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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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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转,转眼间春过夏至,知了缠绵不休,夏荷伴雨,鲜花边野,一派盛夏光景。
素旻与太子的婚事定在了冬至,腊月二一。
这一天,是文谶给素旻授课的最后一天。经过两月的授课,素旻的琴棋书画已然算是入门了,故而文谶提出辞约,今日便是最后一程课。
连续晴了数日的天气,今日却忽然阴云密布,燕雀低飞,四周从清晨起便隐入暗沉,府内急着张罗晾晒的衣物等,来人行色匆匆,大雨将至。
素旻坐在窗前,阵风吹起她红色的衣衫,她的发带飞扬,飘向一侧的古琴乍一看,仿若古琴泣血泪一般。素旻抬头望向阴雨密布的天空,心下阵阵惊动,不知为何,莫名地心慌。
“小姐!”远处传来翠绿的唤声,“小姐,相国大人传话来,上今日文谶先生有急事,无法来给小姐授课了,知晓今日是最后一堂课,便送给小姐一件礼物,算是歉礼。”翠绿匆匆走到屋内,递给素旻一个盒子。
素旻还没从翠绿刚刚的话中回过神来,麻木地打开那个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个白玉色的簪子,玉质细腻,滑润似绵,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上等玉石,有价无市,簪子雕刻成了杏花的样子,许是为了留忆他们初遇时的杏花微雨。
一旁的翠绿看呆了眼睛,忍不住道:“奴婢从未见过这般好的玉簪。”
素旻看到这个簪子,心沉到了谷底,仿佛这一刻才接受了事实。
拜师学艺结束后,由师傅向弟子送出师礼是一件非常寻常的事情,尤其是在官宦世家,寓意弟子正式出师,也象征着师傅对于弟子的认可与祝福。
但这于素旻而已,意味着她与文谶从今往后任何关系都不再拥有,两个人彻底桥归桥路归路了。
“文谶,你为何如此狠心,哪怕一句话都不愿意留下,只是决绝地推我离开,逼我死心?”
那晚,细雨缠绵,素旻失魂落魄地坐在杏花树下饮酒,雨打花树,沙沙作响,风吹落一地残花。酒意上头,她提起裙摆便直奔靖远侯府而去。
大雨悄然而至,素旻没有拿伞,一路上她疾步而行,因相国府与靖远侯府本也就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她不消片刻便赶到了。
朱红色的大门口,站着几名靖远侯府的侍卫,见到来人是相国府的嫡千金,身上几乎被雨淋透了,他们有点不知所措。转而又想到自家公子算是这位千金的师父,便没有多问,放素旻进去了。
素旻一路跌跌撞撞,几经寻觅,终于找到了文谶的院落。
那是一处无比荒凉的院落,不同于靖远侯府其他院落的奢华与精致,这处院落只简单地栽了几棵梧桐,石头垒砌的小路,尽头是一株桃花树。花冠繁茂,结满了粉红色的桃花,是这座院落唯一的一抹亮色。
树下站着一个人,撑着一把油纸伞,雨水沿着伞面滑下,滴落在泥土里。仔细一看,那人正是文谶。
文谶只着一袭白衣,不同于往日的发冠束起,许是即将就寝,他只是用一根白色的发带轻轻拢起,桃花随雨飘落,纷纷扬扬,飘在文谶的伞上,肩上,平添了一丝艳色,白色的衣袂随风轻轻扬起,真真似那谪仙人下凡一般。
素旻走到他身旁,罕见地没有说话。
文谶也沉默不语。
两人就这样,一起听着雨打梧桐,夜雨缠绵桃花。
不知过了多久,素旻开口:
“文谶,让我嫁给太子,是你亲自做的主意吗?”
文谶依旧没有说话。
夜风凉凉的一吹,携裹着雨水,打在素旻的脸上,她的头脑渐渐清醒了,眼眶也模糊了,她偏头看向一旁的人,那个似乎永远都临危不乱、一派淡定的男子。
她苦笑:“文谶,哪怕你开口解释一句,就一句,不论是什么,我都信。傻也罢,糊涂也好,我只是想听到你的一句不是。”
似乎过了许久,久到素旻感觉自己的脸都失去了知觉,文谶才缓缓开口:“你都听到了不是吗?”
是啊,她都听到了不是吗?而且,是他想让自己听到的不是吗?
一行清泪沿着素旻发冷的脸颊,裹挟着雨水流淌下来。
“文谶,你不想让人知道的的事情,凭你的手段,这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能知道,你为什么想尽手段也要逼我去直面这一切?你故意在亭台那里与三皇子谈论这件事情,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你是推动我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发起者,你为了让我死心,甚至不惜让我恨你?”
文谶依旧不语。
素旻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不知是因在雨里站了太久还是心里的那份空虚绝望。
桃花被雨打的纷纷而落,落在文谶白色的衣襟上,又被风吹下去,坠入泥土。
突然,素旻从头上拔下一个簪子,朝脖颈刺去。
速度之快,文谶甚至来不及阻拦,只能一把用手拦截住簪子,簪子划过他的手心,鲜血一滴滴顺着簪子,伴着雨水,滴落在一地残花中,将残花染上几抹血红,黑夜里,灯光反射,簪子上,闪烁着不为人知的暗光。
“你疯了?”文谶的语气难掩愤怒,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素旻苦笑:“这是你送我的簪子。而今,我便还给你。”说罢,她将沾满血的簪子随意地丢弃在地上,雨天,簪子坠落的声音几近于无,却似乎在两个人心中产生了巨大的波澜。
素旻看向他受伤的手,眼里却充斥着麻木:“文谶,你这份在意,究竟算什么?你究竟是不喜欢,还是不能喜欢呢?”
文谶看向她,不语。
素旻突然不想再说什么了,她转身打算离开。
忽然间,文谶一把抓住素旻的手,将她拉扯回来,素旻踉跄地跌了过来。文谶将素旻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声音不再古井无波,而是充满了情绪。
“你想让我如何呢?去爱你吗?你听,这颗心它虽在跳动,但是早就没有了血液,它早就死在了十年前,死在了当朝皇帝灭我全族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