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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凤神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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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无界,鬼魔横行。后人王出,与鬼后、魔君战于云梦,天帝助之,七昼夜无分胜负。昆仑有鸟,形如鹏,声若雷,头顶彩羽,周身吐焰。燃涅盘之火,神鬼无不惧然。干戈止,三界分,则焰熄而亡。身不腐,化为石,众拜之曰:凤神!”
————《创世记·天道书》
“凤神灭,人王泣血而白发。十年后卒,葬于地陵,号始尊帝。弟耀继位,盛世始。”
————《创世记·人道书》
西方·莲目
轻雾缭绕间,是满池悠然绽放的荷。
池畔跪踞着一位黑衣男子,银发泄地,威目低垂。宛如雕塑一般不动如山,似已存在了千年。
远处,一阵微风送来声音——是慈悲而又无奈的叹息。
“你已于此跪了千年,还不改初衷吗?”
男子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双紫色的王者之眸。
他轻吐二字:“不改。”
若能改,他何必历经万难,寻来此地?若能改,他何必一跪千年,苦求于人?
“你可知道以你人王之尊,再得轩辕之助,登碧落三山,列仙格神籍,不过是翻掌之易。何苦跪于此千个寒暑,只为求一段不可能的缘。”
眼前这个男人的力量比之如今的天帝,丝毫不逊。若登碧落,下一任天帝非他莫属。可他却对人人梦寐以求的无上尊荣不屑一顾,偏要耗费千年的光阴,在此纠缠。
红衫女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男子抚摸着藏在心口处的那朵蹉跎花,心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她最后的眼泪所化的啊!
千年之前的雄心壮志,早在她投身大火的那一刻,随之焚烧殆尽了。没有她,功名于他——不过粪土!
“她即不在碧落,我何必去。”紫色的双眸流露出千年不曾退却的哀伤,那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又是一声叹息:“你与她早已缘尽云梦之战,又何必执着?”
忆起千年之前的那场云梦大战,没有人会忘记那道毅然投身火海之中的身影。那样的女子,焚痛了多少人的心啊!
“我不求永生,只求一世。”紫眸男子乞求,为爱而低下骄傲的头颅。
只要再给他与她共度一世的缘,他一定要倾尽所有,来爱她一生!
“当日,凤神鸾英燃起涅盘之火,不惜自焚,助你败鬼将怀灭,退魔君应臣,早已是神魂俱灭,随风化尘。不可能再转世为人了。”对面的声音说起当年的大战,情绪依旧平淡如波。
就连天帝御极都放弃了凤神转生的可能,只有这个人王元曦,仍然固执如牛,不肯罢休。
“不!”男子坚定的望着空无一人的对岸,“我知道你可以让她复生。不然我不会在此浪费千年的时光。”
他舍弃了人界至尊的地位,在此苦等千个春秋,就是为了等一个凤神转生的机会,等一个可以一切重来的机会。
“若我不肯呢?”声音半分戏谑,半分认真。
“那么莲目与我同灭!”男子目光灼灼,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
若凤神当真无法转生,那么他又何必存于天地之间?
闻言,对岸没了声音。
千年之前的云梦大战,他看得清楚。他亲眼目睹凤神之死,也亲见了四个男人的痛彻心肺。爱恨情仇、生离死别,红尘本就多苦,他一向视为正常。而人善变,当时虽然痛苦,终究会淡忘,开始新的生活。所以他纵然唏嘘,却并不觉怎样。
可为什么已过千年的时光,这个人王的眼中,俱是对凤神的痴恋。到底是怎样的深情,会让一个人记住另一个人,千年不曾或忘?
一颗心虽已经屏弃了七情六欲,但也不禁为之动容。
“看样子,我不得不答应了。”声音感叹,即而转为严肃:“但死而复生,乃逆天而行,非正道伦常。你如此强求,必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你愿意吗?”
“我愿意。”男子惊喜的点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真得等到这一天了。
“别高兴的太早。你执着即生孽,因此重入轮回,领受红尘之苦。而即使你可以再遇凤神,结局仍不会改变,不过徒增伤痛。”
曾经慈悲的声音说出无情的预言,如一盆冰水浇熄了男子愉悦的笑容。
“你是说,她还会因我而死?”男子艰难的问。
“对!”声音斩钉截铁,“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吗?”
他给男子最后一次机会反悔。
男子垂下紫眸,久久无语。他摸着心口,那里是对她的愧疚、对她的懊悔、对她的亏欠——还有对她的爱,千年以来翻腾不已,却怎样也无法止息。
他要见她!一定要见她! 而结局,他会要它改变!他一定要它改变!
千年之前,他不相信命运,不甘为奴,所以以人之力对抗魔之功、鬼之法;而千年之后,他依然不相信命运,他一定要改变这一世的结局!
“我愿意。”他一字一句道出坚决。
“那么,凤神即会复生!”
而他会看,看这一世,凤神的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
※※※
碧落三山·琉璃
金发男子半躺在英华殿中的软榻上,闭目养神、眉尖微蹙。本该是意气风发的众神之首,却惯常的忧郁难言。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早到一刻?这是他千年来不断的自问,不断的自责。如果、如果他肯早些去,那么也许她就不会死去了。
碧落三山的主殿在灵霄,但他最常逗留的地方却是琉璃的英华殿。殿内的布置是女子闺阁的模样,只西边墙一排书架上,摆满了一册册的古籍,而一柄凤雏剑就悬挂在旁边。这里的摆设一如从前,千年以来不曾改变。每样都是她日常用的,每样都洁净如新,仿佛在等待它的主人随时归来。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气,那是火烈锦的香气——是她最爱的味道。身处其中,会让他有种她仍然活在这里的错觉。
一名小厮正在将刚刚晾晒过的书册小心的摆回到书架上去,这是自从他被分配来英华殿干活,每年都要做一次的工作。因为天帝说过:这里的一切都不可以改变,要像她住在这儿的时候一样。
到底千年之前,这里住着的人是谁?
小厮刚来没多久,自然不知道。但好奇的他偷偷的问过一些年长的管事,才知晓了原来英华殿的主人就是千年之前名震三界的——凤神!
哗啦一声,是书册掉到地上的声音。
“怎么回事儿?不是告诉你要小心吗?”金发男子睁开眼,一向温和的金眸染上了一丝不快。
他不能容忍她的东西有任何损坏。
“它,它,它……”小厮无法言语,似受了天大的惊吓。只瞪大一双眼,抖着手指向窗边的桌案。
金发男子顺势望去,然后再也没办法移开眼光。
一朵供在清水钵中的蹉跎花正在阳光的照耀下,缓缓盛放。
在此之前,它被移到碧落三山的千余年里,从未开放!他明知道,它只肯开放在那片清澈的湖水里。但还是熬不住心中的思念,从昆仑的格雅湖中摘来一朵,养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而如今,它终于开放了!
男子笑,却混合着泪。“她——回来了!”
※※※
黄泉十府·飘渺
远处的黄泉传来终年不息的凄厉哀号,那是无数鬼魂的歌声。而这里的飘渺殿中却是一片静寂,如老潭死水,毫无生机。
就连夜明珠的光芒也永远照不进那重重黑纱的背后,因为飘渺殿的主人永远也不需要光亮的温度。除非,除非是那团红色,那团比火还要炙人的红色,或许才能温暖他冰冷的心灵。
床榻上,男子紧闭着双目,痛苦的喘息,身陷在梦魇之中。
乾坤枪闪电一般窜出,却跌落在凤凰甲的面前,轩辕剑刺入自己的胸膛,痛爆开,迅速蔓延全身。而他毫不理会,只眼睁睁的看着红衫女子喷出一口血雾,倒在尘埃之中。然后大火、带泪的笑,最后是她投身火海的决绝。
不——
男子惊醒,翻坐起来。有好一会儿,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是梦,却好象发生在昨天一样的真实。
为什么?为什么她爱那个男人,竟然爱到不惜自焚,也要成全那个男人的功名利禄?
而她却从不想:她死了,要将他一颗爱她的心置于何地?
男子银色的眼睛射出森然的光,似乎蕴涵着无限的恨、无限的痛。心口处的伤早已经愈合,但轩辕剑留下的疤痕却还在随着急促的呼吸不断起伏,像垂死扭曲的蛇。
他不会原谅她如此轻贱他的心意!绝不!
男子转身望着供奉在床头的蹉跎花,原本愤恨的银色眸子却渐转温柔。
若有机会一切重来,他真得不会原谅她吗?若不肯原谅,为什么明知它不会为他开放,还执意要把它移到身边呢?
男子悲凉自问,没有答案。
“啵”一声轻响,是蹉跎花瓣剥离的声音。硕大的花朵在男子的注视下缓缓盛开,无风自动的摇曳在昏暗的殿中。
“是她?!”男子大叫,“是她!是她回来了!”
※※※
北冥七道·冰火
这里是被造物主遗弃的地方。
放眼望去是一片无垠的荒漠,几丛沙棘是这里唯一的点缀。
白天骄阳似火,夜晚滴水成冰。永无止尽的黑白交替,于是这里就有了永无止尽的冰火变换。
一名散发男子微阖着眼,盘膝坐在被烈日烤得焦热的岩石上,一动不动。裸露的脊背上是无数被烈阳炙烤出来的水泡,可男子浑不在意。因为到了夜晚,这些水泡又会被寒冷的冰霜冻裂,流出血水。
然后第二天,再重新晒出水泡。
那样的痛苦滋味,是对极罪之人的惩罚。
而他——正是那个极罪之人!
男子睁眼,露出一双翡翠般的绿眸,痛苦的盯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千年之前,那上面沾染了他唯一珍爱的女子的血。
他眼看着她步入火海,却连以死相随的资格都没有。他甘愿忍受冰火更替的煎熬,只希望可以稍减自己罪恶之万一。
千年的苦楚让他的身体逐渐麻木,可烙印在他心底的罪恶并不曾淡去。而唯一能够让他觉得活着还有一点生趣的,也只有在他面前被护在一团绿光之中的蹉跎花了。
只可惜,他不惜耗费灵力,让它可以在极恶之地生存,却无法让它开放。
因为——它只为它爱的人开放!
男子扯出一丝苦笑。
忽然,原本柔和的绿光大盛。
怎么会?男子惊喜的发现,蹉跎花瓣在慢慢的舒展、开放!
他以为永远不会发生的奇迹——出现了。
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