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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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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会课进行到这一刻,其实班主任内心也有过挣扎。
从办公楼出来她就在想法子。为了拉拢学生的信任,讲自己年轻时的故事算是最讨巧的计策——然而现在,偏偏要当着一位怪脾气的男老师跟孩子们回忆这些,就算她生性大方,也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窘迫。
自顾自斗争了半天,母性的光辉占了上风,总归横竖都要说出口,她咬咬牙痛下了决心。
“说起来,老师小时候从不用父母操心,成绩也好,一直都是班级的佼佼者。唯独其他方面傻傻的什么也不懂,每天卯足了劲学习。那年高考,第一科也是语文。我当时太乖了,考前还拎着一大袋的资料站在校门口翻。有个班上的男孩子突然就向我跑过来,手里抱一叠作文纸,上头全是他手抄的优秀作文选,也是带来读的。他说他已经读完可惜没带袋子不晓得要搁哪儿,麻烦我替他保管,等高考结束之后再向我要。”
台下兴致勃勃,可比听课要投入得多。
“我当时哪想得了许多,举手之劳就塞到我的袋子里。结果,高考一结束他倒是准时来向我要了,不过又问我家里有没有什么课外书借他几本看,我随便取了两本给他。往后的半个多月,他隔几天就会出现一次,我们俩就在借书、还书的一来一往之间接触越来越多。我虽然迟钝,不过从他的言行上还是渐渐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和我套近乎。那男孩长得有模有样心肠也好,我并不讨厌,就是紧张得要死又非常害怕。谁叫是初恋呢,毕竟从未经历过呀。”
耐不住性子的女生赶忙问道:“那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啊……如今回想实在是太窝囊。老师那时候非常矛盾,考虑良久就干脆对他说,我家已经没别的书了你也没必要再向我借,还拿爸妈做挡箭牌。一席话说完我的脸估计也成了番茄。男孩子特别失望,但我始终不再理他,最后也就彻底失去了联系。”
“听完怎么反倒没反应?是不是觉得中年妇女的故事不可信呀?”班主任一边问一边爽朗地笑出声,“别看老师这副形象,当年也曾经小花一朵,哈哈哈……”
面对这发福的身姿,大家想要把她和那一朵小花对号入座,也实在力不从心。
“或许你们现在很难理解,我当时的脑子除了紧张之外,也会浮现父母伤心的样子,还会考虑升学的问题。他成绩差我一大截,若没能考入同一所大学烦恼会更大吧。这些现实因素虽然讨厌,不过通通忽略的话又太孩子气了。对大家来说肯定也是如此。”
这边的班会课还如火如荼,楼下的低年级却已经结束会议开始大扫除,频频传来一阵阵搬桌椅的声音。高三年段这一层,偶尔也会有一两个人从走廊外走过去,像是对着手机轻声讲话。修理中的电脑大约受到了手机电磁波的干扰,偶尔发出“吱吱”的杂音。
故事是惆怅的,但说故事的目的昭然若揭。老班真是越来越有一套了,不知道她接下来又会怎么转回“杜绝早恋”的话题。
就在此时班上有人举起了手。
包小萝定睛一看,是之前闹事的那名男生,怎么看都觉得他的表情带着一股落井下石的味道。
好友的死真相大白之后,男生是最吃惊也是最难过的。不过总归有了结论,他也算松一口气,节哀顺变的同时安静了许多。大家开始猜,他和化学老师之间的矛盾又该怎么解决。很明显,他原本对老师的厌恶就不只是因为好友的死。
不管是谁,三番五次被无视难免都要耿耿于怀的吧。
见到有人举手,班主任也许还沉浸在她的青葱岁月里,心情暖烘烘的,格外和蔼地问:“是要发言吗?什么问题尽管说吧。”
男生得到允许霍地站起:“老师,也让化学老师说一说他的吧。”
于是班主任的脸煞白了。那一把青葱岁月的青葱,也被连根拔起,歪到一边去了。她心中暗骂,你们化学老师是什么人,你叫他跟你聊初恋可能吗孩子,你这分明就是来砸场子的嘛。
男生宛如一只祖国的花苞,透出十分俏嫩、百分困惑、千分懵懂、万分好奇的模样,紧追不舍:“教育我们可不光是班主任的职责,既然来都来了,科任老师也不能光闲着,您说对吧?”
“呃……这要看你们化学老师自己的意思,毕竟……呃……每位老师的教育方式不同嘛。”——硬扯到教育方式上来。不管了死小子,老虎头上捉虱子要捉你自己捉,老娘没那份闲心。
男生刻不容缓马上接过话头:“那化学老师,您跟我们说说怎么样?”
从中可见,男生的怨念确实够强的,任它铜锤铁臂只管瞄准目标就对了。眼下,被他这么一搅合班级的气氛开始紧张了,所有目光一律射向中年男人。
男人正把光盘送进光驱,鼠标移来移去观察电脑的反应,看样子似乎没在理会大家讲话。事实上,他却作了回答:“要我跟你们说些什么?”
奸计得逞,那名男生面露喜色,马上说:“当然就是学学我们老班的精神,视教育为己任,跟大家分享一下您的初恋呗。”
“初恋什么的,似乎没有非得分享的必要。。”
偏偏那男生为了抓住这一次“公报私仇”的良机,发挥他死皮赖脸的功夫,跟人家打起了太极:“有的有的,大家都很想听啊,是不是小强?还有那个小明、小华、小东,你们刚刚不也说想听吗?”说完就指一指前后左右四颗无辜的脑袋,无视它们默默的反抗。
男人接好松掉的线头,投影仪也可以顺利播放了,他收拾一下凌乱的桌面把位置还给班主任。转过来问那男生:“你真想知道吗?”
“当然,请您也教育教育。”
“我说的你信吗?”
“您说了我就信。”
“好,那我就说了。”
“洗耳恭听。”
“那么,我说我其实就是那名男孩子,你信不信?刚才你们班主任说的故事,不是一直有一个人不识好歹,老跟她借书吗——我就是那借书的。”
冷不丁冒出这种话,大家不被吓一跳才怪。
包小萝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他看似平铺直叙的口气,实际上仔细一回想分明又在玩味什么。这人何止是异常,也何止是异类,简直就是异形。
不知怎么搞的,又让包小萝回忆起之前的打盹,她做了一个梦。男人蹲在溪边轻轻逗弄小螃蟹的样子,一脸玩世不恭。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