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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各取所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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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昏沉沉地躺在二楼的床上,像钓鱼高手用来擦鞋的海豚,用完不要了大发慈悲放回了大海,体力透支,看什么都是摇晃着的,痛得呼吸不过来。
“这束花,我可以带走吗?”张先生拖着行李箱走到门边,停下了脚步。
我歪过头,看了一眼弯腰蹲在地上打扫玻璃渣子和陶瓷调色盘的沈辞,没有吱声。
他问的是沈辞,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可以吗?”张森林走近一步,敲了敲房门。
站在书桌边上码书的温廷烨,头也没抬,回了一句:“随便,你想要就拿走吧。去海城的机票没有了,我给你定了去南城的,到了那儿再转机。”
“谢谢。”张森林说完又走了两步,将一沓证件、手机等物品放在门口的桌子上,说:“这是岑先生和温先生的东西,户口本,身份证,戒指……都放这里了。”
“……”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眼角滑落,落在结了痂的耳边上,疼,疼得想挖到那坨烂肉。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上清晰地滚了一段路,然后被悬空提起,脚步声,戒指滚落在地的清脆的响声,依稀还有海风吹过耳廓,往我鼻孔里灌水的声音。
“温廷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又问了一遍,发自内心的问,“我是哪里得罪你了?你告诉我,我改……要我搬走,要我人间蒸发都可以,为什么要找那个人……当我是傻逼吗?看我笑话很好玩是吗?”
温廷烨撇过头看着我,吊灯像一团迷雾似的笼罩在他头上,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我说他就是二哥,你不信,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吸了吸鼻子,冷笑:“别再撒谎了,我受够了。明光死的那天,你妈打电话给我说了,我没去……”那天我平静地挂了电话,不是不相信,而是怕见到他的模样,我好不容易忘记了,决不能再想起。只是没想到,我会忘记得那样快,连他死了的事也可以当做没发生……
温廷烨走过来,屈身捡起地上的戒指,声音在发抖:“我妈给你打过电话?”
刺眼的灯光没了遮挡南捺在我的脸上,我扭过头,不想再纠结这件事:“你们走吧,我想安静一会儿。”求也求过了,砸也砸过了,火也发过了,再闹下去,多不好看啊。不过就是被人-睡了而已,很快都会忘记的,只要不吃药,明天出门说不定连温廷烨和沈辞是谁都忘了。
最好谁也不记得,只记得岑嘉志,只认识他一个人就好了。大人的世界,再也不想费心去接触了。
“哥,我没想过要害你。是我秘书跟我说在网络上有人发照片很像二哥,说他还活着,我觉得他说疯话,没有相信……后来我叫秘书特意去海城找到他,拍了照片给我看,还偷偷捡了他的头发之类的东西去做检测,我才知道二哥把我们都骗了……”
“哥,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手术,吃了什么药,谁也不记得,就记得养鸽子,灰的白的养了好多只,每天在沙滩上坐着喂鸽子,数鸽子。哥,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秘书为了接近他,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他才签了合约拿了钱和剧本答应过来一趟的……”
温廷烨话还没说完,被沈辞推了出去。
“哥,你别怪沈辞好不好,他不知道我的计划,他只知道你喜欢二哥,晚上经常偷偷跑去他坟上哭,精神状态很不好……”
“小烨……”
“只是我没想到你和二哥在网络上认识了,所以改了计划好的剧本唔唔……”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将门内门外隔成了两个乱糟糟的世界。
空调运转发出的气流声像风吹树叶,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起身拿了一个杯子喝水。忍住不去看那一堆证件,证件底下是被翻烂的剧本,边上还有那个熟悉的旧手机和戒指。
“呵呵……”摘得真干脆,如果真是同一个人,他都忘记我了,我还要来做什么呢。
他不过是陪我演了场戏而已,就像很多年前,我陪着他在游戏里结情缘一样。
我慢慢地摘下手上的戒指,疲惫不堪地检查着自己的身份证件,塞进书包。最后坐在床上,握着那一对戒指和那个碎了屏的旧手机,镜片上浮起一层薄雾……
记得某天,我和岑嘉志坐在早餐店门外的棚子下喝粥,明光起身给我们拿牛奶回来,我随口问道:“干嘛不换新手机啊?”
他望着我笑,从兜里摸出另一个手机,说:“我也想换,不过好久没用忘记密码了,只能接电话。”
我当即说了一串数字,他一个个输入,解开了锁,兴奋得忘了吃东西,只顾着低头看手机相册里的照片。我也想看,他不让,说那是他的秘密。
秘密……
除了拍的那些照片和视频,他还有什么秘密?
我做贼似的拿起手机,输入那串偷窥了一眼便记了很多年的密码,点开手机,愣住了。
格式化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呵,我在期待什么呢……
……
天亮了,我继续睡,睡得头昏脑涨,恍惚间听见敲门声响了,我懒懒散散地走过去拉开门。
“爸爸,我饿了。”岑嘉志探出一颗小脑袋,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后面跟着闭口不言的温廷烨。
“我没精神,你叫小烨哥哥给你点个外卖吃吧。”我光着脚往回走,歪倒在床上挺尸。
不用上班,不用画画,不用检查作业,不用监督工人装修房子,不用隔三差五去村里收书收破烂,吃了睡睡了吃,真好,真幸福。
如此挺了四五天的尸体,我可算睡舒服了……好吧,其实是楼下太吵了,温廷烨点的外卖实在太难吃了,又贵又油一股鸡精味,吃完只想喝水。
我起床又翻看了一遍剧本,在心里做了几番建设后,发信息给温廷烨:“你家那位在楼下没?”
那天晚上情绪崩不在,在他面前哭死哭活的下跪,被他搂起来趴在膝盖上温言软语地安慰,说什么也不想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家里砸得一团糟,想想好尴尬,太他妈尴尬了。
小烨:哪位?
我:别跟我装了,我说的沈辞啊!
小烨:他刚打扫完屋里的卫生,出去买垃圾袋了。
我:他接受你的道歉了?
小烨:(哭)没有……他骗我说他跟艾滋病人接触感染了,不让我靠近他。
我无语,换了身衣服下楼。
“将军!欧耶,我又赢了。”岑嘉志快活地跳了起来,桌子对面的女孩不屑的哼了一声,“继续。”
那女孩是我女儿温时檐,温廷烨带过来的,这几天总听见她和岑嘉志在楼下嬉笑玩闹的声音——作用大抵是为了吵醒我。
她似乎会说一些简短的话了,不过都是一个字或是两个字往外蹦,组不成一段完整的句子。
走几步,环顾一圈……好嘛,我就摊了几天“煎饼”而已,这家就彻底变了个样,里里外外收拾得井井有条。
我走到洗手台边,一只黑猫突然窜出来,蹲坐在脚步叫了一声。
“啪——”我手中的牙刷和杯子掉在了地上。
“咋了?”温廷烨瞥了我一眼。
“没怎么……这只猫是你二哥叫你带过来的?”我问他。
温廷烨摇头:“不是啊,这是沈辞养的猫,之前二哥疯的时候寄养在咱家呢。二哥很讨厌猫的,后来不讨厌了,叫沈辞把猫送给他养,你回来后,又怕你不喜欢猫,把猫送人了。
我嘴唇动了动,缓了好一会儿蹲下去捡杯子和牙刷,晃着身子眼冒金星站起来后,拍了拍温廷烨的肩膀,苦笑着说:“把明光电话号码给我,我要亲自问他。”
温廷烨看着我,脸上愁云密布:“哥,你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怎么现在又信了?”
我拿眼瞪他:“我说过我讨厌猫吗?”
温廷烨顿住,像是发现了华点:“好像没有吧。剧本是我秘书写的,我跟他说有不清楚的就去问沈辞。”
我抬腿踢他一脚,龇牙咧嘴恨声:“你被你秘书和沈辞骗了。”
温廷烨瞪眼睛:“啥意思,沈辞知道二哥会来找你?”
我气呼呼地道:“对,他肯定早就从你秘书那里套出了话,知道明光没死,说不定还瞒着你我去见过明光,把猫送去给他养,把他当病人惯着他的臭毛病。明光就利用沈辞心软这一点,装傻充愣说不记得我,耍着沈辞玩还不够,还想耍我,套路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脸皮比巨杉树还厚,就等着看好戏呢!”
“……”温廷烨懵圈了,僵直地站在那里。
“手机号给我。”我又拍了拍他。他怔愣地摸出手机递给我,眼角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遮迷了他的眼睛,落在我手背上,湿漉漉的。
“我,我出去走一下。”温廷烨含泪仰着头,吸着鼻子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点开温廷烨的手机,找到温明光的新手机号,保存为已有联系人。
下一步该打他电话了,我到底还是犹豫了。
设若他真的忘了我,连那首曲子也忘了……那我打电话过去岂不是冒昧了。再有,那天晚上,我拉着沈辞说的那些话,想必他当时也在场。
虽未亲眼目睹,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的表情……我忽然就失了拨打电话的勇气!
祸从口出,换做是我也定会摘下那个戒指吧。
可是,他为何要带走那束花,为何要删除手机里的照片……
想不明白,遂暗示自己不去想,把车开出院子,上了四通八达的公路,纷杂的思绪搅和在一起,想要问个明白的念头愈来愈强烈。
打了转向灯,驶进一条岔路,终于还是熬不过那份寂寞和愁闷,拨通了他的电话。
紧促的“嘟”声过后,接通了。
“喂……岑先生有事吗?”他的声音温和柔润,像个打听地址的陌路人。
我怔了一下,揉着酸涩的鼻尖压低声音说:“没事,打错了,不好意思……”低头想去挂断,却听他在那头清了清嗓子,语调切换自如,轻薄地笑道:“别客气,各取所需罢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岑先生不用那么难以启齿。”
“……”我倒吸一口冷气,呆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上备注,压抑着呼之欲出的情感,按了挂断。
我真是……多此一举了……
扔了那个剧本,他还是他,而我,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