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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9 ...

  •   2010年5月纷纷扰扰,随着一两桩事件的结束,很不情愿迎来了黑乎乎的6月。

      长久以来,人们已经习惯用“万马奔腾过独木桥”来形容这个月份的惨痛。电视频道也开始白天黑夜播放一些私立大专的招生广告,广告的潜台词无非就是:“考不上不要紧,来我们这里吧,也是顶尖一流的高校喔。”

      包小萝夜里去厨房喝水,经过客厅,电视的画面在闪烁,音量开很小,老爸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球赛播到一半又在插广告。电视屏幕上站着几位分明是摆拍,却还穿着不合身的学士服,口口声声背诵他们学校有多美有多赞。这些人话到酣处随手就把学士帽往天空一扬,无数白鸽非常识相地跟了上去,百鸟共鸣,鲜花齐放。

      包小萝操起遥控器狠狠一按,那几个装腔作势的身影马上就在黑暗中消失了。这才解了心头之恨。

      遥控器放回茶几,胳膊带到妈妈的相框,相框在茶几上微微移了一个位置。关掉电视的缘故,客厅更加昏暗。相框玻璃反射着微弱的光线,宛如从妈妈嘴角带出的暖意在她触手不及的地方,朦胧又遥远。

      包小萝决定开考前一天去妈妈坟前走一遭吧。

      居住在这座城市,最为常见的交通工具之一就是BRT城市快速公交车。包小萝每次去山上探望妈妈,照例会乘坐一次。等到晚间下山也是同一班车原路返回。

      包小萝在墓地坐了半晌,陪妈妈吃完一份点心就回程了。

      想起妈妈,也会忍不住想起妈妈喜欢的郝滴滴。

      这次的考场分配,的确让郝滴滴如愿以偿,她终于可以跟包小萝一块儿高考了。不过郝滴滴一提出要去包小萝家借宿,平日对女儿纵容过度的郝爸爸郝妈妈这次却异常清醒:“丫头,让你去小萝家复习,那等于让你去复读!”

      另外半路杀出一位程咬金,郝家有个亲戚,虽然没怎么来往但是也有着非常亲密的血缘关系,是郝妈妈的小外甥,也在包小萝他们学校当老师。郝爸爸郝妈妈打着算盘,一来这小外甥的家离考场很近,二来既是老师,当然也能督促女儿温习功课。为此夫妻俩一拍板就撺掇女儿上了她表哥家。郝滴滴的美梦随之泡汤。

      BRT公路一条条驾在空中,如同互相交织的网。

      小小的巴士带着乘客,在这张网的某一根细丝上滑动。目之所及,城市的楼群沉了下去,平地上随处可见的临街商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楼的墙面还有高高的天窗。从玻璃望出去,人距离高耸的荧光招牌又近了一步。

      车坐久了难免无聊,在包里翻来翻去也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倒是在小内袋里抖出了一张日历,画着倒计时“1”的纸张,它到手之后已经匆匆过去一个多月。日历这种东西,本就是拿来预算未来的,可一旦过了期限便成了收藏品。时光实在是可怕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让你油尽灯枯。

      而那一张日历上显示的时间,正好是今天。这一天又代表了什么,天灾人祸,XX预言,世界末日?

      可是除了隔天是高考,今天一切如常。都已经天黑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果然又是一个平凡的日子吧。

      这一趟车电灯不知道是不是坏了,车厢的光线比平时暗了许多。

      车速飞快也很平稳,有节奏的震动让人昏昏欲睡。打盹的乘客越来越多,困意仿佛会传染似的,包小萝的脑袋一点一点跟着垂了下去。

      重新醒来,周围却变亮了。她觉得也许是突然睁眼还不适应,光线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强烈,耀眼到睁不开眼皮的程度。

      又上来不少人有点拥挤。一个人站在她对面扶着她头顶的那只把手。上面强劲的灯光打下来,那个人的影子斜着,包小萝也被笼罩在那一团影影绰绰的黑色里。

      对着强光,她努力看向对方。

      应该是新上来的乘客吧。素未谋面,十八九岁的模样,戴着耳挂。

      从耳挂那里三不五时溜过一丝细微的音乐,模模糊糊的节拍,还没等听清楚就消融于车厢的熙熙攘攘之中。比较显眼的是他嘴边擦破的一点轻伤,以及眉宇间落下的少年们独有的玩世不恭。不是微微挑着眉毛,就是偶尔转头观察窗外。

      虽然多少有那么一点目空一切,不过总体而言却是格外好看的男生。盛大光线之下,被倒映在自己双眼的瞳孔中,汇聚成一位轮廓模糊的小人。

      对方的举止虽然平常,然而正因为少见的棱角分明,黑发微微遮盖的面孔,甚至还散发出一股复古的视觉体验。如同漂浮在空中的黑白照片,连人体的温度都没有。

      在包小萝这样一位吸取着21世纪快餐文化长大的女孩子眼里,并不像一般偶像剧的人物,相反,却仿佛来自从前看过的某一部老电影。香港的《新不了情》,又或是日本的《love letter》。

      一张没有体温,却格外熟悉的黑白照片,贴在曾经路过的墙角。

      没有体温。格外熟悉。

      由于打量别人而心虚的包小萝,正在担心是不是已经被他发现,等了很久对方还是那么站着,根本没有留意自己。她微微心安,又三不五时偷望过去,这才发现一件宽大的棕色外衣被他随意套在身上。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里面一整套白底蓝条纹的病服,那种在医院病床常见的装束。

      一个急刹车——大概是什么小孩不守交通规则,爬出BRT的围栏,司机慌忙间踩了刹车。要知道BRT几乎是不可能出现什么急刹车的,为此车厢很快骚动起来。包小萝坐定,刚才那么一瞬间眼看对面身影就要压过来,结果她再回神一瞧发现根本就没有人站在那,除了后座有位妇女察觉拎在手上的苹果撒了一地正埋头下去捡。

      是谁?为什么看得一清二楚栩栩如生,转眼间竟然只是一个幻象。最近频繁神游,难道高考已经把她折腾得神经衰弱了吗。认为这又是平凡一天的包小萝,在很多年之后回忆这个夜晚,总不免慨叹,日历上标志的这个日子对她而言,意义并没有现在看来这么轻巧。

      另一方面,该来的还是来了。

      2010年6月7日某市高考考场,广播提示还有40分钟入场。包小萝挤在水泄不通的空地上,人贴人,空气蒸腾出巨大的热量。包小萝好不容易钻到墙角,靠着墙根站定,还没喘过气来鞋面就突然被重重踩了两脚。

      说是两脚,其实不外乎左右脚分别被一双7cm的细高跟给钉了下去,力道狠辣无比。肇事者是前面一名下盘不稳的女生,大概绊到了什么,就整个重心歪到一边姿势十分狼狈。那女生发现自己惹祸后,连头都不敢抬弯着腰一个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包小萝呛出两团泪花,早已失声。她看清来人的模样,波西米亚风的碎花衬衫,牛仔裤,踩着她们一起在商场买的高跟鞋,背后一个粉红色松垮垮的帆布大包,打扮另类又新潮。

      她的两团泪花换做了两团火苗:“郝滴滴你个混蛋,买高跟竟然是为了参加高考,亏你想得出来,你到底还有什么出格的做不出啊?快看看我是谁,吵着要分配到同一考场,结果一来就把我弄残了。”

      包小萝渐渐从疼痛中复苏过来。郝滴滴一看被害人是包小萝,舒了长长一口气。她剥下刚才还良心不安的人皮,勾起包小萝的手臂露出一副“生什么气,自己人嘛”的嘴脸。

      只能怪自己祖上没积德,能拿她什么办法。

      “怎样?住在你表哥家会不会暗无天日?”

      “暗无天日,哼,我原先倒也这么想。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那什么表哥的压根不管我学习的事。”

      “怎么可能,不说是老师吗?当老师的还容得了你这只妖孽逍遥法外?”

      “他比我还妖孽呢,当着我爸妈的面客客套套,我爸妈一走就变得怪里怪气的,一天到晚关在自己屋里,都没拿正眼瞧过我。”

      “听起来怎么那么阴森啊。”

      “是挺阴森的。听我妈讲,他父母,也就是我姨父和姨妈,在世时还偶尔会和亲戚走动走动,等他们过世之后,他们的儿子就几乎不跟大家联系了。瞧他这么孤僻的样子,啧啧,也难怪。”

      “咦……讲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口一声表哥你当我就不起鸡皮疙瘩么?我都不知道我姨妈生了这么个儿子,再说,连姨妈的面我也没瞧过。”包小萝托着腮帮,“话说回来,虽然是陌生的亲戚,可我那天刚见到他又总觉得在哪儿碰过面。”

      “身为亲戚,肯定会有相像的地方,眼熟并不奇怪。”

      “倒也是。反正他不约束我更好,省得我还要找一堆借口。告诉你哦,我昨晚睡不着,一点多爬起来还掀了一罐大白鲨喝,是不是特逍遥?”

      包小萝回顾了过去几个惨无人道的夜晚,再困也都是直接躺倒在堆积如山的习题上面,连睡觉也坐着,寸步不敢起身。她扶额道:“汝,会遭天谴的。”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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