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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意外的邀约 ...

  •   夜晚的红枫区沉寂而微凉,白日的闷热在太阳下山后被晚风一丝丝刮散,但空气里依旧残留着城市特有的喧哗气息——偶尔是巷口便利店的货车装卸声,偶尔是远处小吃摊翻烤肉串的滋滋作响。对于那些拥有朋友、恋人或至少某种目标的人来说,这座城市无疑是充满生气的;而对于像我这样的人,它不过是一副随时都可以换成另一个名字和地理坐标的背景板罢了。
      从便利店回到我的出租屋时,已经快接近午夜。路灯发出惨淡的黄色光晕,像旧时代街道上的煤油灯那样温吞又疲惫。屋外的小巷狭窄、空荡,偶尔能听见邻居们关门或翻动快递盒子的声音,但这些声音从未让我感到有人类真实存在的安慰感。
      房间里依然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空无一人,空气里漂浮着陈旧和闷热混杂的味道。我住在这栋老式公寓的一楼,没有阳台,也没有多少自然光能透进来。狭小的单间几乎只够放下一张单人床、一张简单书桌和一口电饭锅——甚至连衣柜都没有,我把衣服叠好放进两个廉价塑料箱子里,靠墙堆着,看上去就像流浪汉临时找来的收纳空间。
      唯一带来一点“家”意味的是床边的小书架,上面歪歪斜斜地堆了几本从便利店旁旧书店淘来的二手书。这些书并不是我刻意挑选出来的,有时候只是看着封面觉得顺眼就买下了,但我大多没读完它们。最近这几个月,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包括阅读。
      我关上门,打开屋顶挂着的小灯泡。它发出的光线比路灯稍微亮一些,却还是显得软弱无力,像是在抗拒夜晚深沉黑暗里的某种巨大威压。床边有个老旧电扇,它总是摇头缓慢,好像不情愿承担这个廉价电器被赋予的工作使命。我站了一会儿,把今天穿过的制服挂到墙上的钉子上,然后直接瘫坐在床边,用力解开了脚上的鞋带。
      脱掉鞋后,我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种仪式感每一天都会重复,但只有当鞋从脚上被解脱下来的瞬间,我才真正觉得今天终于结束了。
      躺在床上,我习惯性地摸过枕头旁边的手机。屏幕一亮,刺眼的光线让我微微眯起眼睛。这台手机用了四年,速度早已慢得令人抓狂,但换手机对我来说是种奢侈。除了社交软件,我大部分时间都用它来刷短视频——它不需要我主动思考,也不会对我的生活有任何实际干涉,这恰恰是我最需要的一种逃避方式。
      手指向下滑动,一个接一个视频掠过屏幕:宠物猫滑倒的视频配上轻松的背景音乐、网络主播脸上涂满厚重化妆品表演夸张表情,还有某个陌生女孩在模仿明星唱歌。大多数视频都只有十几秒长,它们像一道道毫无营养却快速消耗神经的糖分,充满短暂而廉价的愉悦感。我知道这是浪费时间,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用这些零散的深夜去做什么。
      滑动到某条特定视频的时候,我看到屏幕右上角突然弹出一个小小红点,是社交软件发来的新消息通知。我按了进去,是便利店群聊里有人说话了。
      准确来说,是闵津年发来了一条单独消息——那条语句简单又毫无文采,就像是随手丢出的一句话:
      「今天辛苦了。」
      看见他的名字时,我有些怔住,并不是因为内容本身有什么特别,而是因为闵津年并不是那种喜欢主动找人聊天的人。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在便利店群里说的话大多是与工作无关的小调侃或极其简短的信息,比如「明天要盘点」「请别忘了锁门」之类。这让他在我的印象中始终保持一种难以琢磨却安全的距离感。
      而现在,这样一个单独消息让我感到微妙的不适,也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新奇感。我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复。大概过了三分钟,他又发了一条补充:
      「你下班直接回家了吗?」
      如果第一条消息只是普通的礼貌,那么这一条显然多了一点意味。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回答,因为如果继续回复,我们之间或许就会从日常同事关系迈向更私人、更模糊的某个界限。而这种界限对于我来说,并不见得是值得触碰或需要期待的东西。
      闵津年一直都是个挺矛盾的人。他看起来并不热衷于经营这家便利店,从员工排班表到每周盘点记录,大部分工作都是交给副经理打理。他常常坐在店里的监控室抽烟——尽管吸烟本身已经违背规定,但他显然对此毫不在意。他不是那种强势的人,也不会试图掌控一切;相反,他更多时候给人一种疲倦和冷漠交织而成的疏离感。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让人隐隐察觉到他隐藏的一部分兴趣或欲望,那部分似乎和外界格格不入,也可能仅仅停留在某些具体人事范围之内。而很显然,我正处于他的这种范围里——原因未知,或许他只是因为觉得和我聊天不会显得过于费劲,又或者,他本身就是个有些自说自话的人。
      想到这里,我点开输入框,却又删删改改好几次,最终只打出了一个简单的回应:
      「嗯,下班后直接回来了。」
      发送出去之后,对话框里暂时陷入沉默。他没有立刻回复,但在线状态却还在。我放下手机,看着头顶晃动着扇叶阴影的小电扇,不知为何开始胡乱猜测他接下来可能会说什么——是关于工作的琐事?还是更加私人化的问题?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新消息又跳了出来:
      「周日没有排班吧,一起去吃个饭?」
      简单的一句话,没有任何修饰,像是一枚无声投下的小石子,轻轻击中了夜晚的水面。我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看了好几秒,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周日的确没有排班。这是便利店固定的安排——店里有足够多的兼职生来填补轮班表,而我也乐得在家窝一天,不必被冷气机和荧光灯折磨。然而,当闵津年这样随意地提出这个邀请时,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期待,而是疑惑。
      我们并不是朋友,更谈不上什么亲密关系。他是我的店长,一个很少主动与人交谈却偶尔会扔出一些模棱两可话语的人。我知道他对我多少有点兴趣,这并不是什么需要太过敏感的问题。但即便如此,他这样突然的提议还是让我感到些许意外。
      我拿起手机,把指尖放在屏幕上,思索了几秒,然后飞快地打下两个字:
      「好啊。」
      回复发出去之后,我的手指还停留在屏幕上,没有动。看着自己敲下这两个字,我有些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它们显得过于干脆,甚至有点随便,仿佛我并未经过任何深思熟虑就同意了这个邀请。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比起留在房间里浪费掉整个周末,这似乎更像是一个短暂跳出枯燥日常的小插曲。
      消息发出后,那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们对话的终点就像一条直线,被简单划到了尽头。他既没有表现出欣喜,也没有做出进一步计划——或者这本来就是他的风格,总是带着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完后便将所有反应交由对方处理。
      关掉手机,将它随手扔回枕头旁,目光落在房间天花板的某处。灯泡发出的光晕仍旧昏暗不明,映照出电扇扇叶转动的阴影。这样的光线和阴影看起来熟悉得让人厌倦,就像这个城市里数不清的深夜——总有一些未曾熄灭但早已暗淡到不足以支撑什么期待的东西。
      周日是什么样的一天,我没想过,也懒得猜测。这不过是另一个可以跳过或忍耐过去的日期罢了。但此刻,在沉闷、无聊、微微带着些焦躁情绪的夏夜里,这种对未知事件的一点期待,竟然显得奇怪而安静地真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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