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时光说借过》林食

5、№ 5

　　一石激起千层浪。

　　围殴事件中突然站出来的证人包小萝，莫名其妙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她磕磕巴巴支支吾吾了半天，大家才稍微明白过来。

　　实际上包小萝的推理很简单。正如传闻所说，死者周六上午八九点被打捞上来，距离死亡时间差不多十二小时，那么应该就是周五夜里八九点遇难的。而彼时，她正好猫在商场的架子后面，窥视化学老师挑东西。

　　至于窥视这件事她当然不可能透露出去的，被窥视的那一位正在讲台边站着，拿眼睛瞅着这个场面，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为首的男生和包小萝之间只隔着几张桌椅，气氛相当冷峻。她忍不住用警惕的眼神盯住对方，背靠墙角故作镇定地撑起腰板。男生陷入沉思，看不出是在想些什么，没多久突然挥手给了面前的桌子一拳就回归座位断了下文。

　　当然，围殴的队伍突感没趣便也随之解散。

　　必须强调的是，在大家眼中，这次意外本来就和灵异事件有关——所谓灵异，其中一种情况便是杀人未必要亲临现场，否则灵异的力量又怎么发挥。所以证据不证据什么的并不能立马推翻所有人的猜测，相反，只会让人更加困惑。

　　原本的烟雾弹在这么一起一落之间，散发出了更浓重的迷雾。

　　这天上午下午统共上了八节课。包小萝表面若无其事呆在座位上，一边应付四周的目光，一边死死封闭她的膀胱，不论大小便也都忍着跑厕所的冲动，她实在不愿发现谁谁谁又指着她交头接耳。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铃响，抓起早就收拾好的背包三步并作两步从后门溜了出来。走出教学楼，远远就望见一些比自己溜得还快的家伙。

　　她的视线无意间越过人群，在保安室门口有一辆漆黄色的山地车，停靠在枝繁叶茂的小树底下。车上的人竟然就是早晨闹事的那名男生。他屈腿坐在后座，手指转着钥匙圈，正跟修剪花坛的保安大叔闲谈。偶尔笑出声的样子一扫之前的阴云，明朗了不少。

　　男生臂上戴一只打完篮球忘记脱下的黑色护腕，小巧的白色字体描着“耐克”的标志，炫出明晃晃的气息。她想，若没有被卷进这一档子麻烦事，他也算是挺阳光的少年了。

　　思及此处，她忽然又被自己接下来的思路给弄毛了，这人上午还出手打人，现在装悠闲停在校门口干吗……于是她的汗毛也跟着竖起来，越发确定是真的惹祸上身——他估计是要寻自己麻烦了。

　　转身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大大的笔记，遮住半边脑袋，佯装天热扇风快速路过保安室，随之直直跨出铁门，头也不回小跑起来。一惊一乍的，等确定已经脱离险境之后才放慢步子。

　　五月的风已经具备足够黏稠的热度，一天到晚刘海总是杂乱。

　　这间坐落于近郊的中学，附近民宅稀稀拉拉，交通毫不紧凑，大多数都是往来的长途车。不过因为是人口众多的学校，考虑到学生安全，大门前的公路还是设置了斑马线和红绿灯。大部分家住城南的学生，放学都会直穿公路到对面的公交站搭车。

　　包小萝属于家住城北的一小部分，无需穿越马路，而是出门左拐走200米去另一个冷清的站台等车。每天左拐之后，就是绕着校园的完全可以称之为“羊肠小道”的路线。学校矮矮的围墙支出爬山虎，巴掌大的叶子迎风招摇，同时也摇出了围墙内刚刚下课的喧嚣。

　　和围墙内的世界相比，小道显得格外寂静。包小萝把笔记塞回背包，刚要合上拉链就有一辆自行车进入了眼角，黄色的车身很好辨认。

　　虽然小跑着和对方相持了一阵，然而很明显，身后那人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也丝毫不介意被她察觉，乃至停到包小萝面前时还踩了个响亮的刹车。

　　“包小萝同学，我有话问你。”

　　对话非常迅速就切入正题，包小萝也开始为自己铺后路。

　　“我只不过就事论事，并非有意替老师说话。”

　　“照你这么说，我就是有意找他麻烦了。”

　　“……”

　　可见对方看似冷静，实际上也只是稍微平复，一旦受到刺激仍然会像刺猬一般张开身体。虽然男生随即又很理解似的点个头：“我不是来质问你的，同学一场就想提醒你一些事而已。”

　　提醒一些事，提醒一些什么事。包小萝总觉得来者不善还是尽量不吭声为妙。

　　男生应该是想到什么要害，微微蹙眉：“事实上，上午放学之后我又去找他了。”

　　“老师吗？”

　　“是，不然还能找谁。”

　　“哦。”

　　“三番五次被盯上，他估计也知道难以狡辩，终于默认了。”

　　包小萝吃了一惊，赶忙问：“杀人的事？”

　　“那倒没有，没那么傻的案犯。他默认了故意接近小志的事。”

　　“小志”正是大家对那位死者的称呼。听到这儿包小萝一来捏了把冷汗，二来也在猜测他的用意，到底为什么要对她讲这些。

　　男生倒没有卖关子，简单讲了大概。

　　他本来怒气冲冲，还呼朋引伴设计了一场围殴，然而在被包小萝出面打断之后，他似乎也找回了一丝理智，从鲁莽中抽出来，静静理清了几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恍惚记得好朋友死前那几周，有次一帮人坐在球场上聊天。

　　小志突然戏谑又无奈地说：“奶奶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半路踩了狗屎，最近有够衰。我以前还从不知道，人不顺起来连做梦都走霉运，尽是梦到一些八竿子打不着一撇的东西。”

　　他回了句“春梦啊？”就吃了对方一记拳头，“你才春梦，你全家都春梦！”众人随之哈哈哈哈笑成一片。小志接着又说：“天知道，春梦一个没有，还梦见化学老师那‘□□’，无缘无故尽对我讲些莫名奇怪的话。”

　　被郝滴滴形容成“□□”的中年人，在学校也有一个响当当的“□□”的绰号。

　　有关这场闲聊，当时在场的全是一堆粗线条的男生，谁也没把这话装进耳朵，再加上随后一场大汗淋漓的球赛，什么都被汗水洗得一干二净。

　　紧接着出人意料的是，原本对谁都爱理不睬的化学老师，却开始动不动就找小志谈话。也亏小志没有吃惊过头反而十分配合，一谈就是好长时间。更让他纳闷的还有，每次小志谈完回来都变得不爱讲话，露出他少有的肃穆。就算身为好友，偶尔问及，小志仿佛也因为难言之隐三下两下就把话题扯远了。

　　如今回想，整件事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个“给死者托梦——慢慢接近死者——最后下手杀人”的连环套。然而正因为个中的荒诞，他才更加试图要证实这个推测。

　　他告诉包小萝，上午刚放学他便像现在等她这样，提前守在门口堵住化学老师回家的路。

　　暴力跟前，两次都表现得若无其事的化学老师，一开始听到他连珠炮弹的追问，当然也无动于衷。男生忍无可忍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死死堵在前方让他连家也回不了。男生冷嘲热讽道：“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你故意找机会接近小志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

　　化学老师听到这里，眼睛望向别处冷笑了一声。

　　这种反应任谁都受不了，男生的青筋几乎暴涨起来，直逼上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他妈的装聋作哑没关系，可你有种就别否认他那一条命是丢在你手上的！”

　　化学老师被缠得不耐烦，转头望向他：“否认什么？我之所以找他，就是因为我知道他那条小命已经活不久了。”

　　男生仰天打个哈哈：“根据我最近的调查，过去几年你已经找了好些人，哪一个的小命能活得久？”

　　“你还真说对了——”

　　中年男人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忿恨，挥开他拦截的双手大踏步穿了过去。男生楞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后背，已经望不见的脸上抛来最后一句尾声：“全是些短命鬼，找上门去也没用，到死也救不了。”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