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星城》月尾竹

104、第104章 随了谁

　　“怎么办？怎么办……”老和走后，张母自责地抹起了眼泪，用力往嘴上拍了两下，“早就知道他是这么个倔性子，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张死嘴？”

　　“妈！”王湘兰赶紧拉住张母的手，阻止她做更多伤害她自己的事，“别急，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张苗苗和张二宝贴心地到张母左右两边，给张母捶腿。
　　半大的妹坨一面捶腿，一面教育着弟弟：“看到了吗？爸爸不听话，娭毑会在背后哭的！”

　　张二宝用力点头：“看到了！”

　　张苗苗又说：“你要是不听妈妈.的话，妈妈也会背后哭的！你想让妈妈哭吗？”

　　小男孩愣了一下，赶紧用力摇头：“二宝不学爸爸！爸爸坏！是坏孩子！二宝是乖孩子！”

　　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有模有样的话，像是微风在轻轻抚去沙滩上被人划出的伤痕。
　　张母一左一右揽着两个宝贝孙辈，似叹似愁：“怎么办哦，你们还有两个崽要养，他们才这么点大，大明心里，连舍不得给自己花一分钱，就想着把挣的钱都留给两个崽……”

　　他们是一家人，即便老张什么也没说，甚至否认着自己的病痛感，她们也能想明白为什么。
　　因为了解，所以她们原本是想创造一个不能让老张拒绝的机会再提这件事。
　　但老张不肯再吃张母做的养胃餐，张母一急，便把要求提了出来。

　　“妈，要不，我们给爸打个电话吧？”王湘兰提议。

　　张母点点头，拨通了张父的电话，对着他把这件事说了一遍，好一通埋怨：“都是你！”

　　张父安静地听到这里，陡然一惊，赶紧叫冤：“他不听话，怪我做什么？我又不在那边！”

　　“我不是这种犟性子，他肯定不是随的我，是随的你！”没处怪，张母把一切都怪到了张父头上。

　　张父失笑着：“这不是随的我，是随的男子汉大丈夫！他是怕自己查出有问题，你们要给他花钱治吧。你们看他现在是不是比以前还要卖命地挣钱咯？再说了，我觉得他说得也没错。他一个天天在外面做事的，口味重，你不给他多恰点油盐，他力气从哪来？”

　　张苗苗和张二宝懵懂地看着对方，不知道爷爷这个时候笑，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王湘兰和张母，皆是一怔，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老张一听到客人问他“龙虾还有吗”时的激动感。

　　“那又怎么样？”张母继续问。

　　“说明他自己早就知道有问题了啊！不去检查就不会确诊，就还可以继续赚钱，赚到足够让两个崽长大成人的钱，别的就无所谓了呗！”电话那边传来他吧嗒烟的声音，他说的话，也带着一种含糊感。

　　“那怎么能行？”张母会再问，满面愁容，“我们不怕他得病，就怕他有病不治，拖出大病来！”

　　王湘兰点着头说：“我问大夫了，他这个检查出来，要是那什么胃、肠子里面溃疡的话，也就是一直吃着药养一养的事，要是拖久了拖成大病，可能会变成癌症的。”

　　癌症，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是深渊恶魔般的存在。
　　张父这种万事不惊的人，在听到这个词后，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吧嗒老旱烟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匆忙吧嗒两口烟，问着：“你们有什么想法？”

　　王湘兰小心翼翼地提议：“过些日子，你来城里做个体检呗？”

　　“我不去！”张父立刻拒绝，把电话拿得离耳朵远了些，使劲摇头。

　　“你看你看！大明就是学了你的！你不肯去做检查！他也不肯！”越想，张母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咬着牙斥责。

　　“到时候让我老公陪你一起去体检，他孝顺，肯定不会拒绝的。”王湘兰温声说着。

　　“不会。我儿子那性格，我了解。他会拿钱让我去做体检，但绝对要拿他自己的时间去挣钱。”张父笃定着，“你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但听他的语气，显然他是没有别的办法的。

　　“只要你答应，我老公那里，我来劝。过了秋天，就去体检！”
　　听儿媳妇突然强硬起来的语气，胸有成竹般的话，张母和张父都愣了。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张父的回应，张母捶着桌求道：“死老头子！你就答应咯！你儿子是死是活，你这个做伢的，不管了吗？”

　　这话，实在是说得严重了，就是张父，也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与这边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不同，老张一个人带着一股气性往菜市场逛了一圈，回到店里。
　　见王湘兰已经来了，还又给自己带了饭……
　　他撇下摩托车就转身去了对面的细红卤味，没有和王湘兰打招呼，也没有打开饭盒。

　　“诶！”王湘兰匆忙跟过去，在细红的玻璃柜前拦住他，“妈让我给你带了饭呢。你中午一口没吃……”

　　“不了，我吃碗卤粉就行。”老张朝细红颔首，“一碗卤粉，加个卤蛋，再来个鸭腿！”

　　“妈给你做了大蒜叶炒腊肉，你爱吃的，还做了酸豆角炒肉。”王湘兰笑着劝着，“还是吃饭吧。”

　　“我天天辛苦赚钱，连碗卤粉都不能吃了吗？”老张语气平静地问，淡淡的目光看向王湘兰，却带着让人发怵的压迫感。

　　王湘兰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在他不容违逆的目光下，松开了手，半垂着眸子，看着他又往前走了大半步，从细红手里接过打包袋，又转身，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像以前那样的温和。

　　“怎么了？”瞧着不对劲，细红从柜面后出来，小声地问王湘兰，“吵架了？”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王湘兰倔强地忍着，摇了摇头：“没……”
　　一个字，就透出了呜咽声，后面的话，便咽了回去。

　　“张哥还舍得和你吵架？”细红不可思议地咂舌，“你做什么了？”

　　王湘兰摇头，耷拉着脑袋回了自己家那三平米的地方，默默地打开饭盒，一口一口往嘴里塞。

　　大蒜叶炒腊肉的香气霸道的冲出来，老张愣了一愣，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手里的大鸭腿也没那么香了。

　　等王湘兰把酸豆角炒肉的盖子打开，那股勾起馋虫的酸味冲进鼻子了，老张转身看向那只饭盒。

　　王湘兰没抬头，把盒子都摆好后，就开始往嘴里送饭，一口饭一口菜，一口菜又一口饭……

　　“你在家没吃饭啊？”老张别扭地主动问。

　　摇了摇头以示回答，王湘兰继续安静地吃饭。

　　心里头突然有点不是滋味，老张端着卤粉，到王湘兰身边坐下：“老婆，我分你个卤蛋，你分我点腊肉呗？”

　　王湘兰没抬头，也什么都没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老婆……”老张温和哄着，“我好久没吃这么香的菜了……”

　　刚把菜送进嘴里的王湘兰停住动作，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不明白，自己嫁给老张之前，明明什么委屈都受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现在，一点委屈受下来，就承受不住了呢？
　　这眼泪……好似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更显得廉价了。

　　“不给我吃就不给我吃，你哭什么啊？”心里烦躁起来，老张赶紧放了卤粉，给王湘兰抽纸擦眼泪。
　　但……
　　他刚抓过卤鸭腿的手上沾着带辣味的卤汁，又沾到纸巾上，越擦，他媳妇的眼泪流得越凶……

　　“老公刚刚的语气重了点，不是冲你的，不该对你用这么重的语气啊……”老张服软解释的话，让王湘兰的哭声到了极致，忽地站起来，把饭和菜都推到了老张面前，自己跑进角落里，抱膝蹲着。
　　她把脸埋进膝盖，无声地抖动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