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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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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第一次砸椅子第二次围殴,男生随之制造了第三次冲突。
令包小萝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又主动跑来告诉了她这个号外。当然,转述时他只挑了最简练的话语,包括对方的冷笑,包括他愣在原地,这些不愿提及的细节自然一并省略。
听到最后,包小萝依然没摸清他的来意,拿捏了几下终于忐忑不安地问:“这件事也许真的很奇怪,不过你说有什么要提醒我,我还是不太明白。”
看得出来,为了好友的死他的确做了多方面的调查,一副胸有成竹的口吻。
“你最近,似乎经常跟那个人碰面吧?”
“……”包小萝回答不上,那几次偶遇如果也称得上“经常”的话。
“突然频繁碰面,表面看起来只是偶然,可现在再这么想就未免太大意了。”男生接着下了最后的结论,“总归一句话,不管他杀没杀人你还是小心为上,别让自己成为下一具死尸。”
男生走后包小萝的整个头皮麻了。倒不完全是因为自己有可能变成下一具死尸,还因为她从未考虑过,原来在旁人的眼中,自己已经是砧板上的肉就要被送入虎口。
被别人用看祭品的心情来对待,这是一种多么怪异的处境。
之后回家的路,包小萝的思绪有点混乱。一方面别人好心给的警告看来是很有必要的,前面几位死者就是例子,死得不明白那才真叫冤;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承认,她对那个整天套着深色西服的“木偶假人”还有一份基本的信任。尤其是上周傍晚,对方莫名其妙给了她一张日历表,竟像是要平抚她似的说“你距离倒计时还早了点”。
这些都是促使她放松警惕的东西,孰是孰非实在有点难下决断。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不也就是一条活不过四十几岁的命啊。”想到这一节,包小萝就有点自暴自弃。
回顾这些年,比较引人注目的大概有三次学生死亡事件。也就是大家一直悄悄流传,说是被化学老师拉上贼船顺带勾入地府的那三位。不过与这次不同,前两次都被轻描淡写,那两名学生都是重病暴毙,死于十分正当的理由,唯有这一次,年轻的生命直接淹死在了河中央。
出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只要学校传达什么会议精神领导做什么广播讲话,肯定都会慢慢切入“生命诚可贵”的重点。生命诚可贵啊生命诚可贵……高三的学生不堪其扰,纷纷叫苦,这号长鸣的警钟估计要一直鸣到高考结束了。
不过事态的发展却渐渐出现了转机。
在警方调查期间原本三天两头跑学校哭诉的死者父母,突然变得安静了,再也没有出现。连孩子留在班上的东西都忘了带走,留下一个摊子任人猜疑。
事实证明,案件调查已经有了最新结果,不光叫警方大跌眼镜,而且也叫死者父母的脸上很不光彩。他们不愿家丑外扬,为了息事宁人,正打算给这个秘密糊一层窗户纸,希望神不知鬼不觉瞒下去。但是不可能如他们所愿,生活在通讯这么发达的社会,那一层窗户纸很快就被人捅破了。大家忍不住又再一次沉浸在八卦之中,小道消息传到包小萝耳边,已经算是比较落后的了。
她张大嘴巴听完整个内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转。小学背的那句诗歌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一位叫裴多菲的老外写的,那老外闲来无事,信手就是一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想到这诗,她要是能像郝滴滴那么放得开,早就一拍大腿,叱咤一声:“妈呀,根本就是在说这件事嘛!”
事实上,负责这个案件的警方正一天天紧锣密鼓做侦查,忽然就碰到一名主动找上门来的女子。女子面露难色,低着脑袋供述了实情,才让整件事水落石出。
被死者父母认定为“家丑”的内幕,正是男生的的确确属于自杀,并且死因方面还冠上了引人唏嘘的“殉情”。以十八岁少年的身份为情自尽,夸张得如同一则报纸社会版的头条。
被同学随口叫着“小志”的男孩子,从小生活无忧,有着非常殷实的家庭背景。然而父母忙于做生意,常年不着家,习惯性把他扔给爷爷奶奶就头也不回经商去了。
小志一直很受邻居某位姐姐的照顾,亲近之余渐渐对她产生了依赖,虽然是比自己年长六岁的女性,可在一天天的相处中,说恋母情结也好,说男女之情也罢,某些东西就是无法乖乖躺在纲理伦常的框框里,它们斜突旁逸,从他原本寸草不生的胸膛抽出枝桠,日日浇灌,终于蔓延成了无法轻易砍伐的树冠。
尤其是爷爷奶奶也相继过世之后,心中的角落又空出位置,这份感情作为少有的填充物之一,更加变本加厉,无法挪动。
连他自己都不太敢正视的问题,隐约在深处锁着密码。又因为有悖礼俗,也无从外露。
邻居姐姐大学毕业后进入医院当护士。自小就很疼小志的她有天兴冲冲告诉小志,说她准备今年结婚,这是带给小志打击的第一炮。
自小缺乏父母关爱,让这名男孩的成长之路遭遇失衡,歪去了别方。偏激的一面悄悄滋长。眼见婚礼越来越近,他心一横直接跑去和喜欢的人摊牌。不用说那位姐姐当然吓傻了,大感窘迫的同时也开始处处回避。越来越偏执的小志不甘就范,总想着如何挽回局面。
就在隔壁阿姨过来给他们家发放婚礼请柬的当晚,小志爸妈同样出差不在,他默默收下请柬,内心有了盘算。阿姨前脚刚走他后脚也跟了出去。
小志那晚直接跑到姐姐工作的医院,声称胃不舒服不清楚哪里有问题,死缠烂打在医院直接住了下来——可见事后他爸妈认为的休学养病,就是他为了住院打的幌子。很显然,住院是最后的宣战也是最后的筹码。他甚至对她说,如果她真结婚他就以性命做抵押。
只不过,他喜欢的女性不仅比他年长也比他成熟,已经决心一头扎进婚姻,没有做出让步。或许是坚信小志不会做出傻事吧,她携了别人的胳膊义无反顾步入了教堂。
败下阵来的小志,心灰意冷回到学校。对他而言,就算是好兄弟也会有很难分享的心事。这个从小习惯独吞一切的男孩,还跟平时一样偶尔打打篮球偶尔骂骂脏话。而后在别人看不到的时间,顺着十多年的放学之路,踩着自己空荡的脚步声,回到还是只能听见自己脚步声的公寓。
年幼时父亲从国外带回的伊朗地毯铺在客厅的沙发旁,他鞋子也没脱就走过去躺下,他就是这样哪怕在地上打滚也没机会被父母训斥的孩子。手搁在眼睛上,天花板吊灯落了灰,几十个宛如眼珠的灯管,透过指缝冷冷地看下来。
它在问他话,类似“不甘心吗”“但你能怎么样”“你爸妈连你今年高考的事都记不清,你拿什么去不甘心”的句式。他发现果然没有一个问题回答得上。
于是隔周,他背起这些问号潜入河中心去寻找永恒的答案。
口供完毕的女子无名指上一枚新婚戒指,于此相对的是头顶悼亡的白花,她在记录簿上签了姓名随即道别。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