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秋实落（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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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这是宫中，谢宝珠不像在外头那般敢自在开口，只能用眼神频频向陆宥礼探问着他这是何意。
不仅谢宝珠屏住了呼吸，先前议论此事的人也多感到不可置信。
落针可闻的大殿中传来阵阵低呼，小声耳语连绵不断，数道窃窃暗视的目光中，有一道尤其冷凝如冰，几乎贯穿了中间隔着的食案。
陆宥礼自然也察觉到了谢庭兰审视的目光，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是谢家有眼无珠舍弃了宝珠，族谱无名婚嫁之事便由自己做主，无父无母又有谁能来干预？更何况谢庭兰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兄长”。
虽然这些时日带着小江小山颇如一家四口，他也曾想过再给谢宝珠一些时间，思量是否要将今后交付在他身上，带她细细思量再作答案，但今日是他欠缺思量，未曾想到这些人的闲言碎语会令太后娘娘起了兴致，一旦太后娘娘开口询了，隔日满京世族都会知晓此事，宝珠这样好脸面的女郎，往后怕是难忍立于京城，他又怎能有忍。
说她是他的妻，是真心期许，也是权宜相助，可.....终归是他唐突，陆宥礼眼角捎带一丝歉意，在谢宝珠的侧脸上注视几许，这才转回头，直视大殿正上方。
太后开口：“哦？哀家记得陆世子好似并未定亲，也未曾听闻曾举办婚事，可，这婚事还未办，怎还有了孩子？”
“臣以为，陆国公丧期尚未满一年，世子此时谈论婚事略显不妥，传出去恐又会令京中议论纷纷，坏了陆国公府清名，还望世子慎重。”谢庭兰朝太后遥遥一拜，视线轻飘飘划过陆宥礼所在的方向。
陆宥礼并未有丝毫的慌乱，眼角划过一丝暗讽，他爹过世，此间宴饮庆功取乐未有人敢言不妥，提起他的婚事，倒是一口一句不妥，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闻言，垂帘后沉默一瞬，而后开口道：“的确有些不妥，世子到底还未成亲，这女子家室尚不知可否匹配，此事不如再议，如何？”
谢宝珠从前只落得个骄纵的名声，不过也是在相近的世族当中，在宫中天家面前到底还是面生，太后并不知她就是从前谢家的三娘，如今提起家室，这意思便是要将来给陆宥礼指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算作对陆国公一事的补偿。
谢庭兰淡淡开口：“臣记得圣上的膝下的六公主与世子年岁相仿，若能匹配，不失为一段嘉话，太后觉得呢？”
谢宝珠眼睛都瞪大了，她骤然听闻陆宥礼如此说，惊归惊，可她到底不想陆宥礼娶了别人，那她岂不是只能做妾了，谢庭兰莫不是患了什么疾症，净把她往火坑里塞。
“太后恕罪，臣不愿尚公主。”陆宥礼撩起衣袍，缓步走至大殿正中，跪了下去。
谢庭兰满面风轻云淡，嘴角还勾出一抹浅浅的笑，眯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陆宥礼，听见他的话太后果然音调中蕴含怒意，“世子可是觉着公主还配不上你陆国公府的门楣？”
陆宥礼从怀中抽出一卷明黄色，看清他手中拿着的是什么后，在一片倒吸凉气声中，太后顿了顿，连方才还神色淡然的谢庭兰瞳孔都猛地一缩。
“臣以此旨，求娶宝珠，此生唯愿聘她一人为妻。”陆宥礼缓缓展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准确来说，是空白的圣旨。
“这是——”太后声音中有片刻的迟疑，随后便是有些许吃惊，显然认出这圣旨从何而来，她将信将疑道：“你确定要用这道圣旨求娶此女？”
“臣唯此一愿。”陆宥礼将圣旨高举过头顶，落下一片阴影，遮住发上的白玉发冠。视线却侧着朝向面色不大好看的谢庭兰，声未出，可口型却被谢庭兰清清楚楚看在眼中。
“我的。”
回答铿锵有力，谢庭兰眸底漆黑一片，却不再开口，他垂下眼睫，余光犹如一条阴冷的毒蛇，躲在暗处，随时准备出手绞死预期中的猎物，静待时机。
谢宝珠有些茫然，她不知陆宥礼是何时有了一份圣旨，分明从南方回来也没几日，怎就多出这样些她不知晓的事，还，还是一道能令太后点头，说要娶她的圣旨？
一来一回，内侍附在太后耳边，说是宫门马上就要下钥了，太后这才扫视一圈殿内，众多官员齐聚今日，总不能都宿在宫内，是时候散席了，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陆宥礼，这才挥挥手。
“罢了，哀家也累了，今日就散了吧。”
出宫途中，谢宝珠尚还未缓过神来，脚还是软的，整个人都飘忽忽的云里雾里，腾不出口问出话，陆宥礼只得牵着她，遥遥挂在人群尾巴。
“世子何必如此急迫。”身后传来一声略带惋惜的叹气声，回过头一抹白映入眼中，谢庭兰正面带关切坠在后头。
“且等过孝期也不迟，何必白白废了那道圣旨？”
陆宥礼一愣，谢庭兰竟知晓那圣旨由来，话中又带着十足的关切，一时有些迟疑，但又想起在殿上谢庭兰曾撺掇太后要自己尚公主，皱着眉道：“物尽其用，不必劳烦谢大人费心。”
“世子何必如此防备，我与你一般，希望宝珠能过得好，我不过是忧心......”谢庭兰目光在谢宝珠身上略略扫过一圈，略微拱手，“我曾备下一份礼为宝珠留着，只是还未曾交于她手中，这下刚好当作嫁妆。”
陆宥礼思索着他的话，并未注意到，他的视线隐秘地流转在正飘忽的谢宝珠身上，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听见这番话心中的反应，连面上的表情都一丝毫不肯错过，眼底酝酿出更深沉的暗色。
谢庭兰有时觉得谢宝珠就像一本难以阅读的古籍，文字晦暗变化莫测，需得细细揣摩，此时便更需仔细研读，她此时面上惊大于喜，并不因此感到喜悦，想必对陆宥礼也并无几分真心，倒像是也无不可，思及此处，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笑意更温和了些。
“待过些时日，我将那礼送来给宝珠，这些时日尚囿于朝中事宜，且累宝珠再等等。”
谢宝珠尚还未回神，呆呆点了点头。
陆宥礼有些吃味，谢庭兰眼下瞧着倒正常的很，可到底不是宝珠血脉相连的兄长，又似曾对她有意，何故一口一句宝珠的唤着，不免太不知分寸边界了些。
直到上了马车，谢宝珠使劲掐了把自己的手臂，痛感低低传来，泪花都出来了，她这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你，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陆宥礼方才不害羞，现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像只小兽一般垂下头，“京中都知晓了，我本不愿如此急，可若不如此，怕是你要遭人议论。”
他急急抬头，“我倒罢了，可你是女郎，名声最是重要的紧，而且小江小山年岁尚小，若是传闻捕风捉影，待她们大了，婚事仕途怕是也会受影响，我，我......”
谢宝珠忍俊不禁，“刚才在殿上你那般镇定，怎么一和我说话就犯结巴，若不是我知晓你与常人无异，定会以为你有口吃的毛病。”
“宝珠又取笑我。”陆宥礼轻轻将头搭在谢宝珠的肩头，并未逾矩，只靠了一小道边，目光刚一触及雪白的脖颈就匆忙移开了视线，将双眼微微合拢，疲惫也在此时泛了上来。
“对了。”谢宝珠突然想起来，推了他一把，小声问道：“那圣旨是怎么回事，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我就再靠一小会，就一小会。”陆宥礼轻声说，他没起身，“我朝开国之初，百废俱兴，我爹征战半生，太初帝这才安心整顿朝纲，我也曾问过我爹为何不再揽着兵权，而是困顿在京中像只被束缚的鸟儿，他说君王多疑，等着有朝一日被卸了权再落得罪名，不如自个儿推了，换个安心。”
许是靠的累了，他动了动，又换了个角度，“我也是回京，整理我爹的遗物时才在暗匣中发现了这道圣旨，上面什么都没写，可却有太初帝的玺印。”
谢宝珠有些震惊，什么都没写，这可是空白圣旨，就用在......用在这种地方？
听她沉默许久，陆宥礼也猜到她在想什么，宽慰道：“这圣旨本就是留给我用的，有天家金口玉言，圣旨赐婚，才显得我们缘分天赐，是最为相配之人。”
陆宥礼直起身子，双手虚虚搭在她的肩上不敢用力，直视着她的双眼，“对吗，宝珠？”
“......对。”谢宝珠心里突突跳，愣愣吐出一个字。
若能嫁给陆宥礼，他待自己极好，人又真诚，又极为喜爱小江小山，想必能护着她，良待她一辈子，不会叫她吃苦，她心中是万般愿意的。
陆宥礼的眼又合上了，他的力气仿佛都在今日用光了，“可惜我爹见不到了。”
陆国公？他不是一向不喜她，不愿陆宥礼接触她吗？
“我南下前曾给我爹留了信，说我也像他当年一眼便认定了我娘一般，认定了你。在江州时，我又去了信到南州，说待回了京便带你去见他......”陆宥礼深吸一口气，气息都不稳了，“回了府，我看见了我爹给我留的信，就压在我离京时那封信底下。”
“他说，事在人为，境由心造，人生苦短，本心即理。”
分明此刻哀恸的是陆宥礼，可谢宝珠也感到一阵无言难名的悸动，说不上是为了素未谋面的陆国公的离去，还是自己一直错认了陆国公对她的态度，一直怯弱以待，往后的日子里再无弥补的可能。
她第一次，主动的，紧紧抱住了陆宥礼，手臂用力到颤抖也不曾放开，“我们成婚前，去见见国公爷好不好，我想见见他。”
“好。”陆宥礼回抱住她，手轻轻搭在她背后，虚虚揽着她，“选个日子，再找最好的绣娘给你制嫁衣，不能草草办了，得精心准备着。”
他眼神真诚，一字一顿：“宝珠，我要给你最好的。”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