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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喜欢 ...

  •   鹤没说话。

      倒不如说,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

      不是消遣?
      ——那还能是什么。

      “...一开始或许是吧,”两面宿傩移开视线,秋风吹动发梢,落叶被卷起,他无所谓地轻笑一声,“可现在...我改主意了。”

      鹤不解地望着他。

      也只是望着他,似乎要将对方盯出个洞来。

      “养的一条狗吗?”他挑了下眉,思考一瞬,似乎在心里咀嚼这个字眼,“有趣。”

      鹤刚想回话,只吐出了一个无意义的音节就被打断:
      “不过我不喜欢。”两面宿傩平静地否定,“你从来不是什么玩物。”

      他声音毫无波澜,可鹤哑言,久久说不出一句成句的话。

      他想质疑、想询问,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听得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似乎能冲破胸膛。

      耳鸣声阵阵,可他顾不得,只是满心全部都在重复着刚刚对方说的那句话。

      “那是...什么呢?”
      鬼使神差下,鹤轻声询问。

      对啊,那会是什么呢。

      不是消遣、不是玩物、也不是单纯的上下属关系...那还能是什么。
      会是什么。
      可能是什么。

      两面宿傩偏过头来,视线总算落在鹤的脸上,“谁知道呢。”

      他模棱两可地说。

      “...不过,你的灵魂已经写上我的名字了,鹤。”

      ——鹤。
      两面宿傩很少唤他的名字。

      尤其还是以...这么认真的口吻。

      两个短促的音节被唤出,直直落入鹤的耳中,声音看似很轻,实则好似千万斤重,让鹤足以晃神半晌。

      这位忠诚的下属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秋风拂面,他不可置信地微微张嘴,想说的话转了又转,最后只是应声,“...是。”

      大概是什么关系呢。

      是灵魂已经写上对方名字的,生生世世...不会分离的关系。

      ——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如一日。

      时间过得甚是短暂,只是眨眼间,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过去。

      始终是里梅,鹤,两面宿傩三人。

      又是一年盛夏。

      夏天燥热,蝉鸣声不停,空气似乎都被灼烧到颤抖。

      里梅的冰起了一个很好的作用,不仅能成为让人肉或食物保鲜的,类似于「柜子」一样的东西,还能做点冰沙吃。

      冰沙——其实就是将冰打磨后,往上浇些果汁或摆上些野果子这类,吃着爽甜可口,配上入口即化的冰碎,简直能让人从这烦躁的夏天里活过来。
      这般吃法鹤曾经身为「神川鹤」时在宅邸中见过,他的那群「哥哥姐姐」们在亭子下谈着无所谓的趣事,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冰和糖水混着的不明混合物。
      那时的鹤比起羡慕更多的是无措。

      而如今——

      他咬了一口冰碎,冰化在嘴中,野果的酸甜似乎也融在冰中。夏天很热,可他打了个寒颤。太阳穴因一口吃掉过多冰而隐隐作痛,在这炎热的夏季能浑身漫上寒意...倒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

      不过...幸福吗。

      “好吃——不愧是里梅的手艺。”鹤评价道,再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扫去炎热,他心满意足地轻笑出声。

      “别恭维我,我只不过是把冰和果子混在一起而已。”里梅无语地看着他,将不知名的野果咬了一口,酸到皱起眉头。

      “你今天不用和大人出去?”

      “最近没什么事...应该用不到我。”他平静地说,可里梅硬生生从其中看出沮丧。
      或许真的在沮丧,可鹤已经学到如何让喜怒不形于色。

      可熟人——像里梅,或尤其是宿傩,已经能凭说话的语气来判断他此刻的心情。

      鹤不再是、不,或许从来都不是无心无感情不懂情感的人偶,他是有喜怒哀乐的「人」。他只不过有时候不太能理解。也仅仅如此。

      “或许是今天太热了。”里梅看似和刚刚上述对话搭不上一点关系的一句话让鹤轻笑出声。

      里梅自然知道鹤和宿傩大人的关系——或许不是单纯的上下属,或许也不是什么「玩物」,但那眼神...尤其是大人看向鹤的眼神,着实搭不上「清白」二字的边。
      可硬要说情欲...倒也完全没有。

      他曾有次问过鹤,鹤回答:「大概是...灵魂契约的关系」让里梅嘴角抽了好几下。

      这是人能说出的话?

      言归正传。

      说「天气太热」的言外之意是「不舍得你出去被晒」。

      “或许吧。”鹤点了点头,再将一小勺冰沙放入口中,感受着凉意蔓延,满足地点点头。

      视线转向正午时阳光恰好的庭院,树郁郁葱葱,随微风,树叶轻晃,其上像撒上名为阳光的闪粉。

      “话说,今年听说咒术师们要办什么...夏日祭?”鹤无所谓似的扯出了个话题,“有烟花?”

      里梅思索一阵,无语凝噎,“那是单纯用咒力炸开的花吧...”

      “我们如果过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鹤碗中冰沙见底,他满意地长舒一口气。

      里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凝重地摇了摇头,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鹤。
      “你如果不想让夏日祭成为祭奠的话...”

      鹤尬笑几声,“那确实...”
      “毕竟是诅咒师啊,也没办法。”

      「诅咒师」吗。
      与咒术师为敌、或与咒灵勾结为伍的、对世界只产生弊没有益的,彻头彻尾的「反派」。
      被世人畏惧的、引起恐慌的、无恶不作的存在。

      鹤的神色晦暗不明,他轻叹出一口气来。

      而后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鹤意识到是两面宿傩回来了——他急急忙忙站起身,熟络地拉开门,“欢迎回来,大人。”

      两面宿傩扔过一把佩刀,鹤双手接住后有些不解,“...这是?”

      里梅则获得了一把长剑,比鹤的剑还要长个几寸,红白相间——从远处一望,倒也真像被雪盖着的「梅」。

      “不过是去东边走了一趟,看着顺眼...买的。”两面宿傩无所谓地说着,他走进屋子,直接坐在屋内中央的榻榻米上。

      “啊——谢谢大人。”鹤以「原来如此」的表情说,语气中满是感激,里梅道谢也紧随其后。

      两面宿傩只是无所谓地挥挥手,坐了半晌,听着刺耳蝉鸣,有些不爽地切了一声,“最近的天气...真让人烦躁。”

      “的确如此。”里梅附和道,可手已经娴熟地控制冰让室内温度降下,并开始将冰块削成粉末状冰碎,拌上些许递到两面宿傩跟前。

      鹤难免赞同地点点头,关上门,察觉到两面宿傩心情或许不太好,走到里梅身旁跪坐,“大人今天可有遇到什么事?”

      “没什么,”他啧了一声,“刚刚看见了加茂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加茂?”
      他眨了眨眼,想了又想,最后想到,“...赤血操术?”

      “对,”两面宿傩嗤笑一声,“要不是那个继承了赤血操术的家伙是羂索?的新容器,他现在早就死无全尸了。”

      里梅皱了下眉,“您的意思是...羂索又要更换肉身?”

      依稀记得上次见到对方时,对方还是个年近二十岁的某不知名家族的家主...现在又要继承什么拥有赤血操术的名门望族之子的肉身,他到底在谋划着什么,不得而知。

      “没错,”两面宿傩无所谓地挑眉,“不过有束缚的枷锁在,他至少现在不会明目张胆地做些什么。”

      鹤顺从地点头,不知想起什么,眼神一闪而过不易察觉的狠厉,“若他敢做出任何对您不敬的事...在下会将他的肉身斩断、让他的本体永无出现之日。”

      两面宿傩用手托住下巴,另一只手舀了勺冰放入口中,盯着对面的鹤,直视良久后才轻笑一声。

      “...嗯,我知道。”

      “羂索上次见到你,有没有和你说什么?”两面宿傩转移话题,而动作仍是在托着腮,仿佛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

      鹤想了想,“就是问了些身世...和我与您的关系。”

      “你怎么回答的?”两面宿傩感兴趣地问,饶有兴致地看鹤脸上的表情。

      鹤从来不是什么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的傻子,吻、拥抱、看似毫无情欲的对视——这些都明晃晃地透露出什么,不言而喻。

      他曾以为自己只是消遣——可如今看来,发现并不如此。
      而是一种比单纯的上下属更深的关系,与「爱人」不同,模糊的界限,一切都像隔着一层纱——这一切的主导权始终在两面宿傩。

      鹤对此始终保持着一个态度。
      他愿意。

      是的,所有物怎么可能会违背其「主人」的意愿呢。

      他愿意,愿意将灵魂深处刻上两面宿傩的名字,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对方,愿意将所有能代表自己还存活于世的东西,自己的价值、所有能证明「鹤」这个生命体存在的——
      全部、毫无保留地奉献。

      说实在的,有时候意志的坚定有可能只会在一瞬间。一刹那、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就会坚定「将全部都奉献给你」的念头。

      鹤其人,已经彻彻底底地...属于了两面宿傩。

      可现在,鹤罕见地动了几分坏心思地反问,“您觉得...会是什么关系呢?”

      两面宿傩意外地「哦?」了一声,而后盯着鹤那张装得波澜不惊实则暗含忐忑的脸,愉悦地勾起唇角,食指轻敲打桌面,不经意间打量对方此刻的表情,“嗯...大概只是普通上下属吧。”

      “普通...上下属?”

      “大概会是,会亲吻、会拥抱、会什么都干但还是普通上下属的关系吧。”两面宿傩故作认真地说,让鹤大惊失色之余还感觉有些魔幻。

      “...是,是这样的吗?”
      面对大人说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可鹤不断回顾,越是回顾就越是想要证明——
      证明自己是大人的「例外」,来应对他听到这番话后的短暂失落。

      数十年的时间如流水逝去,而那句「灵魂契约」的关系仍旧让他心跳不已。

      意识到这点后的他猛地回过神来想要暗自问自己到底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什么地位来询问两面宿傩的,可思来想去,唯一一个真正认定的身份只是——两面宿傩的下属。

      他好像开始不满足于这个头衔了。

      是的。
      鹤,这位从十九岁以来就一直跟在两面宿傩身边的半人半咒灵体,在为「身份」感到不满足。

      或许当真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他想要...真正地、完全地,被两面宿傩认可。

      他想听更多更多。

      他想要更多更多。

      鹤,不管是鹤还是神川鹤,从来都不是什么单纯的人,只不过从未表现出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翻涌着的,惊涛骇浪般的——野心。
      没错,是野心。

      ...他自己也不知道。

      看似毫无欲求的表情下隐藏着怎样的渴望。

      ...会是什么呢。

      “大人...”

      “——所以,你想要什么?”
      两面宿傩明知故问般挑着眉问道。

      想要什么——
      说白了鹤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心中早已有一个答案,可他这数十年间始终不敢肯定。

      他想要成为...特别的存在。

      或许已经是了、可他执拗地想要听对方亲口说出来。

      ...自己是特别的存在。

      ...自己是特殊的存在。

      一边理智又在反驳,在大声叫嚣着不能有任何违背宿傩大人的行动,这种想法是逾越的,这种行为是越界的,这种关系是不会被认可的,自己会是对方的手下也只会是手下——

      鹤吞咽口水的声音居然格外清晰。

      一朵云遮住直直射入庭院的阳光,整个房间顿时色调顿时昏暗。

      清风吹拂。

      胆大包天的、鬼使神差下,鹤忐忑不安又期待着——

      他直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两面宿傩身边,而后跪坐在对方身旁。

      “...大人,”他唤。

      “请允许我问出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您...哪怕一点也好...”

      “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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