了两把眼泪,鼻音很重地说道:“高兴,我太高兴了。”
说罢,她低头看手里的画册,映入眼帘的是她在伦敦街头拉小提琴的模样,不知他的画笔是如何捕捉,她甚至能看出画上的自己身上笼着一层悲伤的春风。
“你在画我啊。”她轻声道。
本来想说,你又画我啊。
可她看得出,他并不认识自己。不能吓跑他。
因为我已经找了你很久,不能再让你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不好意思,觉得你拉琴的时候太美丽了,所以忍不住画了下来,请宽恕我的冒昧,亲爱的中国女孩。请允许我将这副画作送给你。”他用地道的伦敦腔同她说着英语。
小燕子从未有哪一刻想这样感谢前一阵子苦学英语的自己。
她朝他扬起一个笑,用中文回他:“谢谢你,画得很好,我很喜欢。”
罢了又伸出一只手:“你好,认识一下,我叫小燕子。”
“班杰明。”他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将泥土往衬衫上抹掉,与她相握:“很高兴认识你。”
“班杰明……”小燕子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又狡黠道:“哎呀,不好意思,我刚来英国,不习惯叫别人这么长的英文名字,你有没有什么可爱一点的昵称呀?”
她知道,对现在的他来说,她其实很冒昧,可是她想要继续叫他那个自己熟悉的称呼。
不过幸好,他是个十足十的绅士,在这个可爱的中国姑娘期待的眼神里,他说道:“我的家人们叫我班吉,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这么叫我。”
“班吉啊,哎呀,跟我们中国的一种鸟类名字很像,我很喜欢那种鸟,它叫斑鸠。而且我叫小燕子,也是一种鸟,所以我叫你斑鸠可以吗?我在英国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得寸进尺道。
班杰明实在觉得她太可爱了,于是在她面前又一次败下阵来: “Ok, as u wish.”
“斑鸠!”她终于如愿,欢快地叫了他一声。
男人宠溺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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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见到他,小燕子不用再执着地守在喷泉旁,很快就收了摊,陪他到路边的商场买了干净的衣服换上。
期间她抢着要付钱,被班杰明拦下。
“怎么可以让你这么漂亮的姑娘来付钱。”他令人沉醉的伦敦腔又在她耳畔萦绕。
他们很快在一个安静的咖啡馆落座。
两人各自点了一杯咖啡,班杰明还为她要了一份甜点。
小燕子在他面前很随性,捧着小蛋糕专心吃着。
班杰明问:“你是刚来英国吗?”是因为她方才说他是她的第一个英国朋友。
小燕子摇头:“不是,今天是我来到这里的第十一天。”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也是最幸运的一天。”
班杰明笑:“那祝贺你。”
小燕子有点好奇:“你去过中国吗?为什么中文说得这么好?”
班杰明觉得她是在夸赞自己:“没有很好啦。我没有去过中国,但我的老师很喜欢中国文化,我跟他一起久了也对中国文化很感兴趣,我的父母因此为我请了中文教师。”
“这样啊,”小燕子点点头,又问:“那位很喜欢中国文化的老师,是你的绘画老师吗?”
“Yep.”班杰明觉得她不仅是个漂亮可爱的姑娘,还是个聪明的姑娘。
他又问:“你是为什么来大不列颠?来学习吗?”
纵然在梦中心中默念过无数次大不列颠,可从他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她还是鼻酸到想落泪。
她低下头,将自己的情绪掩在咖啡的热气里,“没有,我就是来散散心,顺便……认识一些朋友。”
班杰明顿时感觉很荣幸,“真感谢你让我成为你的第一个朋友。”
小燕子笑起来。
“也感谢你愿意做我的朋友。”
“我就住在前面那条街道,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班杰明道。他对中国人有天然的喜欢,而且从小受母亲的慈善心肠,他很乐于帮助别人。
小燕子听他这么说,安心下来,她笑:“谢谢你,我一定常去找你玩。你也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住在附近的一家旅馆,白天我就在广场演奏。”
“好。”他礼貌地回着。
两人在咖啡馆一直待到几乎夜幕降临,他们聊得很投机,从这场谈话中,小燕子得知,他现在在一所国际学校攻读建筑学硕士,家中人有父亲和母亲,并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
对于他还没有交女朋友这件事,小燕子很苦恼,只能暗自祈祷离开英国之前能够看到他交到一个很好的女朋友。
因为她希望他能够幸福。
很快到了应该分离的时候。尽管她很不想和他分开,但还是要说再见了。
好在刚才他们已经加了联系方式,再找他就容易多了。
班杰明送她到旅馆楼下,夜色中,他的眼睛如蓝宝石一般,映着她的倒影。他说:“今天听到你的琴声非常好听,下一次我可以把我的小提琴也带来,我们可以合奏。”
小燕子眼睛弯成月牙:“好啊,一言为定。”
她就知道,他一定也会拉小提琴。
上一世没有机会合奏,这一世终于可以弥补这个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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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很快见到了第二面,就在第一次见面的隔日。
那时小燕子正在喷泉边拉那首《韦瓦第的春》,曲子刚开始,班杰明的小提琴音适时合进来。
她愣了一下,又很快认真与他合奏起来。
在伦敦最美丽的春季,他们合奏了第一首曲子,《韦瓦第的春》。
小提琴的声音似一阵阵轻柔的春风,欢快奔腾在伦敦街头,也跳跃进她的心房。
小燕子想起上一世,这是他教她的第一首小提琴曲。
原来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