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邱郭】载梦行舟》呕哑嘲哳_

55、伍伍

　　伍伍.
　　郭少正这样想着，忽然却见那高空之上的“圆月”猛地下坠，霎时间，黑洞侵蚀起周围的天空，好像一张大口直朝二人袭来。
　　被这茂密的树林遮蔽，天空仿佛变得极矮，这东西马上就要咬上来似的，来势汹汹。
　　事到如今，他们都已清楚此处必定是某种幻境，但两人都并非深谙此道，自然无法得知在这幻境之中遭受伤害是否也会影响到现实中的自己，只能赶忙尽力躲避开这团黑洞，虽然说不清为何，但两人都能感觉得出，那黑洞绝不可能是什么毫无威胁的所在。
　　郭少不免“诶呦”一声，拽了邱非一把：“快跑快跑！”
　　他二人此时已走进树林深处，原还能靠着那月亮辨别方向，到此刻都是两眼一抹黑。邱非无暇多想，紧随郭少的脚步朝着树林另一端冲去。
　　骤然间，四下里狂风骤起，自那黑洞之中似乎落下了阵阵惊雷。两人不敢回头多看，只闷头朝前跑去，仿佛就这样一直跑下去就能冲出这片树林找到出去的路。
　　一切就好像他二人初识的那一晚……
　　邱非忽然脑中一阵恍惚，只觉得眼前的景象与那一晚似是在逐渐融合一般，说不出的怪异。
　　而随着他们的不断狂奔，那惊雷仿佛也被他们的速度落在了身后，声响自某处很远的地方传来，虽然震耳欲聋，但始终未见该落下的雷电照亮这一方天地。这片树林好似没有尽头，邱非想，他们应是跑了许久许久，久到四周都没有了光亮，想是已到了树林深处。
　　邱非心里愈发不安，只觉得他和郭少好像已经被那黑洞吞噬了一般。沉甸甸的黑暗压在他们身上，有些喘不上气。邱非眨了眨眼，努力辨认眼前逐渐模糊了的郭少的身影。
　　“停一下。”邱非扯了扯郭少的手腕，“这里有问题。”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不知何时起，这里变得格外寂静，寂静到甚至听不到脚步踩上落叶、听不到曾震耳的惊雷和骤起的狂风……
　　邱非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郭少仍如先前那般，仿佛一道虚假的幻影，唯有手上二人相接的触感是真实的。
　　所以……那第二道呼吸声是从何而来？
　　好像从他们彻底被黑暗包裹时起，邱非就已经能听见那道不知来历的呼吸声了。起先这里还没有那样的静，他也并没能习惯郭少这游魂般的状态，因而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此处的怪异。
　　郭少疑惑着停下脚步，刚要开口，却被邱非摸索着捂上嘴，忽然又是眼前一花，被邱非拽到一旁。
　　“怎……”
　　“有人。”邱非贴近他的耳畔轻声道。
　　郭少迷茫着朝前看去，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推着邱非往身后那棵粗壮的树桩下挤了挤。
　　“那躲这呀。”他也用气音小声道，却见邱非也是一脸茫然地看向自己。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忽然间郭少福至心灵，朝邱非眨眨眼：“你看不见……？”
　　邱非也是一愣：“……只能看见你。”
　　郭少挠了挠头，愈发困惑。在他的视线中，这树林倒是越来越开阔，好像马上就能找到出去的路了，而那一直追着他二人的黑洞也在中途就放缓了速度，倒是变得更远了些。至于邱非说的有人——他确信自己没听见什么别的声音呀？
　　两人把各自的情况一对，才发现这其中的天差地别。
　　郭少举起紧握的双手摇了摇，故作轻松地笑着道：“咋感觉咱俩跟不在同一个地方似的。那你可别松手，万一松手就找不回来了！”
　　他不知道邱非眼前究竟是怎样的景象，但一团黑总不是什么好受的氛围，怪压抑的，还是尽可能放松些——郭少的想法很直接，所以才每次都显得像看不懂状况似的，但其实他懂得很。
　　可他却不会知晓，在邱非眼中，他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虽然这“光源”也模糊不清，却也足够安心。
　　邱非不知那“第三人”是敌是友，只能叮嘱郭少小心些。郭少则紧紧拉住他的手，活像在为盲人指路。跨过坑坑洼洼的小土坡，又绕开那些拦路的粗壮树干，郭少始终未能见到邱非说的什么其他人，只能愈发小心，偶尔想开口讲两句屁话缓和下紧张的气氛，却又怕惊到邱非那头寂静得有些诡异的环境。
　　他回头望了望远方那处黑洞，脑中胡乱地想，若这一切都因他的想法而起，那岂不是说他想找到出去的路就一定会找到？如果江波涛要他活着见到武林盟的人是因为预料到了会有这一遭能靠他解围……不不不，咋可能呢？难道真有人是天上的神仙这都能算得到？何况也没法确定真的能成……
　　这个猜想他还没来得及同邱非探讨，只是隐隐约约好像抓住了这一团乱麻的线头。谁料邱非似是也猜到了他的思路，而且想得比他更多些。
　　“还记得余杭城外树林里的那座破庙吗？”邱非压低了声音，紧贴在他耳边道。
　　“破庙？”郭少愣了片刻，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但与邱非初识时的经历那样刺激那样印象深刻，他当然不会不清楚邱非在说什么，便很快也点头，“你说清风堂那次……”
　　“是你找见的那庙对不对？”邱非思索着组织了下语言，“在你没有指出那处之前，我是半点那庙的影子都没见到的。”
　　“你是说……”“很像对吧？”邱非忽然抬手，略无奈地抵上郭少的下巴，朝后轻轻一推，于是那双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满是疑惑的双眼被带着转到背后，霎时间一亮。
　　“我去、这咋……”
　　只在他转身的这一刻时，他眼前所能见到的范围忽然一片大亮，清晨之时鸟儿的鸣叫格外欢悦，在林间回荡，隐约有水滴顺着树叶滴滴答答的落下来，好像前一夜真的有一场惊雷之下的暴雨倾盆。而在这片茂盛到极易迷失方向的树林当中竟冒出了一道显眼的车辙印迹。随着逐渐明亮的光线照亮此处，明眼人都知道接下来该往何处去。
　　见到眼前的这一幕，郭少起先是惊讶，到最后已经全被喜悦压过，若不是此地不合适，他真得激动得一蹦三尺高。但那激动并未持续太久，他很快也冷静下来，“嘶”了一声低下身凑过去端详那车辙印迹，又道：“不对，你能看见啦？那这是你先发现的吧！跟我应该没啥关系……？”
　　邱非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捞起来，好笑地看着他：“你一直在看我，怎么会注意？走吧，先出去看看再说。”
　　郭少赶紧点头跟上。
　　那“第三人”的气息好像在林间明亮起来之后就消失不见了，他们仿佛是已经从那处古怪的时空中挣脱了出来，因着此地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还算风景宜人，两人的心态也变得一下子放松了些。
　　沿着车辙的印迹一直朝前走，树木变得愈发稀疏。郭少来了劲，快步窜了出去，匆匆一瞥远处的景象便赶紧回头招呼邱非道：“真是这边！我看到空地了！”
　　“小心些，可能有诈。”邱非不得不提高警惕，这破地方毫无逻辑，他可不像郭少那样乐观。
　　“知道啦！”郭少朝他挤了挤眼，“如果这一切真是基于我的‘脑子’，那最不用怕的不就是我嘛？我想‘死’他就完了！”
　　理确实是这个理，但毕竟没经过验证啊！邱非刚想“诶”一声喊住他，却见郭少已经一溜烟跑得飞快，眨眼工夫就没了影子，只好赶紧施起轻功，脚尖掠地，自林间窜出，果真眼前一片开阔。
　　“郭……”
　　邱非正要开口喊住郭少，可待看清面前的景象时，忽然脑子“嗡”地一下，那后半句话顿时再说不出半个字。
　　郭少并未走远，甚至就停在了自己身前不远的位置，一动未动，好似一尊雕像。
　　此处怎么会是“空地”？
　　树林之外，竟是躺了无数惨死的尸体，密密麻麻地堆积在这车辙印的尽头。邱非匆匆扫过一眼，却见这些人身上刀伤、箭伤、还有许多一时半刻说不上来的伤痕，看上去应是死于一场混战。可死者看上去也并非都是武林中人，他只看上一眼，就见到了瘦小的年轻姑娘、年迈的老人家……都穿着他从未见过的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厚重服饰，涌出的鲜血染出一片片红。
　　血腥味直到此时才窜进他的鼻腔，邱非忽然间意识到这应也只是幻觉，毕竟细想之下便会发现这其中的矛盾。
　　可这一切、难道说……
　　他看了一眼身旁呆立的郭少，突然想起那一晚郭少对自己说起的在自己家乡发生过的那起惨案，若真是如此……
　　邱非几乎立刻捂上了郭少的眼。
　　“别去想。”邱非咬了咬牙，“这不是真的。”
　　郭少的睫毛却在他掌心轻轻动了动：“……我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真的。惨死的百姓早在那个冬日就已下葬，他离开渤海国前还特意去白婆婆坟前上了炷香。死去之人不会复活，他将这段记忆深深埋进心里，但再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时依旧无法控制地浑身僵硬，仿佛掉进了冬日的冰窟窿。
　　那施展阵法的人想看的就是这个吗？是为了探明他这个“渤海国奸细”的立场吗？那这真没招啊，他只是失去了内力又不是失去了记忆，遇上这种对手真是暴露得一览无遗。
　　也不是说午夜梦回会惊恐害怕什么的，他没那么小的胆量，只是许久之后在异乡看见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多少还是会怔愣，倒也不怪邱非担心他。
　　他不想邱非担心，哄孩子般嘟囔：“嗯嗯不想不想，我没事呀！”
　　说罢从邱非扣住自己的掌心中挣脱，他不免又朝前方瞟了眼——得，大伙都还在呢。
　　“算了，先别管啦。”郭少胡乱朝前拜了拜，转头又对邱非笑笑道，“四舍五入就算带你见过我家里人了，也挺好！”
　　挺好……邱非不由苦笑，心里闷闷的，但到底没能多说什么。余杭与龙泉府、嘉世与神奇、他与郭少，这是本应毫无联系的双方，却在彼此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看不见的细线串联，这些人不会预想到自己死去后还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他二人面前，就像当年在金陵，嘉世的商队不会预想到未来自家与那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有何等联系。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使得他无法真的只将这幻影当作是幻影，这些人是实打实的死在了当年，却被这阵法拽出来变为某种诱饵，这令他不免有些生气，却又没有立场生气。
　　郭少一副没事人的态度，他又能如何呢？
　　“……走吧。”最后他只能干巴巴道，又抓紧了郭少的手。
　　虽然被这小山似的尸体拦住了路，但两人都能看见正对着自己不远处冒出了一个格外可疑的山洞口。郭少还记得自己来时的那处山洞，与眼前这处倒是无比相似。
　　再没有其他路可走，他们只能硬着头皮钻进去看看再说。
　　只是还未等他们绕过这些尸体，邱非忽然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风声，他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那是枪尖划破空气带来的声响！
　　“杀了这么些人，还自称无辜？”
　　来者手持长□□向郭少所立之处，这声音与语气，邱非也是再熟悉不过。
　　——竟是那消失许久的孙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