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不自知》醉酒三分

107、赠剑

　　叮当--

　　微风伴随着泥土的清香拂过屋檐，风铃荡出悦耳的脆鸣。

　　“师父，您回来啦！”

　　暴雨终止，雨过天晴，天空如海水一般湛蓝，万物洗去尘埃，露出崭新亮丽的姿色。

　　澄明和斛阳他们也是一大早就起来，和周师叔一起糊窗户，贴完最后一张窗纸，突然听到清脆的铃声。

　　他们循声望去，发现江问渠一袭青衣立于石阶上，他的眉宇间有些许疲惫，见澄明几人回头，朝他们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师父！”

　　“师父！”

　　澄明他们顾不得往日的矜持，奔跑着纷纷撞入江问渠的怀中。

　　江问渠被澄明他们几个撞得连连后退，俯身笑着抱住他们：“这么想我啊？”

　　澄明害羞地不说话，只是笑着看江问渠，斛阳则是亮起星星眼，开心道：“师父，那还用说吗，师弟师妹们也非常想您，茆隐也是……哎呦，你干嘛打我！”

　　被点名的茆隐给了斛阳一击肘击，痛得斛阳嗷嗷叫，他眼睛一转，很快就明白茆隐为什么打他，于是他靠近茆隐挤眉弄眼道：“嘿嘿，被我说中，不好意思了吧！你这个闷骚！”

　　他说完转身就跑。

　　茆隐面皮抽搐，但不忘跟江问渠告辞，气势汹汹地追上野猴一样的斛阳。

　　“你们不要打架啊，师父……”

　　澄明看了眼斛阳他们离去的方向，又看向江问渠，神色纠结，他想和师父多待会，但又不想师弟们打架，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走。

　　江问渠哭笑不得，揉了揉澄明的头发，温言道：“师父不会走了，去找他们玩吧。”

　　听完，澄明眼睛一亮，没有往斛阳他们打闹的地方跑，反而朝讲经阁的方向跑去了。

　　想来，澄明应该是对其他徒弟告知自己回来的消息去了。

　　江问渠摇头失笑，此刻，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他回头，周默那双灰色的眼睛含着惊喜，问他：

　　“江兄，此番闭关可顺利？”

　　周默第一时间知道江问渠回来，见他没有明显外伤，想必黑蛟已被他降伏，又见澄明他们那么高兴，便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扰他们师徒团聚，到了现在才来询问。

　　江问渠看着他，笑了笑：“还算顺利，周默，这些时日辛苦你照顾他们了，为表感谢，我为你铸了一把剑，还请不要嫌弃我技艺不精。”

　　他指尖微点虚空，蛟影破空而来，化作一柄暗红色长剑，剑身从暗红色的剑鞘滑出，它的剑身并非笔直，宛若龙脊一样有着微妙的折转，弧度带着蛟龙腾跃时的流畅与张力，光线流转时，它的表面会泛起深海般的幽冥光泽。

　　这是一柄绝世宝剑。

　　周默如何承受得起，连忙摆手：“江兄，我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何来感谢一说，况且，灵器配明主，还请莫要让它蒙尘。”

　　江问渠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此剑名为蛟渊，想必你已经知道，它是为黑蛟脊骨制成，那日我将其毙命于流火山脉，漫天流火成为它的焚炉，黑蛟性情残暴、阴险狡诈，普通修士无法压制它，只有善良温厚、胸怀坦荡之人才能不被它反噬，而这样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呢？”

　　“接剑。”江问渠收剑入鞘，朝周默凌空抛去。

　　周默慌不迭去接，沉甸甸的宝剑握入手中，他就再也不舍得放开了，争鸣狂傲的剑灵让周默心中不仅激荡出豪气，也凝聚起审视，一冷一热的情绪交叠，逐渐地，它们共同汇聚成责任，深深地埋藏于周默的心中。

　　再抬头时，周默的目光越发坚定，他手握蛟渊，拱手郑重道：“江兄，我或许并非你所说之人，但是我会努力成为你所说的人，到那时，我会用这把刀除尽人间不平事！”

　　江问渠闻言，眉宇间的疲倦也消减了几分，他同样认真地看着周默，轻声说：“你一定会做的。”

　　*

　　“师父，他们是谁呀？”

　　灵姝看着面前头发有些花白的两个老人，好奇地问。

　　“没礼貌，要叫婆婆、阿翁。”斛阳顶着两个被揍的熊猫眼，趁机插话教育灵姝。

　　灵姝瞪他：就你有礼貌！

　　正当斛阳为报了昨日夺饭之仇感到得意洋洋时，自己却猝不及防挨了身边之人一肘，他委屈地看着茆隐，“你干嘛啊？”

　　“别插话。”茆隐低声道。

　　斛阳看向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的灵姝，神色沉静的茆隐，又看了看江问渠，他朝茆隐撇撇嘴，口型示意他：你小子给我等着。

　　徒弟们的小打小闹都被江问渠看在眼里，他无奈笑笑，给周默和徒弟们介绍:

　　“好了，别闹了，这两位以后负责你们的膳食，你们要称呼他们王婆婆和张阿翁，不得对他们无礼，平时也要帮他们干活，知道吗？”

　　“知道了。”徒弟们齐齐应答。

　　“王婶，周叔，这些小孩都是我的徒弟，以后拜托二老费心了。”江问渠朝王婶，张叔拱手行礼。

　　王婶和张叔神色冷淡地看了江问渠一眼，转脸看向澄明他们，神色才稍稍缓和，在孩子们好奇的目光下，最终点了点头。

　　“多谢。”

　　这一项心事了结后，江问渠神色又疲倦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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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兄，看你如此疲惫，不如去休息一下再来，这里有我看着，再加上你的结界在，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周默见江问渠神色憔悴，忍不住建议。

　　两人置身于莫问门最高处的山峰，由近往远处看去，翠绿的树叶已经泛黄，层层叠叠的红枫遮几乎将莫问山门隐匿。

　　“没事，”江问渠揉了揉额角，“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

　　无字之书没有找到，它的目的尚且不清楚，清虚真人随时可能通过无字之书破开的虚空裂痕找到他们，不把裂痕补齐，结界加固，他实在是无法安心。

　　阵法结界补齐后，江问渠紧皱的眉心才舒展一瞬。

　　他回头对周默说：“可以了，如果有心怀不轨之人闯进来，我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们面前。”

　　“江兄，你又要出去吗？”周默见他有离开的意思，连忙问。

　　江问渠点头：“嗯，天黑之前我就会回来。”

　　周默眉头紧锁：“江兄，恕我冒昧，即便我眼拙也能看出来你灵力隐隐有枯竭之兆，何不恢复灵力后出去忙你的事情呢？”

　　江问渠神色严肃：“追捕黑蛟时，我看到有妖兽在祸害百姓，虽然取了一抹神念阻挡，但还是让那妖兽逃了，那妖兽不容小觑，我去去就回。”

　　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周默也不好再劝阻，只能说：“江兄，请多多保重身体。”

　　“放心。”

　　伴随着话音，江问渠的身影随风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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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师叔，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师父呢？”

　　斛阳吊儿郎当地揽住茆隐的肩膀，看着周默一人走进书堂，有些不解。

　　其余伏案认真写字的学生们立刻抬头，齐刷刷地看着周默。

　　“你师父有事处理，晚点会回来的。”

　　“好吧。”

　　周默解释完，突然想起什么，吩咐了澄明几句话，匆匆离开了。

　　他们已经非常适应师父不在他们身边离开的日子了，很快收拾好低落的心情，继续认真默写。

　　“欸--”

　　身后之人拖长音调叹了一口气，澄明看向那人问：“灵姝，你怎么了？”

　　灵姝从课桌里掏出一个肥呼呼的圆球，放到桌面上，她耷拉着脑袋，又长叹一声：“本来还想着跟师父介绍我们的小宠物呢，可惜师父今日也不在。”

　　她伸手点了点离火兽幼崽随着呼吸起伏的小肚子，暗想：这家伙睡得倒香，无忧无虑没什么烦恼。

　　圆球幼崽不安地哼唧了一声。

　　清羽解救出被灵姝惨遭‘蹂躏’的离火兽幼崽，把它放入做好的软乎的小床榻中，见它圆润的翻了身，继续呼呼大睡，忍不住笑着对灵姝说：

　　“师父也不能是时时刻刻都能留在我们身边呀，他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我们要体谅师父。”

　　“是哦，可是好久……唉算了。”

　　或许是被离火兽幼崽憨态可掬的样子可爱到了，灵姝把刚才那一点失落情绪甩在脑后，向睡得香甜的幼崽伸出了邪恶之手。

　　澄明则是听着灵姝的话若有所思。

　　夜半。

　　一道瘦长的身影来到门前，轻轻叩击了几下竹门。

　　吱呀一声，竹门打开。

　　淡紫色的月光下，立于院落中间的青衣人影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澄明，怎么现在来了，是我吵到你睡觉了吗？”

　　江问渠以为是自己方才查看徒弟们的动静惊醒了澄明。

　　澄明摇头：“没有的，师父，我只是碰碰运气来找您，没想的您真的在。”

　　江问渠失笑，唤他来到石椅前挨着自己坐下，“这么晚来找我，肯定不只是‘碰碰运气’吧，发生什么事了？”

　　澄明注意到江问渠的发梢还有些湿润，显然他也是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用灵力烘干头发。

　　澄明没了平日里的稳重，眉宇间尽是纠结，暗自烦恼了半天才说：“师父，我知道或许我的请求幼稚而且无礼，但是……”

　　他语气一顿，纠结是否要说。

　　“放心大胆地说。”

　　江问渠温和地看着澄明，要不是受伤还残留着无法清除的腥臭，他早就揉一揉这个可爱大徒弟的头发了。

　　“就是……就，能不能，师父去哪里，就带我们去哪里，就算住在灵囊一辈子也可以！”

　　大声说完这句话，澄明立刻勇气耗尽，回忆起自己说了什么，他惭愧又害羞地低下头，觉得自己的要求实在是有些无理取闹，师父把他们放在这里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危。

　　他知道这些，可还是忍不住想，师父已经和他们分别很久了。对于师父来说，可能只是短短一瞬，但是对于他们实在是时间真的太长太长了，就像这次闭关，一年疏忽而逝。

　　对于凡人来说，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他真的害怕，师父再一次闭关或者离开，和他们再相见，他和那些凡人师弟师妹们都已经垂垂老矣。

　　思想几经反复，澄明等待着师父拒绝自己，却不想，耳边传来一道清越的肯定。

　　“好啊。”

　　澄明猛然抬头，却见师父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眼神却很认真，他确定师父不是在哄自己。

　　是真的答应了！

　　江问渠也是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今日在熟睡的弟子掖被角时，突然听到了徒弟们的几声梦呓，让他别走。

　　他低头看了看徒儿们的睡脸，才发现，这些小孩在自己不知不觉的角落里已经慢慢长大了。

　　那一刻，一种复杂的心情弥漫上心头。

　　他这时才恍然惊醒，养徒弟不只是灵丹灵石书籍玩具就够了，他们都是小孩，需要人陪伴、关心、在意，自己之前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事物，忽视徒弟们良久，真的没有尽到做师父的责任。

　　看着难以置信的澄明，江问渠再次向他肯定：“是真的，而且过两日，师父要带你们一起去人间斩妖除魔，你们想不想去呢？”

　　“想！”

　　“想！”

　　欢呼声此起彼伏，澄明震惊地看着院外，没想到师弟师妹们都来了，他瞪着其中一人。

　　斛阳无奈向他摊手：“别怪我啊，他们听到你的动静，拦也拦不住，而且师父都知道了。”

　　江问渠望着这群夜猫子无奈一笑：“本来想明天告诉你们的，好啦，现在知道了，快乖乖回去睡觉吧。”

　　过了好一会儿，江问渠把缠着他不睡觉的徒弟们统统打包送回宿舍，给他们念了一会儿经书，一群精神昂扬的小孩立马陷入昏睡。

　　一听书就困，这点倒是和自己很像。江问渠好笑地想。

　　乘着月色，江问渠踏着青石板，在寂寥的竹林里散步赏月。

　　紫色的月亮瑰丽妖冶，撒下的月光却轻盈地为大地铺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江问渠摩挲几下手里的荷花木雕，望着那轮紫月，看了很久很久……

　　光阴疏忽而逝。

　　两日很快就到了。

　　小孩们怀着激动的心情，收拾好行礼，拜别周师叔、王婆婆和张阿翁，期待着和师父这一趟人间出行。

　　然而到了人间，才发现，斩妖除魔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