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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贾政贬谪前路迷茫,贾府衰败命运已定 ...

  •   且说宝玉自打重新戴上通灵宝玉,那神志便渐渐恢复如常了。连着好几日,经太医精心调配药剂疗治与悉心调养,他的身子骨也日益康健起来。往昔那惨白面色,渐渐泛起了红润之色;原本黯淡无光的双眸,也重又焕发出奕奕神采。曾经的活力与朝气,又缓缓回到了他身上,整个人再度洋溢出蓬勃生机。

      贾政每日瞧着宝玉这般转变,心里那块高悬许久的大石头,总算是慢慢落了地。这些日子,他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儿,时刻担忧着宝玉病情反复。如今眼见宝玉痊愈,满心的忧虑瞬间烟消云散,心境也随之安定下来。

      当下,贾政将家中诸事细细打量一番,自觉并无什么火烧眉毛的急事。于是,心思便转到家族的其他事宜上去了。他猛然想起贾赦,那命运依旧悬而未决,赦令迟迟未到,也不知何时才能等来赦免的消息。这桩悬而未决的事儿,就像一片阴霾,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令他忧虑不已。没过多长时间,噩耗传来,贾赦竟在狱中亡故了。只因他身犯重罪,贾府又已然败落,这丧事也只能草草操办。贾政听闻,心中又是一阵悲戚哀伤。

      与此同时,老太太的灵柩在寺庙里已然停放许久。贾政每日一想到此事,心里便隐隐作痛。在他看来,老太太一生大半时光都在南方度过,南方是她的根,是她的故乡,更是她灵魂该栖息的地方。唯有让老太太归葬故乡,才算是对她最好的缅怀与敬重。

      贾政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心意已决,定要将老太太的灵柩送回南方安葬。主意既定,他即刻唤来贾琏,一同商议这桩关乎家族的大事。

      贾琏听闻贾政的决定,心里深以为然,赶忙躬身说道:“老爷这想法实在是妥当至极。如今趁着丁忧之际,把这事儿妥善办理了,当真是上策。往后老爷要是复了职,必定公务缠身,到那时可就难有这般充裕的时间与机会了。只是眼下父亲不在了,这事儿又这般重大,侄儿我不敢擅自做主。老爷这主意虽好,可一路护送灵柩,那花销可不少,算下来约莫得几千两银子。如今衙门缉赃艰难,这笔钱实在难以追回填补空缺。”

      贾政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说道:“此事我已然拿定主意。因大老爷仙逝,这才唤你来,咱们一同商量个办法。你因家中事务缠身,不便远行,家中又寻不出合适之人能担此重任。我打算将几口棺材一并带回南方,可我一人实难周全。至于所需的银子,我琢磨着只能从别处设法借来,想来应能应付这趟开销。”

      贾琏听了,面露难色,缓缓说道:“如今这世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人情也淡薄得很。老爷正值丁忧期间,行事诸多不便;再者,大老爷又刚仙逝。在这种情形下,想要一时借到这么多钱,谈何容易啊。依侄儿之见,恐怕只能拿家中的房产地契去抵押了。”贾政听了这话,皱起眉头说道:“咱们住的房子乃是官府所盖,干系重大,怎能轻易动它?”

      贾琏赶忙解释道:“住房自然是动不得的。只是家中外头还有几所闲置的房子,不妨把它们出售或是抵押出去。等老爷复了职,手头宽裕了,再赎回来便是。只是老爷这般年纪,还为家中之事操劳奔波,侄儿们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贾政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老太太的事,那可是头等大事,理应办好。你只要在家谨慎行事,把各项事务都妥善处理了,便足够了!”

      贾琏恭恭敬敬地应道:“老爷放心,侄儿虽说愚钝,但在大事上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必定会认真办理。况且老爷回南方要多带些人手照应,留在府中的人有限,费用勉强还能应付。即便老爷路上盘缠短缺了,途经赖尚荣那儿,也可向他求助一二。”贾政听了,面露不悦之色,说道:“自家的事儿,怎能去麻烦外人?此事休要再提。”

      贾琏见贾政心意已决,便不敢再多言。得知贾政的安排后,他当即表示全力配合,而后迅速离开房间,心里暗自盘算着筹备资金与安排路上诸事。贾政看着贾琏离去的背影,见他行事果断,心中不禁稍感安慰。随后,他来到王夫人处,神色郑重地嘱托她暂时掌管家中事务,务必确保家业安稳。

      与此同时,贾政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旅程做着极为细致的准备。他怀着对母亲的深切思念与无尽敬意,亲笔写下了上报送慈柩回故乡以全孝道的折子:

      请求恩准送母慈柩归葬故土以全孝道折

      臣贾政,忝列朝班,承蒙圣恩,得以在朝为官。多年来,深受皇恩眷顾,无以为报。近因家母年事已高,不幸辞世,噩耗传来,臣悲痛欲绝,恨不能以身代之,以解母亲之苦难。忆往昔,家母对臣谆谆教诲,慈爱有加,其恩情如浩瀚江海,难以报答。如今,臣欲尽人子最后的孝道,送母慈柩归葬故乡,让母亲在生她养她的故土安息。

      然臣身负官职,职责所在,不敢擅自离京。故特上此折,诚惶诚恐地恳请陛下恩准臣暂时离京,护送家母慈柩归籍。臣已命人精心挑选吉日,拟定启程之日,力求诸事顺遂。臣在此郑重保证,待料理完家母后事,即刻返程回京,继续为朝廷效力,竭尽所能,不负陛下对臣的殷切期望。

      伏望陛下体恤臣的一片拳拳孝心,恩准臣之所请。臣将不胜感激,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谨以此折,上达天听。

      臣贾政敬呈

      且说家中宝玉,经这段时日调养,已然痊愈,重现往日生气。自此,宝玉、贾兰皆潜心向学。只是贾环心性未定,好结交强徒,贾政训骂数次,却仍未改过。

      贾兰则在武艺上崭露头角,常骑马射箭,一心追求武艺精进。贾政看在眼里,喜上心头。李纨也是一心培养贾兰,盼他日后能锦袍加身,光宗耀祖。

      这日,贾政唤来贾琏,神色凝重嘱咐道:“后年秋闱乃科举大比之年,宝玉、环儿便可应试。兰儿虽年纪尚小,也可参加童试。你务必让宝玉带着他们赴考。若他们之中有人能中举人进士,那对咱们家族而言,可是莫大的荣耀,亦是恢复家族声名的良机。”

      贾琏与众人听了贾政这番话,纷纷躬身行礼,以示敬意与服从。众人齐声称,定会竭尽全力,保家中年轻一代在科举中取得佳绩,为家族增光,重振家族昔日辉煌。

      贾政忙着筹备送老太太灵柩归乡一事。他递上折子,恳请送灵柩回故乡尽孝,言辞恳切。又亲自翻查典籍,问询有经验的老人,挑了个吉日,想着在这天启程,好让老太太灵柩早日归乡安息。

      诸事安排停当,贾政便一心静候圣上批复,只盼能早日启程,办妥这桩关乎家族孝道的大事。可怪哉,圣上的批复却迟迟未到。日复一日,贾政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暗自忖度,莫不是折子呈递途中出了差错?又或是圣上另有考量?这般不明不白,着实令他忧心忡忡 。

      这日,天色暗沉如墨,似被一块巨大灰布严严实实蒙住,乌云层层堆叠,瞧着便要有一场狂风暴雨。贾府荣禧堂内,往昔的富贵气派全然没了踪影,四下里弥漫着压抑气息,憋闷得人几近窒息。

      荣禧堂上,贾政、贾珍等一众贾府之人,皆身着素色麻衣,面容憔悴,神色凝重得仿佛肩头压着千钧重担,规规矩矩地分列两侧。他们眼神中满是忧惧,不住地朝门口张望,静静等着那足以左右家族命运的关键时刻到来。

      没多会儿,一阵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堂内令人压抑的死寂。新任大司马兼京营节度使贾雨村,身着庄重官服,衣角随着疾步猎猎作响,双手高高捧着圣旨,面色冷峻,大步迈进荣禧堂。他身旁跟着身形魁梧的锦衣卫堂官林峰,这人原是贾雨村任应天府尹时的门子,二人曾有恩怨纠葛,如今却又重归于好。林峰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警惕地扫视着周遭。随后,一队全副武装的衙役鱼贯而入,他们身着黑色劲装,腰间佩刀寒光闪烁。刹那间,荣禧堂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一点即燃。

      贾雨村稳稳站定在堂中,身姿笔挺如松,目光仿若利刃,凌厉地扫过在场众人,不放过任何细微表情。紧接着,他缓缓展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动作沉稳有力,声音洪亮威严,在堂内久久回荡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宁国府、荣国府两府,承蒙历代皇恩,尽享荣华富贵。本应忠心耿耿,报效君王,恪守臣子之道,以勤勉奉公、清正廉洁为己任。然而,近来经朝廷查实,该两府竟有高达八万五千余两的官银巨额亏欠。朕心怀仁慈,屡次施恩宽限,期望其能尽快赔补亏空。若其能感恩戴德,铭记朕之成全之恩,理应殚精竭虑、尽心竭力,为朝廷效力。可事实却令人痛心疾首,他们不但不感恩图报,反而心怀叵测,将家中财物暗自转移至他处,妄图隐匿罪证,恶!著大司马兼京营节度史贾雨村,即刻将贾珍、贾政两府家中财物,尽数予以固封看守。同时,将两府重要家人,立即严厉缉拿归案;家人之财产,亦著一并固封看守,不得有丝毫遗漏。钦此。”
      贾雨村宣读圣旨完毕,目光冷漠地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声音透着彻骨的冰冷:“诸位,接旨吧。”贾政等人瞬间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双手哆哆嗦嗦地伸出,去接那道仿若有千斤重的圣旨。

      贾政双手接过圣旨,身子晃了晃,勉强稳住身形。这时,贾雨村上前一步,对着贾政说道:“政爷,晚生得罪了。只是公务在身,身不由己。待晚生履职之后,必定即刻向圣上恳请恩旨,为您降恩,还望政爷体谅一二。”

      随着查抄的深入,贾府的秘密贾政抬起头,眼中神色复杂难辨,既有怒火中烧,又含不甘之意,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他直直盯着贾雨村,沉默良久,方缓缓开口道:“雨村呐,你如今身居高位,行事自是有你的缘由。只是我贾家兴衰,干系重大,往后你可莫要忘了今儿个我这番话。”

      贾雨村微微低头,眼中闪过一抹旁人难以察觉的闪躲,嘴上却赶忙应道:“政爷尽管放心,晚生必定铭记于心。”

      贾雨村转而又对着众人冷冷说道:“今日这些事,皆是奉圣上旨意行事。还望各位莫要为难在下,徒增事端。”言罢,微微拱手,便带着手下人转身欲离去。只留下荣禧堂内贾府众人,遭受这沉重打击,满心悲戚,全然没了主意。

      贾雨村微微皱眉,朝原忠顺王长史、新任锦衣卫堂官林峰使了个眼色。林峰心领神会,当即高声下令:“来人呐,即刻动手,不得有丝毫延误!”衙役们仿若潮水一般四散开来,迅速朝着各个房间冲去。

      只见一名衙役伸手粗暴地扯下墙上一幅珍贵的唐寅画作,“嘶啦”一声,画纸撕裂开来,众人见状,皆是一阵惊呼。又有几个衙役闯进内室,将一箱箱珠宝奋力拖出,珍珠玛瑙滚落一地,被无情地肆意践踏。

      李纨听闻动静,赶忙从稻香村匆匆赶来。瞧见此番景象,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她跌跌撞撞地跑到贾政面前,哭喊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呀!咱们贾府怎会落得这般田地!”贾政闭了闭眼,满心都是绝望与愤懑,一时竟无言以对。

      王熙凤原本在房内养病,听闻贾府遭抄家,强撑着病体起身。她赶到荣禧堂时,恰好看到衙役在查封她的屋子,那些多年积攒下来的体己财物被一件件往外搬。她双眼圆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却被衙役一把推倒在地,那衙役还恶狠狠地骂道:“大胆刁妇,竟敢阻拦朝廷公务!”王熙凤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口中喃喃自语:“完了,一切都完了……我这一辈子的心血呐!”

      此时,王夫人心急如焚地从外面赶回,看到家中一片乱象,顿时目眦欲裂。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揪住一名衙役的衣领,质问道:“你们凭什么!凭什么抄我贾家!我贾家世代忠良,到底犯了何罪!”林峰见状,冷哼一声:“放肆!还敢反抗?来人,把她拿下!”瞬间,数名衙役一拥而上,将王夫人死死按住。

      宝玉从园子中匆匆跑来,衣衫不整,神色慌张。看到眼前这般混乱不堪的场景,他呆立当场,仿若置身于一场可怕的噩梦之中。当看到平日里敬重有加的长辈们如此落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突然,他发疯似的冲向贾雨村,喊道:“贾雨村,你为何要害我家!我家待你不薄,你怎可如此绝情!”贾雨村侧身躲开,面色阴沉地说道:“宝玉,你也莫要放肆!如今贾府犯下弥天大罪,谁也救不了!你且莫要再胡来,免得牵连自身!”

      李纨在一旁,强忍着悲痛,扶起瘫倒在地的王夫人,哽咽着说道:“奶奶,您先起来,咱们得想法子啊,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王夫人却像没了骨头一般,有气无力地说道:“还能有啥办法哟,这是天要亡我贾府啊!咱们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这时,赵姨娘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头发蓬乱,眼神中却透着一丝诡异的兴奋。她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叫嚷着:“报应啊,这可真是报应!平日里你们一个个作威作福,现在好了吧,遭天谴了!这都是你们自个儿作孽得来的!”贾政闻言,怒目而视,喝道:“赵姨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胡言乱语、添乱!还不给我闭嘴!”赵姨娘却满不在乎,依旧骂骂咧咧个不停 。
      转瞬之间,衙役匆匆来报,言在宁国府致远斋书房之中,查获与义忠亲王一族私下往来的信函若干。贾雨村接过信函,细细览毕,脸色陡然一变,寒声说道:“贾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勾结内府,犯下这等大罪!”贾珍听闻此言,如遭五雷轰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冷汗不停地从额头渗出,须臾间便湿透了衣衫。

      且说在荣国府那极为隐秘的密室,衙役们一番仔细搜寻,竟寻得数箱不知来历之物。待开箱查验,但见金银珠宝堆积如山,美玉古玩琳琅满目,在烛光映照下,璀璨夺目,令人目眩神迷。

      贾琏见此情景,急忙抢前一步,神色焦急万分,连忙分辩道:“这是昔日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爷托付寄存之物,自我接手之后,从未打开看过,实在不知里面竟是这般贵重财物。”

      贾雨村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箱前,目光缓缓扫过箱内财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讥讽道:“哼,甄府早已被查封,如今这些财物却在贾府出现。贾府私藏罪犯财物,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话可说!”

      一时间,贾兰紧攥双拳,稳稳地站在一旁,眼中闪烁着与其年纪极不相符的坚毅光芒。而贾环此时却早已吓得没了踪影,慌慌张张地逃去避祸。

      夜幕悄然降临,被查封的屋舍贴上了封条,那封条在凛冽寒风中哗哗作响,更添几分萧索与凄凉。众人皆被衙役押解着,黯然离开荣禧堂。此时,贾府上空,乌云层层压顶,雷声轰鸣不断,暴雨倾盆而下,仿佛要将这曾经繁华无比的家族痕迹,一并冲刷殆尽。

      夜色深沉如墨,贾政与王夫人被押至荣国府外二十里的狱神庙囚禁。在那昏暗的囚室之中,二人相对而坐,唯有烛火噼里啪啦的声响相伴。许久,两人都沉默不语,眼神交汇的瞬间,皆是满心的迷茫与恐惧。家族未来的忧患,如同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心头,让人感到无比沉重,难以释怀。

      “我们必须振作起来。”许久之后,贾政打破了这份死寂,声音虽低沉,却透着无比的坚定,“为了贾府,我们不能就此倒下。纵然前路荆棘丛生,充满坎坷,也一定要寻出生路,让贾府能够重振旗鼓。”

      恰在此时,宝玉被押解至此,只见他头发凌乱,神色迷茫,身躯微微颤抖。听到贾政的话,宝玉猛地惊醒,“扑通”一声跪倒在贾政面前,泪水夺眶而出,哭着说道:“父亲,孩儿不孝,往日只知道嬉戏玩乐,荒废了学业,没能为家族分忧解难。如今遭遇如此大难,孩儿一定洗心革面,奋发图强,帮助父亲重振贾府。”

      贾政望着跪地的宝玉,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往昔对宝玉严加管教却未能如愿的懊悔,又有此刻看到儿子决心担当重任的欣慰。他长叹一声,俯身将宝玉扶起,说道:“宝玉,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如今我们家遭遇这等变故,正需要你我父子齐心协力,共同渡过难关。”

      王夫人在一旁早已哭得泪如雨下,听到父子二人的这番言语,连忙擦拭眼泪,说道:“宝玉,你能有这样的心思,便是我们家的希望所在。往后一定要刻苦攻读,千万不要再让我们失望了。”

      恰在此时,狱卒前来传话,说是外头有个自称茜雪的女子,带了些衣物吃食,想要面见宝玉。宝玉听了,微微一怔,旋即对贾政说道:“父亲,这茜雪原是孩儿身边的丫鬟,往昔因些事端被撵了出去,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但想来,定是听闻咱家出事,特来帮衬的。”贾政微微点头,示意狱卒将茜雪带进来。

      不多时,茜雪身着素白衣衫,神色匆匆入内。一见到宝玉,她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眼眶泛红,说道:“宝爷,我听闻贾府出了事,心里急得像着了火,赶忙就来了。这些日子,您可受苦了。”宝玉大为感动,说道:“茜雪,难为你还记挂着我,不怪我。如今我贾府落魄成这样,我……”说着,声音便哽咽了,几欲落泪。

      茜雪转头看向贾政与王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说道:“政老爷、夫人,茜雪虽说身份低微,可与宝爷主仆一场,情分还在。如今贾府有难,我愿拼尽全力帮衬。正巧我夫婿是这监狱的官员,得了他提供的方便,才得以进来宽慰宝爷。”贾政打量着茜雪,见她眉清目秀,言辞恳切,心中不禁一动,说道:“茜雪,你这份心意,我贾家记下了。只是如今这局面,唉……”

      茜雪赶忙打断贾政的话,说道:“政老爷,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我夫婿在这京城,也结识了些朋友,说不定能想法子寻出转机来。”贾政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忙道:“若真能如此,你和你夫婿对我贾家的大恩,我们定当涌泉相报。 ”

      贾政言罢,茜雪微微欠身,神色笃定道:“老爷放心,我和夫婿定会全力以赴。实不相瞒,我夫婿与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相熟,冯紫英和朝中一位御史大人有些交情,听闻这位御史大人刚正不阿,时常在皇上面前敢言直谏,她有位小妾傅秋芳也与我们相熟,方便递话。我们打算求他在圣上面前提及贾府之事,为贾府说些公道话。”

      贾政与王夫人听闻,眼中皆是一亮。贾政拱手道:“若能得这位御史大人相助,我贾家便多了几分生机。只是这疏通关系,恐怕还需些银钱打点,如今我贾府……”说到此处,贾政面露难色。

      茜雪连忙说道:“老爷不必忧心,银钱之事,我和夫婿会尽力筹措。我夫婿这些年也略有积蓄,再向亲朋好友转借些,想必能够凑齐。”宝玉在一旁,感动得热泪盈眶,说道:“茜雪,你如此费心,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茜雪轻轻摇头,说道:“宝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想当年在府里,您对我诸多关照,如今您有难,我自当倾尽全力。”

      正说着,狱卒又匆匆走进来,神色有些紧张。众人皆是一愣,贾政问道:“又发生何事了?”狱卒道:“老爷,外面来了一群人,自称是贾府往日的家仆,听闻贾府落难,他们凑了些散碎银子,还有自家做的干粮,说是要给老爷和公子们送来。”

      贾政等人听了,心中大为震撼。王夫人忍不住落泪道:“没想到,我贾府落魄至此,还有这些旧仆记挂着。”贾政长叹一声,说道:“快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一群衣着朴素的人走进牢房,见到贾政,纷纷跪地磕头。为首的一位老仆颤声道:“老爷,我们来晚了。这些年,承蒙贾府关照,如今贾府有难,我们也想尽份力。”说着,将手中的包裹递上。

      贾政接过包裹,眼眶泛红,说道:“你们有心了。我贾政何德何能,竟让你们如此惦记。”

      此时,牢房内的气氛既凝重又满含温情。众人围坐在一起,商议着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茜雪提出,除了求御史大人帮忙,还可发动夫婿的人脉,在民间收集贾府往日行善积德的事迹,宣扬出去,以博得百姓的同情与支持,说不定能传到圣上耳中。

      众人皆觉此计可行。贾兰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暗自盘算,自己虽年幼,但也不能坐以待毙。他决定趁这段时间,日夜苦读,若有机会参加科举,定要高中,为家族争光。

      几日后,茜雪带来消息,说已与冯紫英联系上了,冯紫英已和御史大人等朝廷官员接上了头,御史大人答应会找合适的时机在皇上面前提起贾府之事。同时,贾府旧仆们在民间四处奔走,宣扬贾府的善举,百姓们听闻后,对贾府的遭遇多有同情,舆论渐渐有了转机。

      而在狱中,贾政与宝玉等人并未闲着。贾政每日给宝玉和贾兰讲学,传授经世之道与为官之德。宝玉也一改往日的散漫,专心致志地学习,他深知,此刻家族的命运,或许就系在他们身上 。
      那日,阳光透过云层,稀稀落落洒在荣国府的断壁残垣上,却没带来暖意。锦衣卫堂官林峰,一脸冷峻,带着手下,把贾政等人押到贾府梨香院。他顿了顿,展开明黄色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对宁国府、荣国府查封并令锦衣卫将两府家奴就地拍卖、遣散。查工部员外郎贾政,因家族亏欠国库受牵连。此虽祖辈之过、族人所累,但贾政未及时察觉禀报,有失察之责。朕念往昔情分,本应严惩,以儆效尤。然又念贾政历年为官清正、颇有政绩,特赐生机。自即日起,贬贾政至儋州,以示惩戒。尔等即刻启程,不得有误!宁国府家产充归国有,荣国府府邸及财产赐大司马兼京营节度使贾化。原由贾政母亲监护的扬州林如海府邸,赐锦衣卫堂官林峰。准东平郡王及大臣贾化奏请,将京都蒜市口贾代善所置房屋十七间半“三进院落”,留予贾家遗属在京居住。其余相关人等,待查明真相另行定夺。钦此。”

      圣旨读完,林峰面无表情把圣旨卷起,递给贾政。贾政双手颤抖接过,瞬间脸色惨白,像被抽去生气。林峰说:“政爷免了大罪,这是贾雨村大爷上书请旨,圣上降恩的功劳。事已至此,政爷当感恩,好自为之。”说完便离开府院。

      送走林峰,贾政和王夫人相对无言,只觉天塌地陷。贾政脸色愈发难看,他知道,此番去儋州,路途艰险,怕是再难回来。王夫人忍不住悲戚,泪水滚落,她紧紧攥住贾政的手,似要撑起这个家。

      “老爷,咱们可咋好啊?”王夫人声音颤抖,满是无助。

      贾政重重叹口气,眼里闪过坚定。“夫人,不管前面啥样,都得咬牙挺住。我虽被贬,可家族、孩子都在,就有希望。为了他们,咱们得撑下去,这是责任。”

      贾政回书房,屋里墨香依旧,却驱不散心中阴霾。他颤抖着手,展开常读的泛黄韩愈诗稿。诗稿字迹有些模糊,可每字都直击心灵。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他轻声低吟,满是哀痛感慨。王夫人站在一旁,默默流泪。她想起苏轼,同样才华横溢,却仕途坎坷、被贬异乡。如今夫君也遭此难,怎能不让她心碎。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贾政读完,眼里透着决绝。他望向窗外,夜色深沉,前路艰难。但从韩愈、苏轼的经历里,他寻得共鸣。那些先贤虽遭贬,却未沉沦,反而留下不朽篇章。

      “夫人,咱们虽落到这般田地,也不是没希望。”贾政转身握住王夫人的手,坚定道,“兴许在儋州,我也能寻得自己的‘东坡’,书写别样人生。哪怕环境艰苦,我也会坚守本心,不负家族,不负你我。”

      王夫人眼眶泛红,强忍着泪,紧紧握住贾政的手。“老爷,咱夫妻多年,生死与共。只要心在一起,就是依靠。儋州虽远,我会在这儿等你,守着家,盼着团聚。我信,总有一天能再相见。”
      起行前夜,天空漆黑如墨,沉沉压在贾府上头,阖府上下都笼着一层凝重压抑的气氛。众人正满心忧惧,夏公公身着华丽朝服,不紧不慢走进贾府。他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宣读。贾政与王夫人一听,猛地一怔,眼里满是震惊与惊喜。圣旨上的话,像一道光,穿透阴霾,让他们坠入绝望的心燃起希望。

      贾政眼眶泛红,双手颤抖着接过圣旨。“先行送慈柩故乡全孝道……”他低声重复,声音里满是激动与感恩。这旨意,不光让他能尽孝,还为风雨飘摇的贾家声誉,撑了根支柱,是对贾家过往的认可。

      王夫人也激动得不行,眼里闪着泪光。她快步上前,握住贾政的手,夫妻二人对视,脸上露出饱含深情的笑容。这笑容里,有对皇恩的感激,有对家族重振的期盼,也有历经风雨后,彼此的依赖与慰藉。

      “我贾家,决不会辜负皇上的厚爱与宽容。”贾政目光坚定,语气有力,“此番回乡,我一定办好母亲后事,尽人子孝道。还要借此整顿家族,让贾家声名再响。”

      王夫人听了,用力点头,眼里满是支持,似在表明愿与他同甘共苦。刹那间,夫妻二人携手的岁月涌上心头。不管前路多艰难,只要相伴,便有对抗困苦的勇气。

      突然,王夫人眼神决然,说道:“老爷,此去路途遥远,一路艰辛,我定要跟着,好照应您。咱们夫妻本就该同甘共苦,生死不离。”她声音虽颤,却透着坚毅。

      一旁赵姨娘听了,眼睛瞪圆,争强好胜的劲儿上来了。她几步冲到众人面前,双手叉腰,大声嚷道:“凭啥她能去,我不能去?我也要跟着!这些年我在府里,哪样不尽心?如今老爷远行,我怎能不管?”说着,还斜眼睨着王夫人,满脸不服气。

      一时间,场面乱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劝的,有吵的,声音交织。赵姨娘的大嗓门格外刺耳,好似要冲破屋顶。
      恰在这时,贾琏一脸凝重,匆匆走进来。他神色疲惫至极,每一步都迈得异常沉重,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手里紧攥着一张休书,那纸张因他用力过大而微微褶皱。

      他走到贾政跟前,恭敬地鞠了一躬,待抬起头时,眼里满是深深的愧疚与无奈,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叔亲,如今家中遭遇重大变故,凤姐她素日里所犯大错已难以挽回。我已忍痛写下这休书。望叔父能念及旧情,把她送回金陵老家,让她在那里好好反省。”说着,他双手颤抖着把休书递到贾政面前,眼神中满是恳切与期盼。

      贾政沉默片刻,接过休书,目光复杂地递给了一旁的凤姐。凤姐身子猛地一颤,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与深深的绝望。她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呆立当场。

      她慢慢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波澜。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她知道已无任何转圜的余地,只能默默接受这残酷的命运。

      她默默地转身,脚步异常沉重地朝自己房间走去。每一步都似乎在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回到房间,看着周围熟悉而又陌生的东西,她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而下。

      她默默地坐在床边,开始收拾行囊。每一件衣物、每一件首饰,都承载着她在贾府的回忆,那些欢笑、那些泪水、那些甜蜜与苦涩交织的时光。可如今,这一切都要成为过去,消散在无情的时光里了。

      在整理一件精致的绣花手帕时,凤姐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她想起了当年秦可卿托梦给她的情景,那时的秦可卿满脸忧虑,却仍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告诫她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可那时的她,只当那是一番好意却不太切实际的空话,并未真正放在心上。如今想来,真是悔之晚矣!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凤姐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默默地收拾着行囊。她知道,无论心中有多少不甘与悔恨,都无法改变这既定的事实了。

      且说彼时,宁国府与荣国府已被查封,旁支族人走散,昔日繁华瞬间化为乌有。锦衣卫秉持皇命,将两府家奴、丫鬟、仆人等尽数驱赶到集市,就地拍卖、遣散。往日里那门庭若市、奴仆成群的贾府,如今冷冷清清,仅剩下王夫人身旁的玉钏儿,还有宝玉房中的麝月,仍不离不弃,守在主家身边,勉力维持着这已然破碎的局面。

      那袭人,生得面若桃花、眉眼含情,且行事伶俐、心思缜密,在贾府一众丫鬟中本就出众。此番变故,被锦衣卫堂官林峰一眼相中。林峰不顾她的悲泣与哀求,强行将她带走,当作讨好忠顺王的礼物。到了王府,袭人置身于那富贵奢华却又波谲云诡之地,周旋于众多权贵与姬妾之间。稍有不慎,便可能招来灾祸。但她凭借着自己的聪慧与机警,努力在这复杂的环境中求存,日子自是跌宕起伏,其间故事,自有一番风云变幻,暂且按下不表。

      平儿这边,同样未能逃脱命运的拨弄。她模样标致,身姿婀娜,性格温婉,又不失果敢。林峰见了,心生觊觎,便将她强行纳入自己府中。初入林府,平儿举目无亲,处处谨小慎微。好在她心地善良,为人聪慧,渐渐赢得了府中上下的认可。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后来能够独当一面,竟一步步在官家站稳脚跟。谁能想到,这命运的转折,让她从贾府的一介通房丫鬟,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夫人,其中曲折,亦是后话。

      再看秋彤与嫣红,命运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深渊。她们被东锦香院和西锦香院买去,被迫沦为妓女。曾经在贾府虽身为姨娘,却也有着自己的尊严与生活,如今却深陷烟花之地,过着身不由己的悲惨生活。

      而小红,倒是在贾府查办之前,便与贾芸情投意合,结为连理。二人一同前往姑苏城,开了一家茶叶店。小红心思细腻,对茶叶品质严格把关,所售的六安茶香气清高,滋味醇厚;老君眉茶外形饱满,汤色鲜亮,口感清甜。凭借着优质的茶叶和用心的经营,小店的生意日益红火,在当地声名远扬,夫妇二人也成了当地颇有名气的茶商 。至于贾府其余众人,命运各自不同,有的飘零四方,有的隐姓埋名,种种遭遇,繁杂纷纭,难以一一详述 。
      薛家薛蝌眼见贾府如大厦倾颓般败落,心中思量,便携了妻子邢岫烟,踏上归乡之路,回转薛家老宅。自此,他一门心思扑在管理家族事务上,凭借着自身的精明能干与踏实勤恳,倒也将家族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时日一长,在当地渐有声望,成了颇受人敬重的一方乡绅,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倒也悠哉乐哉。
      秋风瑟瑟,锦衣卫押送之下,贾家遗属被迫迁往京都蒜市口的一处“三进院落”。这里房屋老旧,往昔的气派全然不见,只剩满目破败。

      一进院,入口处的一字影壁落寞伫立,左侧的月亮门形如满月,却难掩周遭的颓唐。与之相对的倒座房,墙体斑驳。步入其中,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无一不散发着陈旧气息。三进院里,小片竹林在风中瑟瑟发抖,后罩房勉强可作书房,却也布满岁月痕迹。

      墙皮大块剥落,蛛丝肆意横陈,昔日华屋沦为空堂陋室,徒留绿纱在蓬窗上飘摇。屋内陈设简陋至极,毫无生气。贾政满心愁绪,只能无奈依例安排众人入住。

      贾政与王夫人住进最大的中正房,还隔出个小阁,方便玉钏儿伺候。赵姨娘带着小鹊居于东正房,李纨和素云则在西正房安身。东厢房里,贾琏独占一间;宝玉、贾环与贾兰挤在一处;麝月和莺儿合住一房。

      原住在梨香院的薛府众人,也随贾家一同迁来。他们虽未受刑罚,却也只能在这狭小局促之地委曲求全。薛姨妈独居西厢房,宝钗与莺儿在隔壁依次安顿,薛蟠则住在另一间厢房。

      薛蟠向来肆意放纵,碍于面子不肯回乡,依旧与狐朋狗友在烟花柳巷肆意挥霍。毫无节制的生活让他很快自食恶果,染上花柳恶疾,卧床不起。郎中诊断后,只是无奈摇头,无计可施。薛蟠在病痛中苦苦挣扎多日,终是一命呜呼。

      薛姨妈遭此重创,如雷击顶,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身体每况愈下,不久便也追随儿子而去。薛家早已没了往日富贵,接连变故之下,经济愈发捉襟见肘。丧事只能一切从简,草草收场,令人倍感唏嘘。

      宝钗骤然痛失至亲,孤苦伶仃,彷徨无依。宝玉虽也深陷困境,却念及往昔情谊,向她伸出援手。此后,二人在这风雨飘摇的世道中相依为命。寒冬缺衣少食,只能以酸齑充饥,那酸涩滋味,恰似他们内心的苦楚。雪夜漫漫,寒风穿透破旧毡子,彻骨寒意让人难以入眠。过往的富贵荣华,皆成了遥不可及的回忆 。

      且说贾政族人悲痛万分,却也毫无办法。风波平息后,贾政着手准备相关事宜。他亲自挑了可靠、忠诚的家仆,又找来经验丰富的船夫,打算从水路往金陵去。这水路,要载着贾母与鸳鸯的棺木,悠悠前行,它不只是归乡之路,更连着贾家众人对逝去亲人的思念,一路驶向故乡。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白,贾政一行人便在官兵护送下踏上旅程。他们身影在晨雾里影影绰绰,脚步沉稳。众人穿着粗布衣裳,背着简单行囊,告别宝玉,也告别了曾经热闹繁华的荣国府。

      贾政踏上贬谪之路,心中满是复杂滋味。他忧虑家族未来,前路漫漫,复兴艰难;又带着对这段旅程的期待与勇气,盼着归乡途中能寻得重振家族的契机。他知道贬谪之路艰难,可心中有对家族的责任,有信念,便觉得能撑着跨过艰难险阻,继续向前。

      经过几天水路颠簸,船破水前行,金陵城那熟悉的轮廓慢慢映入众人眼帘。暮色笼罩古城,添了几分朦胧。

      贾政站在船头,江风呼呼吹,衣袂飘飞。他望着承载贾家无数记忆的金陵城,心中百感交集。往昔贾家在金陵的辉煌,那些节庆、聚会,家人的欢声笑语,仿若就在昨天。可如今家族衰败,自己也将远离故土,去那遥远荒僻的儋州,开启未知的生活。

      但他也清楚,此番归来,能让家族先人入土为安,尽了后人责任,也算给家族这段沉重历史有了个交代。想到这儿,贾政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可更多的还是怅惘与落寞。

      那天晚上,月色如水,冷冷地洒在驶往金陵老家的船里。凤姐独自坐在船边回廊下,形单影只。望着金陵方向,悲伤不已,她曾是风光无限,呼风唤雨,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满心皆是灰心丧气,只觉悲惨至极。往昔的风光与现在的落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的内心痛苦不堪。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凤姐不禁打了个寒颤。恍惚间,她看到一个身影缓缓走来,那身姿纤细,步态婀娜,不是尤二姐又是谁?尤二姐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空洞无神,一步一步,缓缓靠近。凤姐吓得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尤二姐的声音幽幽传来,仿佛从遥远的地府飘来,透着彻骨的寒意,“你当初那般对我,我在地下,好苦啊……”

      凤姐想要辩解,想要求饶,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还没等凤姐缓过神来,又一个身影闪现,竟是尤三姐。尤三姐手持鸳鸯宝剑,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恨意,大声喝道:“王熙凤,你害我姐妹,拿命来!”说罢,举着宝剑,朝着凤姐步步紧逼。

      凤姐惊恐万分,转身拔腿就跑。她慌不择路,脚下的步子凌乱不堪。耳边只听到尤三姐的喊杀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突然,脚下一空,“咚咚”一声,凤姐掉进了河里。冰冷的河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拼命挣扎,想要呼救,可一张口,河水便灌进了嘴里。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赵姨娘。赵姨娘本就生性胆小,又迷信鬼神。她匆匆赶来,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凤姐在水中挣扎的身影,再联想到尤二姐和尤三姐的鬼魂,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她大喊一声:“鬼来了!鬼来了!”慌乱之中,竟向着凤姐落水之处纵身跳了下去 。

      赵姨娘这一跳,水面瞬间炸开更大的水花,引得周遭众人纷纷赶来查看。贾政听闻动静,心急如焚地冲在前面,待看清是凤姐与赵姨娘落水,赶忙指挥着家仆们救人。

      几个水性好的家仆迅速跃入水中,冰冷刺骨的河水让他们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救人要紧,他们强忍着不适,奋力朝着两人游去。好在距离不算太远,不多时便先拉住了凤姐。凤姐此刻已被呛得意识模糊,四肢胡乱扑腾,家仆们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她牢牢抓住,往船边拖。

      而另一边,赵姨娘在水中更是惊慌失措,她本就不通水性,落入水中后,整个人像只无头苍蝇般乱撞,不断下沉。赶来救援的家仆好不容易抓住她的胳膊,使劲往上拉,可赵姨娘由于过度恐惧,双手死死抱住家仆的脖子,差点将家仆也拖入水底。

      而此时,在湍急的河水中,凤姐被水流冲击得七荤八素,她拼命挣扎着,想要抓住任何能救命的东西,可除了冰冷的河水,什么也触碰到。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混沌不清。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生的过往在眼前闪现,那些为了权力和利益而犯下的错事,如今都如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难道,这就是我的报应吗……”她心中悲叹,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泪水混入了滔滔河水之中。

      赵姨娘在水中的情况同样危急,她惊恐地尖叫着,手脚胡乱扑腾,可这一切都只是徒劳。她的声音很快被汹涌的水声淹没,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恐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她在心中绝望地呼喊着,可命运的巨轮似乎并未停下对她的碾压。

      由于水流湍急,一会儿凤姐和赵姨娘均脱手被冲走了,转眼间不见踪影。贾政站在船边,望着那汹涌奔腾的河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中满是惊愕与慌乱。“快,快给我追!一定要把人救回来!”他心急如焚,朝着身旁的家仆们大声嘶吼,声音因焦急而变得沙哑。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天色愈发暗沉,夜幕悄然降临。河面上,不知何时弥漫起一层浓稠如墨的雾气,丝丝缕缕,仿若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河面紧紧裹住。这突如其来的浓雾,使得本就艰难万分的救援工作愈发举步维艰,每一项行动都好似被沉重的枷锁束缚,难以前进分毫。

      贾政伫立在船头,身姿在雾气中显得格外孤寂。他已在这船上苦苦等候许久,双眼布满血丝,满是疲惫与绝望之色。他凝望着雾气弥漫的河面,目光穿透层层迷雾,似是想要寻得一丝希望的曙光。口中不住地默默祈祷着奇迹降临,然而回应他的,唯有那滔滔不绝、无情流淌的水流声,一声声,似在无情地宣告着命运的残酷。

      次日清晨,天色仿若被一层灰暗的薄纱严严实实地笼罩,阴沉沉得让人喘不过气,仿佛冥冥之中预示着贾家的命运仍深陷在浓重的阴霾之中,难以挣脱这无尽的困境。

      终于,一行人抵达金陵。贾政一到,便即刻安排报官之事,随后又亲自督阵贾母灵柩的安葬事宜。他身披麻衣,身形消瘦,面容憔悴不堪,可那双眼眸中却透着一股坚定的光芒,宛如寒夜中的星辰。从墓地的审慎选址、棺木的平稳落葬,再到碑石的精雕细琢,每一个环节他都细细查看,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微之处,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池,亵渎了逝者。

      安葬当日,秋风瑟瑟,如泣如诉,肆意吹过,引得四周草木沙沙作响,仿若大自然也在为逝去的人哀鸣悲叹。贾政长跪在墓前,黄土沾满了他的衣袍,显得愈发落魄。他双眼微微阖上,神情凝重,口中默默祈祷:“母亲,鸳鸯姑娘,愿您二位在另一个世界得以安息,从此再无烦恼忧愁。”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被岁月的车轮重重碾压过,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悲痛,“也祈求列祖列宗庇佑我贾家,让家族能够早日摆脱这厄运,重振往日门楣。”

      安葬完毕,贾政一行人在金陵稍作停留。他们怀着沉重且虔诚的心情,前往家族祠堂祭拜。祠堂内,香烟袅袅升腾,悠悠飘荡,供奉着贾家历代先人的牌位。那些牌位静静伫立,仿若在无声诉说着家族往昔的辉煌与沧桑。贾政带领众人,整齐跪地,庄重地磕头行礼,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希望能从家族先辈那里汲取力量与庇佑,以度过眼前这艰难的困境。

      之后的几日,贾政逐一与金陵的亲朋好友告别。每一次相聚,皆是满含泪水与不舍。“诸位保重,不知日后咱们还有没有相见之日。”贾政与老友紧握双手,声音哽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难以出声。那双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传递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而后,他们再次踏上旅程。马车缓缓启动,木质车轮在地面上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贾政透过车窗,目光紧紧追随着渐渐远去的金陵城。城郭的轮廓在视线中越来越模糊,可他眼中的眷恋与不舍却愈发浓烈。他深知,这一去,前路漫漫,充满了未知与挑战,每一步都可能荆棘丛生。但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只要心中有家,有爱,无论身处何方,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力量与归宿。

      贾政与王夫人最终抵达那荒僻的儋州。此后几年,二人相继亡故,这便是后话了 。
      时入深秋,瑟瑟秋风仿若凛冽的刀刃,肆意席卷而来。荣国府内,落叶漫天纷飞,尽显一片肃杀凋零之景。曾经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树木,如今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在刺骨寒风中瑟缩颤抖,恰似暮年老者,形容枯槁。

      这一日,锦衣卫堂官林峰身着庄重官服,神色冷峻如霜,携着无可违抗的皇命,第三次踏入这座往昔繁花似锦、热闹非凡,如今却满目疮痍、破败不堪的府邸。他步伐沉稳且坚定,每一步落下都似重锤击鼓,声声震耳,仿若预示着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汹涌来临。

      在宁国府那阴暗潮湿、逼仄狭小的马厩之中,贾珍与贾蓉父子二人如受惊的野兔,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他们面容憔悴到了极致,脸色白得好似新丧之人所用的白纸,毫无一丝血色。眼眶深深凹陷进去,犹如两个不见底的幽深黑洞,透着无尽的空洞与绝望。眼中闪烁着的,全是不安与恐惧的幽光,恰似那被猎人穷追不舍的惊弓之鸟,惶惶然不知所措,一刻也不得安宁。

      恰在此时,锦衣卫堂官林峰大步流星地踏入马厩。他周身仿若散发着一层寒霜,带着冷峻威严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他站定身形,清了清嗓子,随后郑重地展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声音洪亮且清晰地高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贾珍,身为宁国府之长,本应率先垂范,以身作则,恪守臣道,忠心耿耿,一心报效朝廷,忠君爱国。然而,你不仅未能尽忠职守,反倒胆大包天,竟敢私自藏匿皇家子女,心怀叵测,图谋不轨,妄图谋逆犯上。此等行径,实在是天理难容,大逆不道,罪无可恕。朕念及你祖上曾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功勋卓著,劳苦功高,故而特施恩,开一面,赐你流放边疆,以儆效尤,警示天下众人。贾蓉,作为贾珍之子,不但未能及时劝阻其父,反而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参与其中,同样罪责难逃。自即日起,你二人需即刻启程,前往边疆那苦寒之地,终身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

      圣旨宣读完毕,林峰面无表情,神色冷峻依旧,缓缓将圣旨卷起,递予身旁的侍从。他的目光在贾珍与贾蓉那已然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上稍作停留,须臾之间,那眼神之中,既有秉公执法时的铁面无私、冷酷无情,又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对世事无常、兴衰荣辱变幻莫测的喟然长叹与感慨。

      贾珍与贾蓉听完圣旨,瞬间面如死灰,仿若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击中,灵魂都被震得消散。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生气,变成了一具具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父子二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那眼神交汇的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崩塌,其中满是无尽的绝望与深深的无奈,恰似世间所有的希望之光,都在这一瞬间被黑暗彻底吞噬,熄灭殆尽。

      很快,如狼似虎的衙役们一拥而上,动作粗暴地给贾珍与贾蓉戴上沉重的枷锁。他们被强行押解至街头,被迫示众长达十天之久。这期间,往来的百姓们纷纷停下脚步,驻足观看。人群中,众人指指点点,言语间尽是对他们的鄙夷与唾弃,那声声责骂,如同一把把利刃,刺向父子二人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

      在遭受了这般屈辱与折磨之后,二人又被粗暴地押上囚车,踏上了那漫长、艰辛且充满未知恐惧的流放之路。他们的目的地,乃是那遥远的极寒之地宁古塔,去给披甲人为奴,过着暗无天日的悲惨生活。

      流放途中,风餐露宿,环境恶劣到了极点。路途遥远,荒无人烟,寒风似刀,饥饿如狼。贾珍本就体弱多病,再加上这一路的折磨,身体和精神都遭受了极大的打击,终于没能扛住,在半道上便含恨离世,客死他乡。而贾蓉,虽强撑着抵达了宁古塔,可面对那冰天雪地、非人的奴役生活,在无尽的严寒、繁重的劳役和主人的打骂中,他也没能逃脱厄运的魔掌,最终命丧于此。

      贾珍与贾蓉父子二人,终究都未能得到善终,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却说荣国府被查封之后,往昔的繁华盛景如梦幻泡影般消散,徒留一片破败与凄凉。赵姨娘跟随贾政离去后,其子贾环顿失管束,整个人浑浑噩噩。

      贾环整日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之际,竟招来一帮狐朋狗友。他们在三进院落里肆意妄为。众人围坐一团,聚众赌博,骰子在碗中翻滚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伴随着阵阵吆喝与叫骂。酒坛被一一打开,辛辣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他们推杯换盏,喝酒作乐,全然将世间的法纪与礼教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沉醉在这短暂的欢愉与放纵之中。贾环更是肆意张狂,自觉如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一般,为所欲为。

      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日,朝廷查明了贾环曾参与抢劫贾府及栊翠庵一案的真相。消息传来,官府即刻下令,衙役们迅速行动起来,展开了大规模的缉捕行动。他们誓言要将这些作恶多端的歹徒一网打尽,绳之以法,绝不姑息。

      当贾环听闻风声,知晓官府正在缉拿自己时,心中顿时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他深知自己犯下的罪行难以饶恕,一旦被抓,必将遭受严惩。慌乱之下,他决定负隅顽抗,拒捕逃跑。在逃亡的路上,他如惊弓之鸟,四处逃窜。

      贾环一路奔逃,慌不择路间竟闯至瓜洲渡口贼寇的老巢。那些贼寇见他形迹可疑,本就心怀不轨。而贾环此时已被恐惧冲昏了头脑,与贼寇起了冲突。在一片混乱之中,他转身拼命逃跑,脚下却一个不稳,不慎跌入河中。湍急的水流瞬间将他淹没,他在水中拼命挣扎,呼喊求救,可最终还是被无情的河水吞噬,就此溺亡。贾环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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