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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复生 ...

  •   半夜三更房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就算对方是自己的心上人,祁嬴也活生生给惊出一身冷汗。他在刹那间来不及反应,流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他是凶狠的,也是绝望的。

      重生归来,父母皆在,但他还是孤身一人。

      祁嬴上辈子成长的太晚,他年少时被剧毒带来的虚弱与痛苦打倒,又凭着敏锐的直觉察觉出皇帝对于他们一家的忌惮。他在这混沌的关系中装疯卖傻,成为平衡局势的一枚棋。

      没了他,昌武帝少了愧疚,长公主广信侯少了顾虑,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权力争斗一触即发,最终只有非死即伤的结局。

      但他也忘了,这种平静是暂时的,短暂的,他被这样的生活迷住眼,妄想着以后的日子就这样糊涂的过下去。

      直到他被人从最隐秘最脆弱的地方捅穿,比毒更难捱的生长痛削去了他的天真与表面的和平,看的见的与看不见的争斗就此拉开序幕。

      祁嬴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毕竟他那些隐秘的欲望,他自己都不敢多想,更不敢与林季透露半分。只是这些欲望在日日与林季的交往中繁殖,隐约着要爆发出来。

      祁嬴垂下眼睛,将这点真实压回去。

      好在林季刚刚低头摘兜帽,没看到他这些情绪,再对上祁嬴时,祁嬴又恢复轻佻风流的摸样,张嘴就是句不着四六的话:“怎么不叫子安阿兄了?”

      “我有正事,”林季从小到大都没这么黏黏糊糊的叫过人,登时被祁嬴叫出一身鸡皮疙瘩,“要找世子说。”

      祁嬴笑了,他挑眉:“什么事只能和世子说,不能与子安阿兄说?”

      林季心里被腻的龇牙咧嘴,面上却不能显出来一点,他今天半夜前来是真真有要紧事,没心情跟祁嬴在拉拉扯扯。

      “世子。”他制止道,“别打趣我。”

      “行。”祁嬴看着林季,见他唇角下压,再说就要恼了,顺从的转了话题,“有什么事,说。”

      他话音落下,林季却沉默了。祁嬴也不急,他等着林季。屋内安静了许久,林季忽然问。

      “世子,你信我吗?”

      这话一出,祁嬴敛了笑意,他盯着林季带着些小心试探的神情,直觉接下来的话不会太让自己开心。

      “我信你。”他示意林季继续说下去。

      林季道:“既然世子信我,就请帮我件事。”

      “万寿节上,请世子务必保护好二皇子。”

      祁嬴此时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他这人好看的太锋利,笑起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笑的时候冷着脸,真有点吓人。他眉骨高,眼窝深,一眼看过去,总觉着这人要生气。

      但林季和他待了三年,别的不说,他这人性格倒是摸清楚了。祁嬴不爱生气,他不喜欢一切没有效率的事情,真要发火也是为了达成目的,其他时候脾气好的可以。一般情况下,顺着他毛撸两把,什么事都能办成。

      “世子别急,”林季向前走了两步,“我知二皇子与广信粮草一案脱不了干洗,世子不喜欢他。但这些事情,我们关起门来,有的是时间慢慢算。我听说,陛下打算在万寿节上见幽族使节团?”

      祁嬴深吸一口气:“是。”

      “幽族先前与北狄联手,后临阵倒戈,向大盛投诚。此番横跳,是因为幽族内逐鹿与石丹两部之间的争斗,绝非诚心与大盛交好。”林季说,“如今派出使节团,是逐鹿部首领的意思,他借宣同灭石丹,破坏了与北狄的盟约,现下正需要一个靠山。”

      “但幽族与北狄同根同源,他们绝不会甘心做谁的附庸,幽族人生来就会唱一首儿歌,‘骄骊骁,好儿郎,越北关,复陈幽’。”林季看向祁嬴,“光复陈幽才是他们的追求。”

      祁嬴认同的点点头:“幽族认为北关州以北都是他们的地方,相传他们的祖先就生于北关州,后迁徙到如今的垣龙关外。太祖刚登基,他们派来人,跟咱们说……”

      “要咱们归还北关西陵两州,说我们霸占别人祖地,总要有些补偿,让我们把尚乡口岸给他们用。”

      想到这里,祁嬴被蠢的发笑。

      “我们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倒自己找上门了。前朝末年,他们趁乱占走了宣同与延州,太祖一听这话,当即斩了使节与幽族开战,把他们赶走了。此后百年,这些人一直来回来的惹事。”

      “正如此,我才疑心他们会在万寿节上动手脚。”林季此前怀疑这场刺杀是二皇子所为,但后来细细想过,觉得不对劲。穆嘉辰当时将这事栽在三皇子身上,更像是顺水推舟。这不是二皇子的行事风格,更何况当时二皇子在与三皇子的交战上已经占据上风,他不必这样冒险。

      而且,回到行刺者说的强抢民女一事。他若真想讨个公道,趁此机会殿前喊冤不是更好,冒险刺杀皇子,万一被人当场斩了,他还怎么伸冤?

      这事太古怪,但上辈子,却没人深究。

      “有消息说,秋闱后,二皇子便要启程去辽东。北狄全部注意力被大盛牵制,幽族才好背后偷袭。”林季想了想,说,“这几日人杂,万一混进去什么刺客,想要对二皇子下手……”

      “也不是没可能。”祁嬴接上话。

      “幽族实力弱,没办法和北狄正面对抗,他们只能捡漏。”他说,“但万寿节明目张胆刺杀,他们不怕大盛先灭了他们?”

      林季答:“不用明着来,找个三边都沾不着的人去就可以。成功了就成功了,失败了那行刺者多半会命丧当场,要是被抓住,就找机会灭口。”

      “要是这人跟二皇子有点旧仇,就更好说了。”

      “幽族左想要右也想要,他们想背靠大盛,伺机而动,他们想大盛现在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又希望大盛同时虚弱和北狄两败俱伤。”

      “世子救我父亲一命,我也来提醒世子早做准备。”对上祁嬴审视的目光,林季索性直言。

      祁嬴望向林季,久久不言,半晌,笑了笑。

      “多谢提醒。”

      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慢慢靠近林季。祁嬴个子高,在这狭小的屋内,林季忽然生出一种窒息感。好像什么东西猛的压过来,让他喘不过气。祁嬴不再笑,脸上也没有表情,他心就开始无端的往下沉。

      他在害怕。

      这种情绪对林季来说很陌生,尤其是面对祁嬴的时候。他从没感觉祁嬴如此的有压迫感,就算他们以前在广信互相作死,林季也从不觉得祁嬴会真的对自己下手。

      他习惯性的将祁嬴放在自己这边,却忘记重活一事,他们之间没有那层脆弱的婚姻。如今的他与祁嬴,在广信粮草之后,再没有相同的利益。

      他们不再是坚定的同盟了。

      林季后退两步,他竭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他眼看着祁嬴靠近,下意识的避开视线,偏头闪躲。

      但祁嬴没做什么。

      他在林季耳边打了个响指,伸手点上屋内的烛灯。

      暖黄灯光亮起,林季轻轻松气。

      只是没等他一口气松到底,便听到祁嬴沉声问道:“早做准备?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动手?”

      他们靠的太近,林季忽然感到不安。

      他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却被祁嬴一把抓住手臂,强行禁锢在原地。

      祁嬴以前不是没对他动手动脚的,林季从没觉得有什么。但今天却不同,在那一刻,林季觉得如果自己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他就走不出这里了。

      “你,”林季下意识问,“你不说信我吗?”

      他声音轻,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祁嬴眸光闪了闪。

      他轻笑一声,松开了手。

      “小先生是会撒娇的,”他看向林季,“但这么大的事情,我还不至于色令智昏。”

      夜色正浓,灯光在此刻驱散了月光,只暖洋洋的照亮了一片。林季生的白,他被祁嬴压着,为了看清他,仰起头,露出一截光滑的脖颈。他望着自己,脸上没有以往的气定神闲,也没有搞事时的狡黠,更没有上辈子在夜中的疯狂。

      只是水汪汪的看着他,好看的要命。

      祁嬴盯着那暖融融的白,想咬上去。

      但今天他要是咬上去了,往后想留住林季,就只剩下一条路走了。

      他克制着自己的欲望,对林季说:“我随母亲赴宴,用的是宗亲身份,身上带不得利器;于官职,我品阶不够,也并非锦衣卫,没有带刀面圣的权力。你说的事情在理,但要我冒这个险,不能仅凭猜测。”

      “真要出事,我护着二皇子,谁来护着我?”他问,“我也就是个纨绔胚,哪有什么真本事?”

      林季头皮麻了大半,顿了好久,答:“世子太谦虚了。”

      “行了。”祁嬴说,“咱俩就别互相恭维扯皮了,我今天见了于相旬,他在都城卫搞签到,说这是你的主意。都城卫与你没关系,你也早就打算离京,何必如此上心?”

      坏事。

      林季心中暗道不好。

      祁嬴太谨慎了,于相旬又没心思瞒他。

      行刺案对于林季来说,实际上是陌生的,他那个时候被流放出京,对行刺案的细节不清楚。但他却知道,二皇子是怎样胡搅蛮缠的将这案子的责任扣到三皇子身上的,彼时三皇子是都城卫左将军,重来一世,这左将军成了祁嬴。

      他想和祁嬴了清恩怨,自觉人死事消,却又不忍心看他重蹈覆辙。虽然林季也不确定,重来一事,二皇子是会继续紧咬三皇子,还是往祁嬴身上扣黑锅。但他不想看祁嬴出事,便想了个办法。

      他记得前世粮草案后,陛下曾经派于相旬整理都城卫,但当时三皇子不愿意于相旬插手,便又将他打发走了。所以他提前找到于相旬,想办法将都城卫的签到做起来。这样二皇子也不能说祁嬴监管不力,扣他帽子了。

      而且,祁嬴押送粮草去广信,一来一去要不少时间,林季原想着他会错过万寿节,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早。

      林季一时语塞。

      好在,祁嬴没有一定要他答复。

      “天晚了,路上冷。”祁嬴说,“今天就在我这休息吧,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林季,多谢。”

      ……

      那一夜祁嬴没睡,他点着灯坐在桌前,写了半夜。林季被强行安排睡觉,但也精神的要命,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晚上。

      天亮,两个人都多了深深的黑眼圈。

      早上林季逃一样的离开祁嬴房间,临行前和他说了京城流言一事,他抓住了瞿风,问要不要给祁嬴送过来。祁嬴拒绝,说这事不要紧,我的婚事别人做不了主。

      说完,祁嬴看向林季,想到什么似的问:“是耽误你议亲了吗?”

      “我没打算议亲。”林季否认。

      “那就是害怕我娘或陛下。”祁嬴找到症结,直接说,“我娘不在乎我娶谁,只要我喜欢,她都接受。陛下的话,的确有可能。”

      “行安楼那边我处理,瞿风你审一审,我估计问不出什么。你问完了,就放了他,我找时间去警告他。万寿节前,你和你外祖走不了,但可以提前把你其他家人送出去。这段时间陈奇还跟着你,情况一旦有变,我的人立刻配合。”

      祁嬴既然这样说,林季也不便再追问,他回家后问了瞿风,被绑了一夜,瞿风火气大,骂骂咧咧半天,却正如祁嬴所说。

      他不肯说,只说是个大汉,他没见过。

      林季放了瞿风,当天下午,那些流言就散了,林季想是祁嬴已经去过行安楼了。

      祁嬴说的有道理,他现在走不了,但可以把家人们先送出京。家人们都收拾的差不多,兰峰便分别以踏秋和祈福为借口,将其他人送到永陵交界。

      林季也跟着去了,马车走出京城,他掀开帘子回望。深秋时节,树叶金黄,午后的阳光落在城门口,远远能看到守城官兵在换防。

      他心里空了一下,生出一种不舍的情绪。

      离开京城,林德先精神没那么紧张了,话多了起来,家人挤在一个马车上,热热闹闹的说着话,林季沉默的放下车帘,接过妹妹递来的橘子,跟着加入了话题。

      连着几个大晴天后,万寿节赶上了近段时间来唯一一个阴天。

      林季没有官职,他是被皇帝特地点来要见的人,因此在百官朝贺后,他才跟到外祖身边。

      祁嬴站的靠前,他身着红袍,衬得他那张脸更是亮眼。两人的目光远远交汇,一触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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