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17

1、第 1 章

　　回乡

　　当年满二十四岁的罗越阡在时隔七年后终于踏上了回乡的土地，在一种难能可贵的欣喜中他也不自觉地开始了浑浑沌沌的焦躁、紧张与迷惘。他的脑海里那些关于乡土的记忆似乎都化为一块块在迅捷奔流的小溪中若隐若现的闪烁其间的石块。他时而停下来，用手背擦擦汗，打量那些在他的青涩时光里无比重要的道路，那上面都是他的脚印。他搜索着那些熟悉的印迹，他的回忆就因此清晰而饱满了。他没有像小时候一样的奔跑，他并不是害怕雨后的泥浆会沾湿他昂贵的西服和锃亮的皮鞋，他只是觉得难以想象，那时的他怎会有那么多的激情，仿佛前方总隐着未知的事物，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推着他不停地向前跑，向前跑，就像一头满山飞奔的绵羊，笨拙着求生，感觉不到处境艰难，一如曾经的他不知自己有多么贫穷，因为他在无限的奔跑中收获了无限的乐趣。

　　而现在的他终于心明澄澈。仰望着徘徊在山头的夕阳，他的心情纵使起起伏伏，看上去神色也这般地宁静。他的黑发在橘红色的阳光的抚摸下显得温顺而自然，在这样平易近人的光辉中他来到了那个他记忆中的校园。年轻的女学生穿着的可爱的校裙在空气中划过好看的弧度。有好事男孩子的口哨声。他眯起眼睛，仿佛与当年的自己进行着无声的对话。那些声音穿越了时空，到达了很远的地方，继而拼凑成了他温暖而百感交集的旅程。

　　他绕过几栋简陋的教学楼，来到了校园后的一片绿地。准确地说，这并不能算一块草地。它是校园里唯一的绿化带——当然那时的他或许并不能说出这么准确的名词。这块地被一些稀稀疏疏的灌木围住，草的颜色也是颇有些阴森的墨绿。阳光很少能照到这里来，总是在墙壁的最高处戛然而止，割断了与草和树的交流。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生怕惊动了什么——或许是那时的他们——那时的他们总是在这个时候躺在这片阴暗的绿地上，享受着清凉与冷寂，说着不为人知的私房话，注视着不远处明媚却难以触及的阳光。

　　他站在阳光与黑暗的分界上久久不肯移动。他似乎在尽力回想着什么，也许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又或者是那些曾被他在不惊意间冥冥错过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然而他忧伤地皱起了眉。他觉得一座看不见的城墙在他的眼前轰然崩溃，这么多年来他执着固守的记忆就此全部失去，继而转化为生机勃勃的景象。恍恍惚惚间他看着年少时的他们在快乐地舞蹈，那两个少年的舞步生涩而动人，懵懂地滑过他们刻骨铭心的青春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