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庭》梦音林

6、11-0

　　脑袋好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那是什么？
　　在地上的东西，圆圆的……！！好可怕……为什么会在我脚边？
　　我……被这个头砸到了吗？
　　就这么随便的死掉了……
　　不甘心啊，明明我还要去……
　　明明我还……
　　好痛，怎么就突然掉下来一个脑袋？
　　不甘心……
　　明明周围那么多人，明明我还没死，为什么都只是看着，为什么都避之不及？
　　好痛……手不听使唤了……
　　给我叫个救护车啊，我还活着……
　　我还不能死……
　　不然的话……

　　阵阵刺痛过后，安希塔尔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自己。
　　大半个头都被砸扁，完全看不出原貌。
　　一旁的另一个头颅则只有一半，或许缺少的部分就在自己的脑袋里。
　　眼前的一切都失去色彩，仅剩无尽的黑暗。
　　安希塔尔站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缓缓蹲下身子，闭上双眼。
　　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连自己的形体都无法确认，只剩下意识在混沌中徘徊，只余下逐渐模糊的记忆证明自己曾在某段短暂又漫长的时光里存在过。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安希塔尔不禁想。如果是这样，那么莫名其妙被砸死也太无聊了点。
　　别的生物在死后也会是这样的感受吗？他们也会这样孤独的游荡吗？
　　我能见到其他人吗？
　　我不在的话……
　　我不在的话……
　　我的妹妹……

　　不知过了多久，待眼前重新浮现场景时，安希塔尔看到另一个自己走上了同一条路。
　　她想去制止那个自己，告诫她小心高空坠物。但是她的手穿过了自己的肩膀，随后她看到，那个自己安然走过了原本会掉下来脑袋的位置。
　　“看来你就是新诞生的灵人了。”
　　那是泰拉见到安希塔尔后说的第一句话。
　　安希塔尔抬头望向坐在街道的路灯上的泰拉，茫然开口：“意思是，我死了吗？”
　　泰拉轻笑着摇头：“这意味着，你会一直处于生与死之间。”
　　“生与死之间？”安希塔尔咀嚼着这个词。
　　“无法彻底死亡，也无法算作活着。无法被活人察觉，只有灵……等一下，你的能力是疗愈？”泰拉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惊讶。
　　安希塔尔呆住了。
　　疗愈……那是不是……
　　泰拉见安希塔尔僵住，以为是没能理解现状，掏出镰刀在自己胳膊上拉开一道，伸到安希塔尔面前。“试一试？”
　　安希塔尔望着那道伤口，仿佛早已知晓般，莹绿色的光点汇聚于掌心，化作光丝飞入泰拉的伤口中。不多久光亮灭去，那只胳膊恢复如初。
　　望着这一幕，安希塔尔惊讶地张大嘴，随后猛然想起什么，绕过泰拉狂奔起来。
　　不顾身后泰拉的叫喊，安希塔尔一路穿过行人，径直跑进医院病房楼，在十四层的一间病房门前停下。
　　“什么事这么着急？”在安希塔尔平复呼吸准备开门时，泰拉追了上来。
　　安希塔尔没有回答，直接打开门。
　　病床上躺着一个与安希塔尔容貌相似的女孩，只是比起安希塔尔要瘦许多。
　　安希塔尔汇聚出许多光芒，让光丝融进女孩体内。
　　但似乎不论注入多少光丝都毫无作用。
　　“这是你妹妹？”泰拉跟在安希塔尔身后进入，望着病床上昏睡的女孩问。
　　安希塔尔轻轻点头。
　　泰拉长叹一声：“这份能力只能让伤口痊愈，无法治愈绝症。”
　　安希塔尔没有停下，泰拉也没有阻拦，直到安希塔尔撑不住倒下，她才扛起安希塔尔准备离开。“死心了的话，就该带你回去了。”
　　“不，说不定，还有机会……”安希塔尔小声说，尽管此刻虚弱的她气若游丝，但泰拉还是听清楚了。
　　而这时，“安希塔尔”走了进来，对妹妹说着关照的话，轻抚她骨瘦如柴的手。
　　“那是……”安希塔尔愣住了。
　　“没有被砸死的你，也可以说是你的另一种可能。她会代替死掉的你继续活下去，而你，只有一个去处。”泰拉解释道。
　　安希塔尔望着妹妹，语气中带上祈求：“那我能不能……再待一段时间再离开？”
　　泰拉点点头，算是同意。
　　于是泰拉陪着安希塔尔在那个病房里待了一个月。
　　目前妹妹身上的各种仪器只是维持生命体征而已，医生已经试遍了所有的治疗方案，依然没有解决办法。
　　期间泰拉为安希塔尔解释了许多，包括圣域与十一纪元的循环，包括灵人和特殊能力……
　　安希塔尔默默记下，同时依旧牵挂着仍在承受病痛之苦的妹妹。
　　一个月后，妹妹还是死了。
　　看着两个安希塔尔痛哭流涕的样子，泰拉不禁有些不耐烦起来。
　　她强压着这份心情，等安希塔尔哭完，擦去她的眼泪，带着她前往圣域。
　　路上，泰拉在得知安希塔尔的事之后突然来了兴致：“为了赚妹妹的治疗费，一直干着屠宰场的工作？那你应该很擅长肢解尸体吧？可以教教我吗？”
　　安希塔尔干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到达圣域后，泰拉带着她溜达了一圈，与其他灵人相识。
　　最终她在放置沙漏的房间前停下，表示自己还有事，先不奉陪了。
　　与泰拉道别后，安希塔尔进入房间，见到了卡姆斯。
　　“欢迎你的到来，新生的灵人，我们的伙伴。”卡姆斯道。“虽然对你来说有些突然，但现在需要你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第一，你的死亡是无法逆转的，任何尝试都是无效。”
　　“第二，你已经脱离了世界的循环，现在是独立的存在。”
　　“第三，之后的循环中，请警惕御灵人，他们会在某个时刻毁灭圣域和全部的世界。”
　　“第四，这个沙漏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要乱碰。”
　　“我说完了，之后芬斯洛尔会帮你准备一个房间，你可以随意放置你喜欢的东西，只要不威胁到圣域，什么都可以。”
　　“在终末之前，享受这无忧无虑的日常吧。”
　　“什么都可以？”安希塔尔问。
　　卡姆斯点点头：“什么都可以。”
　　“那，可不可以救下我的妹妹？”安希塔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但卡姆斯只是面目表情的摇摇头：“现在无法去救你的妹妹，一次循环只会诞生一个灵人。”
　　“那，只要等到下一次循环，我就能救她了？”安希塔尔满怀期翼地抓住了卡姆斯的衣袖。
　　“这个我不保证。”卡姆斯道。“保险起见，在到达下一个循环之前，你最好给自己找点事做。”
　　安希塔尔还想问什么，卡姆斯却已抽走被攥住的衣袖，转身站到沙漏旁。
　　芬斯洛尔走进房间，将安希塔尔拉走。

　　几天后，慢慢习惯新生活的安希塔尔百无聊赖地躺在房间的床上，心中满是煎熬。
　　想救妹妹需要一直等待，而至今为止她也没找到其他“可以做的事”。
　　选择屠宰场的工作一方面是钱多，另一方面是……
　　安希塔尔喜欢刀刃划开肉块的感觉。
　　自年幼时便常伴于身的渴望，在压抑多年后终于得以释放，于是她就这样精准地将牲畜不同部位的肉切割分离，逐渐习惯了不用隐藏这份本能的生活。
　　但是在这里没有可以处理的尸体，她只能压制这份渴望，以免伤到他人。
　　不过很快，她无所事事的时间会被各种想做的事填满。
　　那天，曼卡拉着急忙慌地闯进安希塔尔所在的房间，拉着她的手道歉，说她忘记告诉安希塔尔如何进入梦之界。没等安希塔尔反应过来，周围的景象就变了模样。
　　鲜红的芦苇，苍白的天空，在地上横着走的怪异生物，以及空中飘着的……果冻一样的生物？
　　在曼卡拉的介绍下，安希塔尔了解了关于这个“梦之界”的消息。
　　空中飘着的生物是异魂，大都因泰拉出现在这里。
　　而地上横着走的被叫做“箭头”，是梦之界的原生生物。那是身裹软甲，用十六条触手横向行走的生物，身上长着许多眼睛，该称之为头部的地方长着一个锋利的箭头状硬物。
　　在清理完一定区域内的箭头后，会出现一片空间——那是曾名为灵幽楼的废墟。
　　安希塔尔心念一动，手中出现了她生前分割肉类时用的最顺手的小刀。此时刀柄上多了一条极细的透明丝线，另一端系在她的手腕上。
　　稍微练了练将刀抛出又收回的动作，安希塔尔看着四散在周围的奇怪生物，将手中的小刀丢出。时刻打磨在最锋利状态的小刀顺利地整个扎进一只箭头体内，随着安希塔尔用力一拽，小刀猛的抽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回到安希塔尔手中的同时在地上散落一路的黑色液体。
　　地上半人多高的芦苇在沾到那些黑色液体后飞快的发黄枯竭，变得焦黑。不多时便化为烟尘消失。
　　清理一定的箭头会出现废墟的原因是……箭头的血液会腐蚀这些芦苇吗？安希塔尔不禁想，如果是这样，那么芦苇就是那些废墟的坟头草吧？
　　所谓的梦之界，难道是一个很大的陵墓？
　　没有再多想什么，安希塔尔望着到处都是的“箭头”们，拿着那把小刀肆意地在一只只箭头身上划过，脚步轻盈地转着圈，享受着这份纯粹的杀戮带来的喜悦。
　　一只只怪物转着浑身都是的眼珠子缓慢逃离，而这点速度跑不过安希塔尔。被小刀刺穿身躯，或被丝线擦过变成两半，流着黑色的血液倒地消散。
　　渴求之物有了替代品，现在她只觉得轻松到几乎要脱离重力的吸引。在兽群中穿梭游走，任由黑色的血液飞溅，沾满衣摆与双手。
　　没一会她便清理出了一块区域，而这时她发现，地上掉落了许多黑色的箭头状的东西。拿起来细细端详，似乎在尖头的一边很是锋利。
　　询问曼卡拉之后她得知，这是箭头死后唯一会留下的物品，箭头这个称呼也是这么来的。
　　“之前只有循环快结束的时候泰拉会回来清理一下，现在有你的话，研究的速度应该会加快不少吧？”曼卡拉略显感慨地说。
　　“研究？”安希塔尔擦擦脸上沾染的黑色血迹，好奇地望向曼卡拉。
　　曼卡拉点点头：“之前说过，这里是灵幽楼的废墟。在这里能找到很多的东西，是那些自称通灵人的人的研究和发现。从考特蕾开始，我们在一点一点去钻研那些遗留的智慧，探索其中的奥秘。”
　　“可以带我过去吗？”安希塔尔问。
　　曼卡拉露出一个笑：“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