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哀]川流之上》之屿

1、第 1 章

　　车被堵在红灯前的漫长洪流里，膝上的笔记本电脑同时开着好几个窗口，云图右上方是先抵西部灾区的本部同事发来的询问信息，宫野分心扫了一眼正要回复，手机屏幕又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是正要去澳洲签署合作备忘录的同事高桥打来的，说到了机场才发现忘带了存有关键数据的加密U盘，问她现在的行程进度。

　　“快出港区了。”她看了眼前方的指示牌。

　　“来得及！”对方长吁了口气，语气也不自觉地扬了几分，“能不能帮我去家里拿一下U盘？就十分钟的车程。”

　　见她沉吟，高桥又紧跟着央求道：“拜托了志保……它真的很重要。”

　　平日在预报课，高桥算是她为数不多私交尚可的同事，勉强也称得上是朋友。宫野叹了口气，依着对方发来的地址让司机改了目的地。

　　虽然之前通过和高桥的接触能隐约察觉到她的家世背景并不寻常，但从抵达她的住所附近到进入公寓内部，宫野再一次印证了内心的猜测。

　　她按照高桥给的密码开门进去，一低头就望见玄关处有双男士皮鞋，旁边的矮柜上还搁着车钥匙。

　　关门的手甚至还没完全收回，她愣了一秒，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平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尴尬蔓延周身，她几乎是进退两难，深吸了口气还是走了进去。

　　男主人也正在此时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她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相似的意外神情。

　　“抱歉，我是高桥小姐的同事，她的保密盘落在家里了，托我来取一下。”她尽量言简意赅地解释完，男人了然地点点头。

　　“那您请自便吧，我还有些东西要收拾，先失陪了。”

　　她扫了一眼客厅，沙发上是折叠好的衣物，茶几上散落着笔电和几样自己不太熟悉的设备，旁边放着一个空行李箱，看来也是正打算出远门。

　　等宫野在书房好不容易找到U盘走出来时，被她认为是高桥丈夫的那个人也正好拉上行李箱的拉链，起身抽出了拉杆。

　　他的长相更接近于盎撒，是那种很有辨识度、令人过目不忘的出众，属于被其他同事看到会打趣高桥令人艳羡的程度。

　　然而平日里活泼外向、明媚大方的高桥却从未在众人面前提及自己已婚，更遑论将眼前这人展示给众同事；如果不是今天自己无意间撞破，可能这个秘密还会保持很久吧。

　　“是要去机场交给Mia吗？我正好顺路，方便的话可以送您一程。”他推着行李箱走到宫野面前，微低了头询问。

　　“不麻烦了，司机在下面等我。”她有些仓促地颔首告辞，转身离开。

　　-

　　宫野在候机厅里堪堪和即将登机的高桥照上面，后者自然是千恩万谢，没说上几句话就被部长赶上了赴澳航班。

　　她来不及喘口气，赶去另一个登机口，准备乘坐前往广岛县厅的防灾志愿专机。

　　飞临京都的时候已经迎头赶上了暴雨，舷窗外模糊一片，越往西雨势越盛，等下机时一看，二十米开外视野已被天穹落瀑般的豪雨阻断得只余茫茫水汽。

　　本部派来接应的MPV等在舷梯口，众人来不及寒暄就在劈头盖脸的雨幕里手忙脚乱地上了车。宫野刚坐下，车门再一次被拉开，又有两个人钻进车厢，她认出其中一个是早先在能登海啸指挥部相熟的井上，就职于河川局的防灾课。

　　身边同事有些意外地问：“你们课长呢？”

　　“课长在来的飞机上发烧了，怕传染给我们，让我们坐这辆车过去。”

　　同事闻言有点好笑地嗤了一声，当下没说什么，等后座两人交谈起工作之后低声感叹：“活还没开始干呢，这就病倒了？果然是外务大臣的公子，金尊玉贵。”

　　宫野不明所以，也没有兴趣追问，同事见她没什么反应，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如果这次是高桥君来，那就有意思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高桥君出防灾任务？”坐副驾的另一名同事凑了句，“都是开会访问交流这种好差事。”

　　她仍在思考同事说的“有意思”是指什么，没由来地想起早先在高桥家中看到的那个空行李箱和茶几上的设备，电光火石间思绪交叠，反应过来的瞬间眼睫微动。

　　“所以这位大少爷能一次次身体力行地出紧急任务，倒是和他妻子的作风很不相符啊。”

　　“毕竟是真心喜欢干这一行吧，不然也不至于和家里闹得这么僵。”副驾那位吸了吸鼻子。

　　“要我说，他们家有长子从政就可以了，又不是非得所有男丁都往永田町送。”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促狭地笑起来。

　　颠簸间终于到了目的地，是广岛县府机关办公楼群中层数较高的一幢，临时被改造成了紧急灾害应对指挥部。气象、通讯、水利、消防、警察等厅部都派驻了专人在此，算是这次西部暴雨灾害救援的最前线。

　　一行人乘坐电梯来到顶楼的指挥中心，各色设备已被铺架完毕，已有先前抵达的各部门人员正在有条不紊地开展工作，电话铃和键盘的敲击声此起彼伏，远处天际线阴霾灰沉，整座城市都被浸泡在洪水中，宛如世界末日。

　　她坐到电脑前，点击查看台风的最新路径和气压场，又根据卫星云图和测雨雷达的数据更新了未来24小时内西部地区降雨量预测，在发给东京方面确认后，起身走到井上跟前，把预报图表递给他。

　　“我这辈子没见过四国发布这么多特别警报，”井上一边看一边哀叹，“水泵车根本不够用。”

　　“让本部调。”宫野干脆地说，凑近看了看屏幕上的实时径流量监测，“冈山那边山体多，可能会引发泥石流，你让人注意点。”

　　“哪来的人？还不是得我自己盯，”井上嘟囔，“能干事的都被派下来了，我们课长还不在这儿。”

　　她思绪错了一瞬，正准备走开，脚步顿了顿，还是俯下身低声道：“你留意一下他有没有带应急药品，没有的话我这边可以提供一些。”

　　井上反应了两秒：“诶？你认识白马先生？”

　　“他是高桥君的丈夫，”宫野抿唇，“这次在一起工作，互相关照一下。”

　　“高桥君结婚了？！”

　　很好，看来她不是唯一一个以为高桥已婚是个“秘密”的人。

　　晚餐结束之后井上匆匆跑来找她：“前辈，你这边有止吐的药吗？”

　　她闻言微微蹙眉：“烧得这么厉害么？”

　　“呃，看起来是，感觉有点脱水了。”井上一脸担忧。

　　“实在不行去医院吧。”

　　“我也这么说，但他不肯去，说睡一晚上就好了，”井上唉声叹气，“要不让高桥君劝劝他。”

　　“……”宫野默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道，“我去房间里拿，其他的药都有吗？”

　　“都有都有，课长一般出差都带得挺齐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