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额雁飞过湖泊》takicreek

4、第 4 章

　　收拾齐整的信纸，过时矫揉的民谣专辑，还有那台屏幕破碎的平板电脑，都是不再翻阅的旧篇章。她们大概许过一同看烟花的愿，但就像千百个儿时的鸿志一起，默默然轻飘飘落进沙地里去了。
　　那么，程榛突然想起一个正值暑热的夏夜，躲在黑暗里捧着平板偷偷和孟晚照视频聊天，插电板突然爆出一簇电火花。金灿灿，青春序起的漂亮开章。孟晚照问那一闪而过的光亮是什么，程榛想，那也算一朵小型烟花。
　　那封信被压在木盒最底层，纸张微微泛黄，边角卷起，经年累月，里面的字迹清秀而急促，像是在某个午休时间匆匆写下的。“明天中午放学后，小湖泊见。”落款是孟晚照，没有多余的问候和解释，直截了当，却透着一股克制的不安气息。
　　程榛握着信纸，脑海中零星的画面浮现出来——她记得那个小湖泊，远离学校喧嚣，边缘长满芦苇和不知名的小花。她们常在那里坐到天黑，分享耳机里的歌，交换饭盒里的零食，谈论未来——隐约交织在一起的未来。
　　程榛那段时间真的认真构想过有孟晚照的明天。
　　那天下午阳光很冷，湖水映着天空一片苍蓝，这座小城即将迈向厚重的冬。孟晚照已经等在那里，穿着校服外套，双手揣在兜里，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散乱。耶和灵弹奏他的竖琴，程榛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诗句。
　　“怎么了？”程榛心里莫名有点慌乱。
　　孟晚照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要转学了。”
　　程榛愣住，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我的户口不在这里。”孟晚照说话很轻，蚊音似的响起，“转学是迟早的事。”
　　湖面泛起微波，是一群白额雁翅翼轻轻掠过水面。冬天快到了，候鸟要飞向南方，凛冽的地方不适合飞鸟生存，终究还是会去往温暖安全的巢穴的，那才是它们的归宿。
　　和程榛一样的白额雁鸟。
　　程榛没有说话，她低头踢了一脚湖边的石子，湖面溅起涟漪，扑通一声闷响。午休时校园静得可怕，程榛忽然祈求一个让时间停止的超能力。
　　孟晚照转过身看她，嘴唇平静，秋日湖泊。“程榛，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以后我们就见不到了。”
　　她喊程榛名字的时候总含糊着，带有轻挑的尾音，程榛曾经很喜欢听她喊自己的名字，以后却再也听不到了。她抿紧嘴巴，几乎不假思索地回道，“一路平安。”
　　她电光火石之间明白孟晚照想听什么，但她没有遂她的意。
　　孟晚照怔住了，脸上有悲伤的神色一闪而过，很快又笑起来，像是终于接受了某种既定的、意料到的结局，“那祝你前程似锦。”
　　白额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湖水归于平静。
　　孟晚照转身离开了，背影在暮色中渐行渐远，程榛一直紧紧地盯着她，看一眼少一眼，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
　　她刹那想出无数个荒谬的想法，比如此刻纵身跃入湖中，比如大声呼喊孟晚照的名字，比如奔跑上前追回孟晚照的身影。但她只是站在那里，沉默着，目送着，目送着直到孟晚照消失在视野里。
　　和烂俗小说不一样的是，孟晚照到最后也没有回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