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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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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乱灵症从何而来吗?”
依旧是那个陌生女人。
窗明几净,数张长桌整齐摆在不远处,十余个孩童,或扎发或垂发,没有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后,而是簇拥在女人身旁。
然而不敢靠得太近。
不约而同,向往憧憬却隐隐畏惧,眼前的这位讲师。
数次梦境中,许巧星在心底渐渐明白了神秘女人在这些人里,地位之特殊。
她旋即意识到,在上课。
几乎每一次场景都是崭新的。
许巧星原本在四处打量环境,可听见这话,心脏猛地一缩,目光顿时移到女人身上。
其中,站在前面的孩子,个子最高,衣裳最为华贵鲜艳,大声道:“方圆百里内,灵力匮乏。但凡生于世上,即便是不习法术的寻常人,体内亦有些许灵力,一旦与外界失衡,灵力在四肢百骸里横冲直撞,这便是异变的源头。”
她眼神专注孺慕,把头昂得很高,等待讲师夸奖。
许巧星第一眼就认出了,这孩子也是上个梦境中,曾经在山坡向女人奔跑而去的人。
稚嫩童声,话语末尾仍是高扬的愉悦的音调。
窗外春寒料峭,乍暖还寒。
斜风吹入,听着卷起的书页沙沙作响,许巧星瑟缩了一下。
孩子不谙世事,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乱灵症究竟怎样恐怖。
看他们的穿着派头,绫罗绸缎,生活无忧,像过惯了养尊处优的贵胄日子,距离乱灵症何其遥远,更未曾亲眼目睹人发生异变的惨状。
对他们而言,此时此刻,这仅仅是课堂上的一个随口提问,是在神秘女人面前表现的机会。
“载阳答对了。”她耐心解答,“水往低处流。浅说个粗陋的比喻,这好比一片湖水,大体平静,若某一处越变越少,留下了一个下凹的洞,形成漩涡。那么周遭的水会慢慢往低处流动,直到漩涡消失,水面再度恢复平静。”
有人问:“那么,人若身上负伤患病,灵力固守不牢,则更易外泄流失。他们也更易出现乱灵症的异变,会是这缘故吗?”
“是。”
“那些灵力深厚的人,若得了乱灵症,会比凡人更易活命。对吗?”
“是。”
她赞许地笑了一下。
所有人因女人快速扫视的那一眼,目光曾放在自己身上,而脸上出现喜悦的神情。
有一道细微的声音,在叽叽喳喳兴奋的窃窃私语中,格外突兀。
许巧星循声望去,三五孩童也同时扭过身子。
人群最外面,一女孩问道,因众人目光聚集在她身上,顿时不自在了起来,吞了一口唾沫,眼神恍惚了一下。
女人鼓励她:“明臻,你再说一遍。”
“我……我,那我们怎样让世间灵力充盈呢?灵力不是会越用越少吗?”尽管怯场,她壮着胆说出疑虑,“到最后,岂不是人人都会得乱灵症了吗?”
有些机敏的人,想了想,心里有了主意,笑她:“方才陛下说了,形成了会吸引灵力的漩涡,这才会出现乱灵症。那片湖水平稳往下降,若无一明显缺口,自然是不会有乱灵症呀。”
陛下。
这个词是第一次由旁人口中说出,让许巧星愣了一下。
所代表的身份不言而喻了。
任由许巧星惊讶,梦境并不会因她思绪万千而暂缓前行的脚步。
明臻尚且没思虑到那一层,相形见绌,当众被点名,不禁露出窘态,脸颊赧然,双手在身前拧成一团。
载阳握拳搁在嘴边,装模做样咳嗽一声,又挑眉,似笑非笑。她已初显威严,眼神唰的射向那几个仍在笑的同窗。
这下顿时安静下来,换了话题。
孩子们的讨论继续下去,滔滔不绝。
“会让修炼者去填补湖面的缺口吗?”
“修炼者愿意吗?”
“说到底,湖面会出现缺口,难道没有修炼者将天下灵力集于自己的缘故吗?”
“陛下,修炼法术是错误的吗?”孩子们都在问。
此起彼伏的疑虑,越来越焦虑不安,陷入了种种纠结。
“可……我们也在学法术呀……”
“明日还要学兽语课,没用灵力,我们是听不懂的呀。”
紧接着,孩子们得出一个结论。
“是陛下让我们修炼法术。若这是大错特错,就不会叫我们去学去做了。”
可另外一些孩子,由此遥想到了千万年后的时代,到那时灵力干涸枯萎,那时修炼者或许会消失殆尽吧。
不由得开始感伤起来。
“陛下,您有方法阻止它吗?”异口同声问。
陛下笑而不语,便有伶俐懂事的人猜到,这是不可告诉他们的。或许等到孩子们通过大浪淘沙的诸多考验,位极人臣之后,才有资格窥见一二了。
更有佼佼者,或许能继承她的宝座,成为下一任王。
作为国子,众人心照不宣。
其中,有几道目光投向载阳。
被陛下亲力抚养长大,平日里在孩子中也惯充当首领发号施令,自然也对大家多加照拂。
若遇上了麻烦,去求载阳,会是孩子们如出一辙的办法。
因为载阳总会倾力相助,也总让麻烦迎刃而解。
载阳敏锐地察觉到背后,无声无息地笑了。她毕竟年龄尚小,无法做到不显于色,只好用手稍作遮掩,只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眼。
许巧星站在神秘女人的不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帘。
她心下骇然。
从前的梦境杂乱无章,皆是些细碎小事,不知所谓,再者神秘女子从来不用象征王位的自称,要不然她也不会到现在,才搞清楚对方贵为一国之君。
她依旧怀有疑虑。
恐怕无人会拿几个似是而非的梦境当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切全是她假想出来的也说不定。
此时此刻,乱灵症的解释,微风拂面,纸墨香四溢,活灵活现的课堂,每张面孔清晰可见,甚至可以看见有两个小朋友借着袖子的掩盖,悄悄传纸条。
她自认为是梦不出来的。
许巧星的年纪虽然与这群孩子相差甚远,可一比较,实在是孤陋寡闻,知之甚少。
无论真伪,总能得到些启发。这节课若继续上下去,最为受益匪浅的恐怕是她这个梦境外来人。
“有谁知道大法术与普通法术之间的区别是什么?这与权衡各方势力,又有何关系?”
载阳再次张开嘴,正欲回答。
可惜,门外有人打断了。
来人面带歉意:“陛下,修建圣塔一事似出了纰漏,国师求见。”
陛下给国子们讲课实属难得可贵,三个月不一定遇上一回。可圣塔之事,不言而喻是大事,尽管课程中途被打断,但几乎没人表现出不满。
即便有不懂眼色的发出哀怨,也很快被朋友暗中掐了一下。
王有些意外,招了招手。一言不发的侍从立即上前替她披上绣有奇异金纹的外袍。
许巧星盯着那个背影,再次捕捉了令人心颤的字眼。
圣塔。
会是不小心误闯进的那座吗?
她深吸一口气,暂且搁置下其余心思,紧紧跟在王的身后,想要一探究竟。
然而天不遂人意,就当她踏出这道门,沐浴在韶光之下时,周遭场景转瞬变成模糊不清。
孩童们行礼恭送这位王的离开,近在耳畔的整齐声音一并远去。
熟悉的坠落感再次袭来,脚下的地砖倏忽变空,许巧星来不及抓住什么,掉了下去。
她下一刻从床上弹坐起来。
郝乐宁恰巧站在一旁,被吓了一跳,见她双眼死死盯着虚空中某处,魂不守舍,以为是梦魇镇住了,想轻声问两句。
许巧星没作任何回应,脑子有点嗡嗡响。
屋内静谧,蒙蒙白光透过窗户映在桌上,照在那盏摔损的灯上。
仅有她们两人醒着,天没亮榆桐就出去了,云霞和月薇皆沉于酣眠,偶尔响起一道很小的鼻鼾声。
许巧星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不敢在这间屋子里说事,忧心有人中途醒来,轻快地翻身下床,对郝乐宁指了指门。
出去说。
她做出口型。
现下情况特殊,院内外四处是人,隔不远就有一人站岗放哨。
虽然作为保护她们的手段,但是对于许巧星这个身怀诸多秘密的人,归根到底总归是发怵的。
借着洗漱的功夫,她拿毛巾扑在脸上,声音闷闷:“你这些天有没有一直梦到特定的人?”
“有啊,我妈。”
许巧星掀开毛巾,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滑去:“不,不是这个意思。而且我确定我梦里的不是你妈。”
郝乐宁疑惑地看着她。
许巧星若无其事地看了一圈,把盆里的水泼在油亮的草丛里。
哗啦一声。
所有人各行其事,一个城卫打着哈欠,往她们那里随意瞧了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
她凑近郝乐宁,耳语:“我总是做梦,梦见同一个人。她好像是这个世界的皇帝,今早,又听见乱灵症的事。”
这话换许巧星自己听,也觉得诡谲荒唐。
郝乐宁不知信了没信,脸上一片震惊,半晌没反应。
许巧星不想被人说这一切皆是胡乱臆想,看了她一眼,硬着头皮继续道:“是我们抵达的第一日,进了那个地方,之后便时常发生了。”
她不敢说得太过详细。
“是因为我碰了那个机关吗?”她问。
郝乐宁的表情俨然是说不上来的奇怪:“什么机关?”
许巧星闻言,愣了一下:“险些害我们聋掉的机关。”
可郝乐宁眉头皱得更紧。
许巧星等了一会儿,听见她语气飘忽茫然,犹疑不定:“我不记得了。”
“什么?”
“我好像,不记得你说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