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情记录》端木山风

2、一 猎户

　　一　　猎户

　　阿鲁迪巴潜伏在灌木丛中，紧张地注视着面前的陷阱。长草尖利的叶缘轻点着他面颊，酥痒混合着针扎般的锐痛，像极了爱人深情且极富侵略性的掠吻。夜风捎来远处狼嚎，高一声低一声地应和在清冷的月色中。作为诱饵的白兔筛糠似颤抖不停，爪子拼命但徒劳地抓挠着落叶，沙沙作响。规律的挣扎中蓦然现出一丝诡异不安的静寂，那是雪狼幽灵般的步子，小心翼翼地接近、试探。

　　白光一闪。

　　阿鲁迪巴屏住呼吸。狼王矫壮健硕的身体敏捷跃出，似水银华从斑驳的枝杈间漏下，淌在那油光锃亮的皮毛上，焕出幽幽莹蓝来。一个月了，今天终于逮到你了！阿鲁迪巴强行压住几乎要跳到胸外的心脏，穆，这个，能够让你留下吧？

　　“真无聊啊，”穆半倚在草垛上优雅地伸着懒腰，“这里已经没什么有趣的了。”

　　“你要走？”阿鲁迪巴尽可能平静地问，然而失落的隐痛还是挣扎着在语气中冒出头来。

　　穆仰头望天，微微一笑，“要知道，我天生就是要四处云游，像风那样。”

　　“别走！”阿鲁迪巴脱口而出。

　　穆转过脸，询问地扬起眉毛。他碧色的眼因阳光直射而眯起，微微狭长中略带狡诘意味儿，让人想起小憩中慵懒的狼。

　　“雪狼……你还没有见过，给我些时日，我去给你猎一头回来。”虽然明知这绝不是打雪狼的季节，但为了留住眼前这个人，做什么阿鲁迪巴都心甘情愿，哪怕之后整月都必须在山中追踪狩猎，野人般生活。好在，终于就要有了收获。

　　白兔停止了动作，就连竖起的耳尖也不再颤抖。看来已经放弃求生了，红宝石般的眼睛鲜艳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狼低低呜咽，飞身扑上。

　　砰——地面轰然下陷，四处飞扬的落叶迷花了阿鲁迪巴的眼。成功了！他提着枪杆跳了起来，仿佛已经能够看见穆温文尔雅的俊脸贴在雪狼妖冶的皮毛上，两相辉映，不搭调却格外和谐。阿鲁迪巴自信地笑了，果然，还是出色的，还是能够猎取那个人的爱情的，一定！

　　“你就是山里最出色的猎户？”穆站在小木屋的门口，上下细细打量着阿鲁迪巴。

　　同样的话语，从这个不知来自何处的云游者口中说出来，偏偏就带着特别的味道。刚柔相济带着特殊卷音的腔调，语气在句子结尾打出起伏的升声——那该是怎么样灵活卷曲的舌呢，望着两缕淡紫色额发下深似幽谭的碧眸，阿鲁迪巴一时间竟想不到回答。

　　“只猎动物么？真可惜了这么健美的身材，就没有想过……还有其它别的什么猎物？”淡淡的调子，却带着深入骨髓的魅惑。

　　谈起猎物，阿鲁迪巴来了精神，“不是夸口，这山野上，没一种东西是我打下不来！”

　　“是么？”穆捏着下巴笑起来，“那么我呢？我是不是你的猎物？”

　　“你？”

　　“是啊，不来追我么？”碧绿的瞳眸含着笑，渐渐隐入那漫天遍野的葱翠中，和树叶草色混为一体。

　　寂谧的清明。

　　阿鲁迪巴握紧了枪，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过去。

　　“来啊，追我啊。”穆招着手。

　　阿鲁迪巴也玩笑着，大步朝他相识虽浅，但却早已柔情深种的少年情人奔去。翻过麦垛，跳过沟渠，跃过栅栏，滚下草坡，一路奔进那硕果累累的芬芳苹果林中——咦，穆呢？穆躲到哪里去了？

　　阿鲁迪巴瞪大了褐色的眼眸。陷阱底部空空荡荡挺立着尖刺，没有血迹，没有毛皮，没有丝毫雪狼的踪影。

　　“哈哈，再好的猎人，总有一天，也会变成猎物的。”穆微笑着从树后转出，从背后把阿鲁迪巴扑倒在地。

　　不好！阿鲁迪巴浑身一激灵，然而已经晚了。狼从背后大力扑上，将他摁倒在地。

　　纠缠的身影，在林间泥地翻滚。落叶纷纷扬扬，像是欲语还休的幕帘，又像是悠扬婉转的祭歌。

　　雪狼尖利的獠牙深深嵌入阿鲁迪巴颈间。撕裂的痛楚和窒息让阿鲁迪巴再一次想到穆，想到他落在他脖中肆意的吻，想到他看似纤瘦却充满力量的身体，想到他自己一厢情愿的爱，以及挽留的痴心。他反手去拥那跳动着活力血脉的、毛茸茸的、温暖的白色□□。狼的爪狠狠拍上他的脸。阿鲁迪巴痴痴地望着那对深如幽潭的碧色眼眸。

　　“穆，我可以为了你去死的……”微笑着，他吐出一生中最后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