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星城》月尾竹

107、第107章 承诺

　　“啊？什么事？”老张憨愣憨愣的样子，气得王湘兰蹭地一下站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负气离开似的。
　　“诶诶诶？”老张拦住她，说都说了，说完嘛。”

　　王湘兰安静地看着他，看他说完之后，慢悠悠地掏出一支烟，点了又不抽，夹在手中，抬眼看向自己，似乎是真的忘记了他们之前的约定，在努力提起精神，认真且耐心地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干完今天，满了一个月了。”她的嘴角微微下压，瞧着就让人觉得她受委屈了。

　　没夹烟的手盘住自己头顶的小短寸，老张恍然般“啊”了一声，就近拉了个椅子坐下：“我怎么就这么不安呢？”
　　仿佛自己媳妇给自己设了个局一样……他总觉得有点抗拒……

　　“说话不算话，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急红了眼，王湘兰给人的委屈感更浓了。

　　像是被踩中了尾巴，老张猛地拉直了身躯，手臂上的青筋也绷了起来：“老婆，你能怀疑什么，也不能怀疑这个啊！”

　　王湘兰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却又一下子想不明白，索性不管了，追问：“那到底算不算数？”

　　“算数啊！你男人一言九鼎，什么时候忽悠过你？”看王湘兰立马好像在回想过往前科……老张气笑了，“你还真想啊？”

　　“既然没有，那你急什么？”王湘兰反倒笑了，翻了个有点俏皮的白眼。

　　被噎得无话可说的老张用力吸了口烟，一面往外吐着烟泡泡一面催：“想要什么赶紧说，说完了回去睡觉。天都要亮了。”
　　这会儿还在夏天，凌晨四点左右是天色最暗的时候，却也是马上要天亮的时候。

　　他散漫地靠着椅背，目光微微缩紧。

　　“等龙虾季过了之后，你和爸一起去做体检，好不好？”终于，把一直缠在喉咙口要说不说的话说了出来，王湘兰觉得喉咙口通畅了，但……
　　老张缓缓看向她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她的心倏地一缩，像被一根绳子吊着，猛地拉到喉咙口一般。
　　“爸在乡里做的体检，太简单，一点不全面。他又一个人在家，很让人担心……”趁着老张还没给答案，她赶紧说着自己提这个要求的理由，“我和妈，好不容易说服他来城里做体检，爸答应了。”

　　老张目光微微一怔。
　　王湘兰趁热打铁：“但爸提了个条件。”

　　“哦？”老张笑了一下，“这很老爸。”
　　答应不想答应的事，提出一个别人做不到的要求。

　　“只要你和爸一起去做检查，他就来。”终于说完了，王湘兰揪紧了身侧的衣摆，安静地等着老张的答案。

　　烟在老张的指间一闪一闪地燃着，老张只看着王湘兰，默然不语。

　　他的目光，越来越深邃，越来越有压迫感。
　　即便是王湘兰，也感觉到了一点不适，别过脸去看外边的街道。
　　天地至暗，整条七街已经陷入了沉睡。
　　隔壁的老刘记也先一步收了摊各回各屋。
　　除了街上静默的路灯，就只有他们头顶上最后一盏白炽灯还亮着。
　　白炽灯微微摇晃着，伴随着他们轻微呼吸的节奏。

　　“我能拒绝吗？”老张轻笑一声，打破了持续很久的寂静，“我没时间，你和妈陪他去一样的。你们对医院还熟些。”
　　王湘兰的产检，是张母陪着去的，两个崽子有什么病痛，也是张母和王湘兰带去的。
　　他们之间，虽然没有明说，但早已默契地有了明确分工。

　　“换一个吧。”老张这语气，已经不是在商量，而是通知了。

　　“那就你自己去做个胃镜？”王湘兰眨眨眼，提议。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一直梗在心口的不愉快：“我们没把你当傻子，只是想让你少难受点。”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这个事……以后那人过来买东西，我得收双倍价！”老张咬牙切齿地说着。

　　“哎呀，和人家冯大夫没关系啦。多亏了他，我们才知道这个病不是什么绝症，有得治，能治。”大着胆子，王湘兰摇着他的胳膊撒娇。
　　早已燃尽的烟，还剩个烟头一直被他夹在指间，被她这么摇着摇着，落到了地上。

　　“回家。”老张起身，轻拍一下媳妇，“困了，赶紧回家睡觉。”

　　“你真的要说话不算数吗？”王湘兰急了，立在门口看着他，又问，“你说过会答应的，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

　　捂着心口，老张深吸一口气：“那说什么也不能不是个男人啊，对不对？”
　　咬着牙说出这么一句，他无奈地锁了门，勉强笑道：“说好啊，等不忙的时候。喊爸过来，我陪他去医院体检，剩下的事情我不管啊。”

　　将要点头的一瞬，王湘兰猛地反应过来，追问：“什么时候是不忙的时候？你给我个明确的时间嘛。”

　　心里的小九九被揪住，老张转身就走，还走得老快。
　　王湘兰小碎步跟上，不依不挠：“你说嘛，什么时候不忙？回头你要是天天说忙，怎么办？”

　　深吸一口气，老张压住心里的翻涌的情绪：“先忙完这一阵吧。今年新鲜龙虾的价格，比去年上涨了点，我怕明年还要上涨，利润就没有现在这么大了。”

　　听他这么说，王湘兰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了。

　　但她低估了老张对去医院检查的抗拒。
　　这一等，就等到了转年的夏天，等到张苗苗中考完，等到张苗苗收到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让王湘兰意外的是，老张答应的事情到现在还不能去兑现。
　　让老张意外的是，王湘兰竟然能坚持过来一年多。
　　让烧烤佬和细红等人意外的是，到去年，外卖平台的抽成已经涨到了15%，现在已经涨到了百分之二十左右，有些甚至涨到百分之二十三，老张曾经提到的情况，出现了……

　　让所有人都意外的是，前两年湖北那边洪涝导致龙虾减产，整体龙虾价格是上涨的，但他们这一线，出现了反常下滑，而这一次，养虾人泛滥，新鲜虾价直线下跌。

　　“你答应的事，还能不能兑现了？”王湘兰扶着突然僵在那里，满头大汗的老张，看着他突然变得煞白的脸色，焦急地问。

　　“能能能当然能！”缓过来后，他慢慢坐进椅子，喘着气勉强笑道，“这不是今年做利润蛮好吗？这么好的机会，咱不能放过嘛。万一明年就涨了呢？”

　　“钱是赚不完的！”王湘兰气哼哼地甩开他的胳膊，半是心疼半是埋怨。

　　“钱是赚不完的，但要是不赚钱就完了！”老张摆摆手，浑不在意王湘兰的话。
　　闺女收到了星城四大名校之一的学校录取书，以后读书要钱，课余特长学习要钱，要是再到课外来开点小灶什么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腰包，目光逐渐坚定。
　　见王湘兰还想再劝，他看过去：“我答应你，今年冬天我陪我爸去体检，在这之前，别再提这事儿了，要不然你就在家里待着，换妈过来。”

　　两人间的空气瞬间好像凝住了一般，但不过一秒，被不请自来的烧烤佬打破了这个气氛。
　　“这怎么办啊？”烧烤佬拉了个椅子，把自己越发圆润了的身躯往椅子里一塞，“这还给不给人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