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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私奔 ...

  •   随着菡儿刺耳的惊叫,只片刻,一阵钻心的疼痛在菽儿的全身里外弥散开来。

      然而,她分明目睹了那把锋利的绣花剪从自己手中弹飞了数丈之远,径直砸碎了前厅的一处青花瓷瓶。

      这痛楚由内而外、自下而上,正是她每月必遭一番,最熟悉不过的滋味,可这次比她记忆中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撕心裂肺,她的小腹仿佛随时要爆裂,五脏六腑也如统统错位般随之牵绞。

      “啊......”极度的痛楚猛然冲上她的喉头,捏出了这一声哀嚎。

      “格格......”似乎是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菡儿呆滞了半天方回过神,扶住了菽儿,“格格,我的姑奶奶!您这是做什么呢!”

      “让我去死......”她几乎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挤出了这几个字,却感觉这幅嗓音如此陌生。

      “格格!您定是疼糊涂了!这......这每月一回污糟事儿,咱女儿家谁还不是......只是这般程度,苦了格格。”菡儿说得哽咽,泪水不自觉地一滴滴滑落,“大人就快回府了,药也快煎好了,您且忍忍吧。”

      菽儿不言语,双手用力抵着自己的小腹,可痛感却不减反增,身体的剧烈痛觉让她甚至忘记思考自己为何会苏醒在此处,以及,自己的容......容貌?

      她余光瞥见梳妆台铜镜中自己面庞的虚影,那个白皙、红润、饱满的脸。

      “镜...镜子。”她忍痛开口。

      菡儿颤抖着将铜镜递去,照着她家格格的脸,小手却死死揪着着镜框一角以防再被夺去。而菽儿看着镜中人,刹那间顿感天旋地转。

      她身子一僵,重重地朝床下栽去。

      这张脸不是她的,而这副躯体,这个人,更不是她!

      格格?谁是格格?自己不过是山野中的一介贫女。

      “格格......”菡儿不知为何没伸手去扶她,而是颤抖着指着她的胸口,“那......那是什么?”

      菽儿才回过神,却见一块闪着幽幽绿光的玉佩从菽儿脖颈处滑了出来。

      她不敢触碰这块玉佩,缓缓起手欲扯断那根玄色的玉线。

      谁知,不扯尚且无碍,这使力一扯,只令她感到自己后颈乃至全身的筋骨经络通体被扯动,那种痛楚足以杀人于无形。

      那玉线原是从她后颈的皮肉骨髓当中生长出来,诡秘的玉光每闪动一次,身体便抽痛一阵。

      她已丧失了哀嚎的力气,在菡儿惊叫着破门逃离的动静中晕厥了过去。

      ......

      “你们可听说了?这道员府,出事了!”

      “怎讲?”

      “你是没瞧见,今日一大早啊,道员府门口来了好几路神人,听说有雷塘庙的几个道士,还有开元寺的得道高僧!”

      “真奇了,这阵仗,怕不是闹鬼......”

      “嘘!别胡说!”

      热闹熙攘的醉仙阁中,一群商客酒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广西右江道道员穆扬阿的家务事,他们大多是迁居柳州经商的福建或是广东人士,他们集合同乡,结社办会,于是有了福建和粤东两处响彻桂地的商业会馆,而这栋醉仙阁则是两处商会乃至五湖四海商民的欢聚之地。

      在划拳行令、推杯换盏的云云酒客中,一位身量轻盈、眉目清俊、折扇掩面、一副贵家公子做派的少年,无比扎眼。

      他独自闲坐在阁楼的雅间,轻抿盏茶,神色自若,却时刻耳听八方,通体五感都在关注着酒楼宾客的一言一行。

      当听闻道员府中的怪事,他那深邃如渊的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慌乱的震颤。

      他起身走向雅间的围栏,一只手缓缓抵住了雕花的红木扶栏上,手背的经络时隐时现。

      “孟春,取笔墨来。”音色清冽,像换声期前的男儿。

      一个瘦弱小厮从屏风后闪现,端着笔墨纸砚、踏着碎步而来到少年近前,几番欲言又止,才发出细细软软的声音。

      “公...公子,马车那儿......”

      少年不语,将白纸用双手铺平,“那内应姓什么?”

      孟春略加思索:“苏,姓苏,道员府家翁的女儿。”

      “既如此,”少年手中握紧笔杆,极快地挥舞起来,随即露出笑容,“计划不变,咱们子时动身。”

      ......

      月隐云后,群山沉寂。市镇不远一座密林深处,一群衣袍素白,手执莲灯的人物汇聚一处,不住地叨念着怪语。只见一处空地的地面以朱砂绘制“无生老母”符阵,中央供奉太上老君与弥勒佛共像,象征正邪并容、末法乱世的救赎。

      风声忽止,夜鸟不鸣。教首一身红衣,披发仰天,口诵《白阳真经》,语调古奥,夹杂梵音与道咒。数名稚嫩的童子,面色麻木,以铜铃击节,节奏诡异,似唤冥神。

      忽有幽光自林间升起,化作人影,似虚似实。

      “此乃烈士亡灵应召而至!誓护教门!”教首嘶声高喊,那地面符阵竟泛起蓝焰,伴随异香扑鼻。

      “白莲归根,三期末劫!”众人齐声呼喊,凄厉果决,响彻山谷,引得回声阵阵,恍若千人齐吟。

      这声声惊天泣鬼的呐喊,仿佛传进了数公里外的道员府,菽儿猛地睁开眼来,浑身好一阵冷战,随机又惊觉自己榻前挤满了乌泱泱的人群。

      “醒了!真醒了!回魂了!”广科激动地拍着手,“额娘,我就说小妹吉人天相。”他人高马大,已是弱冠之年,却行似个天真孩童,菽儿不自觉地对他露出笑容,可随即如触电一般收回了这个笑容。

      一群身着黑袍的喇嘛随即退下,菽儿才看清人群中站在两位衣着华贵的妇人——一位头围钿子,缀满繁复的绒花和金玉珠宝,显然是这府中当家的主母,另一位则挽着小两把头,素簪银饰显得低调非常。

      “姝儿。”衣着稍华贵那位走上前,抬手抚在了菽儿的额头上,“烧退了,可有哪里还疼?”明明是关切的话语,却依然让菽儿感觉不到一点热切。

      菽儿?这副身躯也叫这个名字?她余光忽然瞥见床帘上挂着的黄色符纸,上面赫然写着一个满语的名字,不禁磕磕巴巴念出了声。

      “瑞...姝...钮...钮祜禄氏”她话音刚落,惊觉自己居然已能通满语。

      后面那位衣着低调的夫人突然“嗤”地一下哭出了声,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似的忙掩住面,喜极而泣的目光始终牢牢钉在菽儿的身上,那是瑞姝,她的亲生女儿。

      “是,瑞姝,你的闺名,可想起来了?”主母眼神中总算闪过一丝喜悦,她转过身示意角落里一位捧着书册的婢女走到床榻边,主母将瑞姝扶起,“不过这已不重要,姝儿也好,瑞姝也罢,女子的闺蜜是给父母唤的,等你入了宫,只需记得自己是钮祜禄氏,是你阿玛穆扬阿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道员府的千金,这便够了。”

      她满脑浆糊,尽管听到“入宫”二字都没激起多大的反应,她本就不知自己到底是谁,到底身在何处,因此对于命运的摆布,她只好全然屈服,木讷点头,只一心想等屋内这群“怪人”撤走后再从长计议。

      “叫厨房给格格多补补,明天带她去园子里多走动走动,病怏怏的怎么过初选?”主母爱新觉罗氏刚踏出阁门便已开始和丫鬟老妈子们交代起来,忽然又折返回屋内对着那位妾室厉声喝斥,“你怎么还杵在这儿?就不该带你过来!”

      那妾室依依不舍地离开房间,姝儿每每迎上她的目光都感到心口一阵酸楚。

      “姜姨娘还很挂念你。”

      待姝儿准备安寝,阁内灯柱俱灭,黑漆漆的角落中忽然传来这句话。姝儿定睛一看是刚才捧来书册的婢女。

      “你是谁?菡儿呢?”

      “今晚是我轮班,给格格守夜,婢女名叫苏琵姒。”她嗓音嘶哑低沉,却充满冷意。

      好奇怪的名字!

      “婢女固然奇怪,”她仿佛猜透了姝儿的心思,缓缓挪到姝儿床前,“可格格全然忘记今晚要和心心念念的情郎私奔,这岂不是比我更为奇怪?”

      “什么私奔?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读懂我心里的话!菡儿到底在哪儿!菡儿!”

      “别喊了,她被我杀了。为了接近你我下了好些功夫。”

      姝儿腹部一阵翻江倒海,血液冲到脑颅,她惊诧地盯着这个看似身量纤纤的可怖少女。

      “今晚不走可就来不及了。”琵姒忽然走到她面前,月光勾勒出她锐利的脸部线条和意义不明的笑容,那双眸子似泛着红光。

      姝儿猛地翻起身,可腿部因久卧在触地的瞬间麻木酥软,重重摔在地上,琵姒眼疾手快地捂住姝儿即将呼喊的嘴并拽住她的领口,那块玉佩露了出来,再次闪烁着青绿色荧光。

      “碧波珏......”琵姒喃喃着什么,摆弄起奇怪的手势,那双眸中的红光竟与玉佩的绿光交织一处。

      霎那间,天旋地转,姝儿眼见周遭的墙壁被尽数移除,一阵阵风灌到自己的衣领袖口,鸟吟蝉鸣不绝于耳,她闻到了久违已久的草木清香。

      此时,二人已身处一座山丘,黑压压的草坪被月光打亮,望不见一点人烟、一座高阁。

      而不远处的山头,有一个骑着马的少年缓缓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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