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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没有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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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林雾齐一动不动,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高学才着急地原地跺脚:“雾齐,你别耽误时间了,快说吧!”
林雾齐垂眸。
他在想那瓶药,青瓷瓶身,塞着软木塞,里面是磨得极细的药粉。
“一两?还是二两?”
他记得清楚,药罐里总共二两,是按三个月的量配的。
高昌前后只喝了两三次,余下的量……即便多服,顶破天也不过头晕目眩罢了。
“啪!”
巴掌声在狭小的柴房里响彻。
高学才实在耐不住,那巴掌来得又快又急,带着风声扇在林雾齐脸上。
林雾齐的身子被打得偏了偏,右脸瞬间浮起清晰的指印,热辣的痛感顺着脸往下窜,像火烧似的。
他慢慢抬眼看向高学才,低笑一声:“药根本没毒。”
“什么?”
“高伯伯,此药是用来助眠的,我特地在林家河请大夫开的方子。您若不信,我可以再买一瓶喝给您看。”
高学才靠在门框上,提了提蜡烛,怔怔地看着林雾齐。
这声“高伯伯”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心里。
不是疏离的“高老爷”,也不是被逼无奈的“爹”,是多年前那个软乎乎的孩子,穿着簇新的锦袄,仰着小脸一声声叫他的“高伯伯”,甜得能把人心都化了。
恍惚间,仿佛又看见林宏义牵着那孩子上门,那时候门口还有一棵石榴树,花正开得热闹……
高学才喉间猛地一哽,弯腰蹲到林雾齐面前,声音发颤:“孩子,你……你说的是真的?”
林雾齐抿紧唇,再没多言,只垂着眼看地上的草屑。
恰在这时,柴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白芹尖利的嗓音穿透过来:“老爷!若您要放了这妖人,我现在就下山去找大家伙儿来评评理!”
三勤慌忙起身想去拦,林雾齐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去把床底那个黑瓷瓶找来。”
他知道赵白芹早搜过他的房间,但三勤曾帮他在床底暗格里藏过备用药材——那是他自备的宁心散,专治心悸气短的应急药。
可三勤还没来得及抽手,赵白芹已经风风火火撞开柴房门。
烛火被带起的风卷得猛地一晃,照亮她眼底的厉色。
她今夜铁了心要给这个不听话的儿媳立规矩,非得让他说东不敢往西不可!
三勤被赵白芹堵得死死的,柴房门本就窄小,此刻更是连条缝都钻不出去。
他急得回头看自家公子,却见林雾齐方才被那一巴掌打得气血翻涌,此刻浑身脱力,早已瘫坐在地,连抬头的力气都快没了。
“你们都出去。”
忽然,高学才猛地转身。
他展开双臂拦住赵白芹,回头对林雾齐说,“说你蓄意投毒,如今宴儿为你吞了整罐药……你若能救回他,我便在替你争个清白名分。”
一时间,林雾齐死气沉沉的眼睛睁开了,露出丝丝光亮,映得他苍白的脸都添了几分生气。
他点点头,朝三勤招手:“带我去他房间。”
“是!”
三勤连忙回身,半扶半抱地搀起自家公子。
林雾齐的身子还软着,几乎是靠在他身上。
两人脚步踉跄却不敢耽搁,飞快冲出柴房,朝着高宴的卧房奔去。
抵达房间后,三勤推门的瞬间,门几道视线骤然如利箭般射来,死死钉在林雾齐身上。
是高昌、高文,还有高大武。
“坏人!你给我哥灌了什么鬼东西!”高文眼睛红肿,像只炸毛的小兽,猛地从床边扑过来,要往林雾齐身上挠。
高昌眉头紧锁,长臂一伸攥住他后领,低声呵斥:“胡闹!”
然后半拖半拽地将人带了出去。
“我家公子要救高公子,谁都不能扰!”
三勤侧身护在林雾齐身前,对着剩下的高大武低吼。
高大武动了动嘴角,没说话。
他回头瞥了眼床上毫无声息的高宴,又看了看林雾齐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终究还是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
他还特地关上门。
木栓落锁发出轻响,倒像是给这屋子划了道暂时的屏障。
林雾齐脚步虚浮,半边身子几乎挂在三勤臂上,一步一沉地挪到床边。
高宴躺着,面色青得像张浸了水的白纸,唇瓣干裂起皮,身体倒还周整,只是指尖仍死死攥着半片碎瓷。
那是装着助眠药的瓶底。
他缓缓跪坐在床前,盯着高宴干裂的唇看了片刻,才低低骂了句:“傻子。”
原来真的有人,会在你觉得自己要被无边黑暗彻底吞噬时,举着一盏快要熄灭的灯,带着满身风雪,跌跌撞撞地闯进来,硬是为你劈开一片亮堂的地方。
“公子,是这瓶吗?”三勤趴在床底,从盒子里翻出一个黑色的药瓶递给他,膝盖上蹭的全是泥巴。
“嗯”,林雾齐到了一颗宁心散塞到高宴舌尖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掰开高宴蜷曲的手指。
碎瓷片的边缘很锋利,早把他掌心硌出了几道红痕。
他刚将那半片瓷片扔到一旁,门外就响起赵白芹尖利的嚎叫:“我定要去族长跟前说理!这妖人蓄意谋害亲夫,不把他沉塘难平我心头恨!”
三勤脸色一变,攥紧拳头就要去门口拦,却被林雾齐按住了手腕。
恰在此时,林雾齐看见高宴的指节几不可察地蜷了下。
高宴的眼睫颤了颤,缓缓掀开。
他盯着林雾齐看了好一会儿,眼神蒙着一层水汽,迷迷糊糊地弯了弯唇角,声音软得发飘:“……你身上好香呀,小哥哥。”
“……”
林雾齐喉间一哽。
看这模样,真是离魂了。
他望着高宴忽然亮起来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
林雾齐不自然地撇过脸,咳嗽两声。
“别担心。”
他伸手探了探高宴的额头,试试他的温度,掌心下的皮肤烫得惊人。
见高宴依旧看着自己,眼睛眨都不眨,他又觉得好笑,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轻声对他说:“那药没毒,你死不了……”
高宴的眼神微微一滞,像是努力想听懂这句话,眼珠转了转,可意识终究抵不过药性,眼皮太沉了。
没等他完全明白过来,睫毛又轻轻合上,再次沉入了黑暗。
呼吸倒是比刚才匀实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