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星城》月尾竹

77、第77章 难处

　　“唉……”
　　“唉……”
　　大下午，两个加起来年过古稀的壮汉，在张记的不锈钢晴雨棚里长吁短叹。

　　烧烤佬吧嗒吧嗒抽着烟，一副天塌了的样子：“钱难赚哦……”

　　“是咯……难赚……”飞快刷洗着小龙虾，老张附和着。

　　“是你个大头鬼！”火气被老张的话给拱出来了，烧烤佬劈头盖脸地数落，“早说让你加盟外卖平台，你不加盟，让你涨价，你不涨价！你不晓得我们做外卖，多赚了多少钱？！”

　　开通外卖之后，有赚有亏。
　　像几年前那场大雨，他们家确实是亏了的。
　　但他后来吸取经验，天气不好时就关了外卖平台，那就不会出事嘛！

　　“听说，外卖平台佣金涨了？”瞥向他，老张似笑非笑。

　　如同一把刀，往烧烤佬的心口狠狠扎了过去。
　　烧烤佬捂住心口，嘴硬道：“涨了也有得赚。”

　　老张继续用力，推了推扎进去的刀：“由百分之一点一，涨到了百分之四，再加上配送费……”

　　“别说了，你别说了！”看老张还有要继续戳刀子的意思，烧烤佬赶紧往他嘴里塞了根烟，“哥哥，我叫你哥行了不？”
　　这几年外卖订单是多，还越来越多。
　　尤其是今年，外卖订单翻倍地涨。
　　黄蓝两大平台打架，各种券和补贴入场，导致最后成单的价格低得可怜。
　　单是多，亏本的单也多。
　　但因为单量大，需要的人工水电就更多了。

　　老张在店铺扩建后，也被外卖公司看成发展对象，开了几天的外卖平台。
　　也就几天，老张笑呵呵的把平台后台关了，让外卖平台的人来把硬件撤走。

　　叼着没点燃的烟，刷洗着活蹦乱跳的小龙虾，并不影响老张继续往他心里扎刀：“亏本赚吆喝，打肿脸充胖子？或者，你是老好人，愿意做善事？对了，现在开放二胎了，你不一直想要再生一个吗？”

　　一句句，一刀刀，真是！知道哪儿痛往哪扎。

　　烧烤佬无力地瘫坐进椅子里，望天。
　　是啊，开放二胎了，他们可以生了，但，现在搞这个店铺，焦头烂额，不开外卖平台吧，客源流失，开了外卖平台吧，付出和收入又不对等……

　　“你说，要是我们把外卖平台都关了，会怎么样？”烧烤佬无力地问。

　　“外卖平台那么好，关它做什么啊？”老张不咸不淡地说着。
　　这话落烧烤佬心里，刺刺的，格外不是滋味。

　　“我和你说真的！你拿我开涮？！”烧烤佬跟过去，不服气了，“那你倒是说说，你刚才为什么叹气？难道不是觉得钱难挣？”

　　“嗐！”老张哭笑不得，“你今天进货，拿小龙虾，多少钱一斤？”

　　一听这个，烧烤佬开心了：“幸亏今年这价格！比去年便宜了一半，不然，真的是裤衩都要给亏没了！”

　　毫无遮拦的话。
　　老张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把龙虾一股脑儿倒进油锅里。

　　小龙虾里带水，进了油锅噼里啪啦的，炸得油四向飞。
　　老张把盖盖住。
　　这会儿，烧烤佬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为小龙虾价格低地发愁？！你没毛病吧？”
　　他拿手掌去探老张的额头温度，被老张揭开的锅盖挡住。
　　爆起的油惊得烧烤佬往后退了两步：“你谋杀啊！”

　　“油不长眼，你别往跟前凑啊。”老张无奈。
　　叹息一声，他向一面舀着小龙虾，一面解释：“我乡里那些乡亲好多养小龙虾的。这样的价格，难搞哦！”

　　烧烤佬绷住脸，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所以，你是在为别人发愁，不是在为自己发愁？”

　　“我为什么要为自己发愁？”老张失笑，“进价跌了，卖价不变，我有什么好愁的？倒是你，你生意这么好，外卖做得也好，还唉声叹气的，你愁什么愁？”
　　又倒了一些小龙虾进油锅里，重新盖上锅盖，看向烧烤佬：“你要是真觉得外卖让你亏，关了不就行了？”

　　又是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烧烤佬撑着厨架缓了一会儿：“甭提了！”

　　不提就不提。
　　老张捞第二锅小龙虾……
　　第三锅……
　　第四锅……

　　烧烤佬一看：“诶？！你真就不提了？”

　　“要说就说，不说拉倒。”老张把所有的小龙虾都捞起来，换了卤锅，“你还在这里闲着？不回去做虾？小心嫂子来拧你耳朵。”
　　才说完，不等提气要说话的烧烤佬开口，他又恍然般说：“对了，你找了个厨艺比你好的厨子做龙虾，你轻松了。刘老板，刘总！”

　　最后两个称呼，当然是带着打趣的意味。

　　本是玩笑话，弟兄两个平日里没少打趣。
　　烧烤佬平日里听到这样的打趣，乐呵乐呵的，遇到再不开心的事，也都过去了。
　　但今天，他大脸一沉，对着地面重重地啐了一口：“呸！我哪里是请了厨子，我是请了个伢诶！”

　　看一眼隔壁店铺的方向，老张眉头微拧着：“什么情况？”

　　两家就隔了一堵墙。
　　以前老张就经常听会他们两口子调情。
　　现在后厨往后移了些，请来的厨子待在后厨，平时倒是听不到后厨里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但万一呢？
　　万一那厨子正好来了前厅，万一有在前厅的服务员听到烧烤佬话，传去了后厨？

　　烧烤佬平日里就是老好人形象，能说人好话绝不说人坏话。
　　老张更好奇的是，那个厨子做了什么事，能把烧烤佬气成这样。

　　“这个我知道。”细红提着一袋打包袋过来，不急着说烧烤佬的事。
　　她把打包袋放到老张面前的桌上：“嫂子要的卤味。已经付过钱了，记得让婶子带回去。”
　　交待完了，才继续提烧烤佬家的事：“上个月，老刘家进了四次油。每次十桶。我看见了。”

　　“啥？！”老张失声呵问，右边的眼睛瞪起老大，左边那一动不动的眼睛泛着寒光，“你们做什么了不得的菜了，要用这么多油？一个月的油，够我用半年了！”

　　“还能做什么？就是做点小龙虾。炒点菜。”烧烤佬耷拉着脑袋，扯了个椅子过来坐下，支撑住他那有些脱力的身子。
　　之前有多炫耀新招来的厨子，现在就有多无力。

　　做生意，赚的是营余，每一项开支都是成本。
　　一桶油，不能用太差了，一两百一桶。
　　估且凑个整，按一百五一桶算，老张一个月用六桶，成本支出六百块。一个月用四十桶，那就是六千块。
　　多出来的费用，够付两个服务员的工钱了！

　　“自从那个厨子来了之后，每个月都是这样。他们自己不查，我也不好说。今天你提了，我才多一句嘴。”细红拉长了脸，“你们进去了四十桶油，出来的空桶，一半都没有。”

　　“哟豁！”老张惊了。
　　这可不是做菜浪费油的事了。
　　这可真是……请了个伢了……哦不，是请了个偷油郎啊！

　　烧烤佬一张脸黑到底，比老张见过的任何一次都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