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驾！赛博世界之上》天勤

9、第 9 章

　　不远处街道上不时有汽车驶过，一闪即逝的车灯，像玻璃碎片般一截一截的光。

　　“我说你们，这么三个人，连个基地也没有，就准备对抗公司？”

　　娃娃充满嘲讽的声音在荒芜的营地内回荡，三人都转过头，一时氛围凝固。

　　“不是三个人。”微生哀彬彬有礼道。

　　娃娃惊讶，本来他看这群人插科打诨不像个正式的组织，没想到还有别人吗？

　　“准确来说，我一个人就够了。”微生哀谦恭的语调与极其狂傲的话语毫不相符。

　　“哈哈哈哈……”娃娃发出一阵惊天破地的爆笑，“你这个笑话真的很好笑。”

　　“是吗？我不觉得。”

　　微生哀话音刚落，一个又一个全副武装的安保突然从他的周围显现，他们不知何时早已经被包围了。

　　但这些安保并没有向这群笼中之兽发起最后的处决，反而自己的身影颤抖起来，像是坏掉的摄像卡带，一帧一帧不受控制的抖动。

　　从他们不受控制倒转朝向自己、张大嘴巴吞下的枪口，足以看出他们并不是自愿显形，应该是身上光学迷彩组件突然失灵。

　　“砰！”

　　夏日夜晚的血色烟火就这样在这个男人周围绽放，他纹丝不动的文雅笑容显得如此森然可怖。

　　娃娃：“……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想死个明白。

　　“一开始。”

　　虽然做好男人早就看穿他的准备，但没有想到从头起他们的这串谋划就是小丑。

　　“很不巧，鄙人十分了解灵魂转写。据我所知，目前并没有技术可以准确地选择分离灵魂的哪一部分，并且灵魂含量少于20%的部分并不具有正常逻辑能力。”

　　所以，记者不可能先把自己罪证隐藏地点的记忆给分离出来。

　　“这也可能只是你做不到罢了。”娃娃嘴硬道。

　　“我做不到，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任何人可以做到。”微生哀的金瞳在浓重的夜色中像狩猎者。

　　“所以，现在没有不长眼睛的干扰者了，记者先生可以告诉我吗，一直遭到公司迫害，停职、失业、没有保险、丢失住所、贫困潦倒……也坚持不懈想要报道真相的您，为什么如今会和他们同流合污吗？”

　　“你知道吗？这个娃娃是我女儿最喜欢的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娃娃开口说起完全不搭边的事情，在场三人静静听着，“她很小、很懂事，我不在家的时候就是这个娃娃陪伴她，她会慢慢给娃娃梳头，扎可爱的发型，给她做小花、漂亮的装饰物，就这样度过一天等到我凌晨回家。”

　　“有一天，我回到家里，她不见了。那个很乖的、我很晚回家也不会责怪我的、会说爸爸是大英雄的孩子不见了。”

　　娃娃没有再说下去。

　　“好人不应该有这样的下场。”微生哀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响起，“我们可以帮你救下她。”

　　“真的？”娃娃迟疑问道，他没想到在自己做出这样的事过后对方还愿意帮助他。

　　“当然，这次您愿意为我们带路了吧。”

　　*

　　“小队负责在暗网上寻找那些想要挖掘公司黑料的人，把他们引到那栋弃楼里，因为我过去的名气与声望这一步很简单，然后我将出面和他们交流，去到他们的老巢，发送定位把他们一网打尽。”娃娃这样说道，为了保住女儿的性命，他不知已经犯下多少起罪行。

　　“每结束一次任务，我就可以在这里见到我的女儿。”

　　不远处孤零零的厂房，像是会在恐怖片中出现的一样。夜照家收养的孤儿就养在这里，他们会经过严格的训练、淘汰，最终为夜照科技所用。

　　“这里有很严密的安保措施，我们要怎么进去？”

　　“安啦，微生可是很厉害的！”迷京歪歪扭扭靠在微生哀肩上。

　　记者的确已经见识过微生哀的能耐，但是这位青年则像个普通的花瓶一样，没发现有什么不同，不知道为什么要带个累赘，难道真是色令智昏？

　　微生哀的确是个厉害的超级黑客，厂房外布设的重重防护对他来说犹如纸糊，一行人顺利地突进到内部，夜间巡逻的无人机也忽视了他们的踪迹，没有摄像头留下他们的影像，如行于无人之地。

　　他想到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厂房，雇佣了一批街头牛仔，翻越外墙时就有个人不慎触到电网，紧接着黑客惨叫一声断了联络，剩下的人没有方向到处乱转，遇上了巡逻的无人机，损伤惨重。

　　“从这里下去，就是关着我女儿的地方了。”娃娃紧张地说，实话说作为一个只能呆在树脂人偶用扬声器说话的灵魂是无法让人感知他的情绪的，紧张的不是他的语气，而是他无法表达的感触。

　　狭窄逼仄的地道一直通到底部的密室，大门紧闭着，上方的自动机/枪护卫着它，只有通过密码认证才能进入，一旦输入错误机/枪就会无情将闯入者射成筛子。

　　娃娃注视着干净的地面，上面的血迹被冲刷干净了，找不一丝痕迹。

　　他来到这里时已经身受重伤，沿着地道爬出一条血路，但依旧被这道门无情挡住了，挣扎着、用力地、乞求着、疯喊着，无望的不可触及的那扇门。

　　最终变成一摊烂泥，被人取走灵魂。

　　现下，它轻而易举打开了，仿佛有来自过去、希望的曙光从门缝中透出来。

　　现实中，门后一片昏暗。

　　但在场所有人都有卓越的夜视能力，能清楚看见这间屋子里的生活痕迹，一张小小的桌子，矮矮的凳子，以及那个被子下隆起轻轻起伏的小团子。

　　“她好像睡得很熟。”肆用气声道，“现在怎么办？把她吵醒的话她会闹吧？”

　　“你去把她抱起来，动作小点。”迷京同样用气声回他。

　　“为什么？”嘴上这么说着，肆已经轻手轻脚放下手中的东西朝床边挪去，虽然按照他的能力根本不必这么小心翼翼，他要是动作会发出响动早就被当作劣等品处理掉了。

　　小孩子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孩子。

　　实验室没有小孩，有的只是像他一样被制造出来的武器，武器不是被祝福诞生的下来的生命，只是工具罢了。

　　孩子是希望，是未来。

　　而武器没有希望，没有未来。

　　他不知为何伸出的手有些颤抖，轻轻抱上那柔弱的身躯。

　　“扑嗤。”

　　是白刃捅进血肉的声音，肆低下头，在他怀里的并不是什么小孩子，只是一个幼童形状的树脂玩偶，无神的目光盯着他。

　　肆反击系统激活，身体自己动了，在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扭断了这只玩偶的脖子。

　　那副高颅顶、圆脸、大眼睛、短下巴的面容，标志式的幼崽脸，通过视觉不断刺激他的大脑的伏隔核引发对孩子的怜爱——也引发他的愧疚。

　　肆惊恐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他没有杀死任何人，但他感到恐惧。

　　与此同时，门从外面死死锁上了，从头顶的排气孔开始涌入白色的毒气。

　　“哈哈哈！”桌面上的显示屏倏地亮起，里面一个男人说道，“对上超级黑客有些时候还是要用上老办法，不是吗？这间屋子已经物理意义上的封死了，不存在能够通过骇入打开的锁，你们就等着毒气进入身体，从内脏开始烂掉吧！”

　　“山本先生，我想看看我的女儿！”娃娃迫不及待插话道，他不想听这些人对他第二次背叛的恶咒，他已经死过一次了，连灵魂也变成任人把玩的玩具，毒气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他只有一个梦想就是看着他的女儿长大。

　　现在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只想得到他渴求的报酬。

　　成功报了手下之仇的山本这才注意到这个穿着红纱裙的娃娃，他有些嫌恶地垂了下眼，突然像想到什么充满恶意回答道：“好啊，就让你看看你的女儿吧。”

　　接下来播放的东西，很明显不是当前时间发生的事情了，是对过去犯下的某桩罪行的记录。

　　内容是任何一个具有良知的人类深恶痛绝的。任何人犯下这样的罪行，就不当再被称作为人，是被唾弃的野兽，是被千刀万剐也不会被原谅的。

　　肆低下头完全不敢看，耳边是记者凄厉的嚎叫，很难想象那系统自带的无机质的声音也能发出这么让人心颤的嚎叫。

　　就连刚因为他的背叛被捅了一刀心脏的肆此刻也可怜起这位父亲。

　　“你的女儿，完全没有任何天赋呢，如果可以我也想培养她，让她未来为杀父仇人辛勤地工作，杀死更多的父亲，创造更多孤儿，让公司能够有无限的薪柴作为燃料。”山本道，“所以只能怪你的基因。”

　　“同样这也是你之前妄想带领愚民对抗公司的惩罚！”

　　记者终于意识到，他们从来没有想要放过他的女儿。

　　盗取圣火的普罗米修斯被罚绑在山顶，终日遭受风吹雨晒，被鹰啄取内脏。

　　而他则被剖开□□，转写灵魂，荒诞无用地做坏事，却没能拯救任何人。

　　他的绝望，就是公司狗想要得到的。

　　“这就是公司，口器牢牢吸附在这片土地上的怪物，对它抱有任何妄想都只会造成悲剧。”身处这样的绝境微生哀的语调依旧是淡淡的。

　　“你不骂我吗？”娃娃此刻已经哀莫大于心死，“其他人，其他信任我却惨遭背叛的人，在死前都疯狂地咒骂我呢，说我是叛徒，是公司的走狗，会下地狱。但没关系，只要看见她无忧无虑的笑脸，就是值得的……哈哈，做了这么多错事，我的女儿依旧得到了这样的下场么？”

　　“我不会责怪你，软弱地想要通过摇尾乞怜活下去也是人的本性，更何况您是一位可敬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孩子而战是正当而高尚的理由。”

　　微生哀明亮的金瞳含着悲悯：“我对抗公司，就是希望所有父母不用失去他们的儿女，所有孩子不会成为孤儿，他们不会被异化为商品，他们的人生不应该葬送在公司的野望中。”

　　“但这一切都被我毁了。”娃娃颓唐道。

　　“没有哦！”迷京插话，他之前一直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观察者的表情静静看着这一切，现在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不太标准行了个士兵礼，“微生一声令下，迷京使命必达！”

　　“——那就破门吧。”微生哀掩了掩唇角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