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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万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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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寿宴场面大,乌泱泱的人从殿内坐到了廊下。
按照仪制,亲王、首辅、外国使臣同皇帝一起坐在殿内,群臣及外使随员坐于殿外两廊。
寿宴开始,该是首辅代群臣向昌武帝贺寿。但兰峰这些年身体不好,年初便找人接替了他的工作,虽然还不是名义上的首辅,但万寿节诸事,都由这位接替者操办。
这人名叫张同,字卓君,是个认真恭谨之人。
前几日,张同来府上见兰峰,请兰峰做好贺寿的准备。但兰峰推了,他说自己老了,也即将要离京,他已经向圣上递了折子,也同礼部打过招呼。今年万寿节,一切首辅该做的事情,全都由张同出面。
张同代表群臣上前,奉祝昌武帝万寿。昌武帝赐百官茶汤,随后宴席开始。乐人鱼贯而入,艺人台上起舞。
昌武帝今日兴致高,他虽点名见林季,但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来见见。粮草案上,林季那惊天动地的一巴掌生把胡奏隐藏的龌龊扇出来,说明他有勇有谋。
与祁嬴同查案时,他又很知进退,不贪功不冒进,还能劝得住祁嬴。
昌武帝看得出那封信到底是谁写的,他虽说这些年有了难眠之症,精力不如以前,然还不至于痴傻了。祁嬴难将事做的面面妥帖,那信也不会写的如此恭敬有礼。
看着林季,昌武帝只觉可惜。
可惜了。
年轻人聪慧,温和,谦逊低调,明显是不愿引起太多的注意。
昌武帝想起林季年少时的模样,小少年面容精致,性格沉稳,却也善于辩论。他常写的策论集中在拨冗除陈破旧立新,文章写的漂亮,能看出他虽面上不显,但心里知道自己的才华。
他是个可用之才。
这样的人才适合做太子辅臣。
昌武帝目光扫过殿内两位皇子,三皇子年轻几岁,刚刚及冠,孩子心性。注意力不在谈话中,反而专注的啃果子。
二皇子稳重,他见昌武帝叫了林季,注意便放在他们身上。他看着林季,眼里没什么渴望,只有些好奇。
反观林季,他一直垂着头,试图继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昌武帝心里暗自叹气。
他的两个儿子不懂,他不会无端叫来谁。林季在父亲的案子里被吓怕了,没了心气,但这样也好,懂得畏惧,才能做好臣子。兰峰年迈,迟早要走,他选出来的张同不错,人却太直,跟自己两个儿子磨合不来。
朝上该有直臣,皇帝也该有心腹。
他想选个聪明人培养。
他说林季胆大,心也细,兰峰教导的好,林季只是深深的拜下去叩谢圣恩。他问林季往后打算,林季说要日省其身,答非所问。
“好了,赐座。”
昌武帝大手一挥,知道他铁了心要走,自己生的那俩傻子也不知道打配合,没法一唱一和的给人留下来。他不再多说 ,余光忽然扫到祁嬴。
祁嬴神色认真,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林季,眼里神色不明。
“祁嬴,来。”昌武帝招招手。
林季退下,祁嬴起身,两人交错而过。
“看什么呢?”昌武帝笑眯眯的问。
祁嬴也跟着一笑,道:“他生的好看。”
得,这是个下流胚!
昌武帝差点没背过气去,当即想要祁嬴滚了。
不远处,林季垂着头回到坐上,他不敢看祁嬴,端起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将那口干舌燥的感觉压了下去。
祁嬴那句话声调上扬,带着些调笑与不正经。林季的脸不争气的红了,他伸手碰了碰,发觉是烫的。
心里那点无错与不甘骤然被放大,他觉得明明重生的是他,知晓一切的是他,为什么还被祁嬴牵着情绪走。
那人当真像是风月老手,几句话撩拨下来就将他的伪装扒个干净。林季想,难道上辈子他们同床共枕时,祁嬴信誓旦旦与他保证,说他虽然热爱逃课,但绝没有去过花柳之地的话都是假的?
男人在床上的话果然信不得。
林季不知自己在气什么,恼什么,气的鼻子都酸了。他别开视线,不再往祁嬴那边看,专心盯着进进出出的侍从。
那行刺者他见过,只不过是尸体。活物死物差得多,他得仔细盯着才不会认错。
“混小子!”昌武帝指着祁嬴,也没真的生气,“我看你是得意忘形了!”
祁嬴拜下去,对昌武帝说:“是我唐突了。”
昌武帝摆摆手,大喜的日子,他没打算和祁嬴计较什么。祁嬴从广信回来接连立功,都城卫也在和于相旬的管理下井井有条,昌武帝没理由不赏他。
“你呀……”昌武帝看着他,眼里情绪不明。
林季看过去,他总觉昌武帝面上笑着,眼里冷着,好像爱重没那么浓烈,忌惮倒生出了几分。
祁嬴很快拐走了话题。
“陛下今日生辰,我给陛下带来个新奇玩意。”他抬起头,语气是得意的,表情也是。昌武帝来了兴趣,让他呈上来。
皇帝寿宴,祁嬴作为宗室里为数不多活着的小辈,必定要献礼。都城卫那点俸禄都不够养活祁嬴自己,他先下住在家里,也不跟娘客气,跑到长公主的库房里翻了半晚上,挑挑拣拣,翻出来一个西洋钟。
“哟,洋玩意!”祁嬴呼一下吹起钟上的尘土,“哪来的?”
“商道上的小玩意,”端肃长公主听着院里叮咣半宿,现下也烦了,催促道,“你挑好了吗?”
“好了,就这个吧。”祁嬴叫人把这会叫唤的西洋钟抬出去,这钟大,有半人高,底座雕着龙凤,钟身通体金黄。听说这东西一个时辰叫唤四次,祁嬴掐着点去看,发现这钟一叫唤,还会从小暗盒中冒出来只镶着红宝石的小鸟,贵重却俗气。
西洋来的黄金钟昌武帝库房里也有几个,比这贵重,但都不会叫唤。他看着的确新奇,乐呵呵的叫人搬了下去。
混小子在此刻看着顺眼点了,昌武帝不禁感叹:“好,这东西好。子安,有心了。唉,一晃这么多年,想当初你火烧学堂,我只觉你这玩意混蛋的可以,现在一眨眼,你也大了,能顶住事了。”
殿内传来一阵笑声。
皇家子嗣稀薄,本来就没生几个,活到大的又少之又少。祁嬴也算是大家看着长大的,都熟悉。昌武帝一提往事,他们便聊了起来。
长庆大长公主今日也来了,她久居永陵,不怎么走动,尤其是在一双儿女病逝以后。朝中无太后,她辈分高,就被安排坐在昌武帝身边。
“孩子们都会长大的。”她笑望向昌武帝,又看向长公主,“皇帝自己也曾带着长公主去我院子里揪花玩呢。”
昌武帝赶紧举杯说:“哎哎哎,不提不提。”
大长公主抿着笑,喝了酒,转头看向了长公主,两个人目光交汇,均扯出个带着些疏离的微笑。
“你差事办的不错,我该赏你。”他对祁嬴说,“讲吧,想要什么。”
祁嬴立刻掀袍跪下。
“陛下要赏我,我也就不客气了。”祁嬴扬起头,道,“陛下,之前跟北狄打仗,打坏了父亲给我的刀,回京我找遍能工巧匠,都修不好。我求陛下赐我一柄好刀,来日护卫皇城,必不叫那些歹人沾染半分。”
祁嬴话音一落,幽族副使脸色先变了。满座都是昌武帝的亲人臣子,他又提起和北狄打仗,如今坐上唯一和北狄有关系的,不就是他们吗?
这人在指桑骂槐!
幽族使节从鼻孔哼出一口气,不甘又不屑的别过头。正使城府比他深的多,不动如山,一副听不懂大盛话的摸样。
昌武帝听完,当即道:“好!有志气!王俊,取我天武刀来。”
小王公公福了福身,推下去,不多时捧着一个长盒过来。昌武帝接过盒子,拿起那把长刀,猛地拔出半截。利刃闪着寒光,即使多年未曾出鞘,依旧锐利不减。
“先帝在时,期我日日勤勉,学有所成,将这把天武刀赐给我。”他说,“如今,我把它送给你。”
“祁嬴。”昌武帝道,“别让我失望。”
祁嬴接了刀。
林季远远看着这一幕,提着的心放了下去。他想祁嬴真是聪明,既然无法带刀进来,便找皇帝要个赏赐。他理由给的好,一切都顺利成章。
艺人们退下去了。
祁嬴回到位上,人刚坐下,不远处的幽族使节便起身。
“幽族来使代大王来贺大盛皇帝,恭祝皇帝福寿与天齐,岁岁安康。”幽族正使恭敬祝贺,昌武帝脸色不冷不热,点了点头。
使节口中的大王是指逐鹿部首领,石丹与北狄联盟破裂后,他迅速将跟随石丹的几个小部落收入囊中 ,在西方草原称了王,成为幽族真正的话事人。但其对于大盛态度摇摆,素有积怨,昌武帝给不了他们好脸色。
幽族正使依旧神色如常,他再拜昌武帝,只是立着,没有行大礼,而是行了幽族本族礼仪。昌武帝脸色有些不好看,勉勉强强的回复了。
“幽族比起大盛,没有什么好的。”正使对着昌武帝的冷遇,不着急,反而笑着说,“但幽族有好女儿善舞,听闻大盛皇帝大寿,特前来献舞。”
“请上来。”昌武帝说。
幽族使节让开路,很快,门外走来一婀娜女子。她半掩着面,对着昌武帝盈盈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