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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你与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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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凌冬,轻声问:“凌冬,你觉得今天的月亮好看吗?”
凌冬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墨蓝色的天幕像是被洗过一样干净,没有一丝云絮。那轮圆月悬在半空,清辉流泻,把地上的积雪映得发亮,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钻。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季夏微微泛红的侧脸,认真地说:“好看啊。”
季夏的眼睛亮了亮,像是被月光淬了一层温柔的光,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行,走吧。”
凌冬点点头,没再追问去哪里。他就安安静静地跟在季夏身后,看着季夏的背影被月光拉得修长,看着细碎的月光落在他的发梢和肩膀上,像落了一层薄薄的霜。晚风带着雪后清冽的气息,吹起两人的衣角,凌冬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知道,季夏肯定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对他说,有什么藏了很久的心事想和他分享。
季夏带着凌冬,拐进了一条偏僻的老巷子。巷子很窄,两边是灰扑扑的老旧居民楼,墙面上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藤蔓交错,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踩上去,像是踩碎了满地的月光。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季夏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在一家小咖啡厅门口停住了。
咖啡厅的招牌是暖黄色的,上面用圆润的字体写着“拾光”两个字,门口挂着一串小巧的风铃,风一吹过,就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悦耳。
凌冬抬头看了看招牌,又转头看向季夏,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季夏推开门,一股暖融融的咖啡香气混合着奶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寒气。他转头对凌冬笑了笑,眉眼弯弯的,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进去吧。”
咖啡厅里的人不多,只有两三桌客人,都在低声说着话。舒缓的轻音乐在空气中流淌,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衬得整个空间温馨又静谧。季夏熟门熟路地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拉着凌冬的手腕坐了下来。他的指尖带着一点微凉的温度,触碰到凌冬皮肤的瞬间,两人都微微顿了一下。
服务员很快走了过来,季夏点了两杯热可可,声音轻得像是怕打破这一室的宁静。
点完单,季夏就安静地坐着,手肘撑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掌心,看着窗外的月亮。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脆弱。
凌冬也没说话,只是陪着他一起看向窗外,偶尔会偷偷转过头,看一眼季夏的侧脸。他看着季夏紧抿的嘴唇,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着,满是心疼。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着两杯热可可走了过来。白色的瓷杯里,浓稠的热可可冒着袅袅的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季夏的眉眼,让他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季夏端起杯子,指尖贴着温热的杯壁,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浓郁的奶香和可可的醇厚,一路暖到了心底。他放下杯子,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沉默了几秒,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凌冬,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
“我小时候,就是在这附近被我爸捡到的。”
凌冬的心猛地一沉,他抬起头,对上季夏的目光,眼神里满是专注,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
季夏的目光飘向窗外,像是穿透了层层时光,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雪夜。“那时候这里还不是咖啡厅,是我家之前的小饭馆,门面不大,就几张桌子,我妈和我爸每天起早贪黑地忙活。后来生意慢慢好了,才搬到了现在的地方。”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我记得那天也下雪了,比前几天的雪还要大,鹅毛大雪,飘得人睁不开眼睛。我穿着一件不太厚的外套,又沉又硬,缩在饭馆的屋檐下,又冷又饿。”
“我亲生父亲把我扔在孤这,一句话都没留。”季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那时候我才五岁,不懂什么叫抛弃,只知道早上醒来,身边的人都不见了,我没有家了。我只能缩在屋檐下,看着饭馆里暖黄的灯光,闻着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饿得肚子咕咕叫。”
凌冬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只是伸手,轻轻握住了季夏放在桌子上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像是一团小小的火焰,瞬间驱散了季夏指尖的凉意。
季夏的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我在屋檐下缩了很久,冻得直发抖,手脚都麻木了,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我爸出现了。他那天晚上收摊晚,出来倒垃圾,看到了缩成一团的我。他蹲下来,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我的头,问我是不是饿了。”
“后来他就把我带回了家,给我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卧了两个鸡蛋。”季夏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给我买新衣服,给我做饭,送我去上学。我一直知道自己是捡来的,所以一直很自卑,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是个多余的。我不敢和季然抢东西,不敢和爸妈撒娇,甚至不敢大声说话。我甚至妒忌季然,妒忌他是爸妈亲生的,可以理所当然地喊他们爸爸妈妈,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他们怀里撒娇。”
“我心里藏着这个秘密,藏了十几年。”季夏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凌冬,眼里满是脆弱,“直到我爸出车祸那天,我站在抢救室门口,看着那扇亮着红灯的门,看着我妈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才发现自己有多害怕。我怕他醒不过来,怕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喊他一声爸爸,怕我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那时候我才明白,血缘根本不重要。”季夏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他早就把我当成了亲生儿子,我也早就把他当成了亲生父亲。”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着小时候的委屈,说着这些年的自卑,说着抢救室门口的恐惧,说着喊出那声“爸”时的释然。那些藏在心底多年的心事,像是冲破了堤坝的洪水,汹涌而出。
凌冬全程都在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只是时不时地递给他一张纸巾。他看着季夏泛红的眼眶,看着他强忍着泪水的样子,看着他故作坚强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恨不得把季夏抱进怀里,告诉他,你不是多余的,你值得被爱。
季夏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凌冬的反应,他怕从凌冬的眼睛里看到怜悯,看到同情,看到一丝一毫的嫌弃。可是没有,凌冬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怜,只有满满的心疼,像是冬日里的暖阳,温柔地包裹着他,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这种眼神,让季夏的心里猛地一颤。
像是积攒了多年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像是漂泊了很久的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岸;像是五岁那年,缩在屋檐下的那个小男孩,终于被一束光照亮了。
那种感觉,揪心,却又无比温暖。
季夏沉默了几秒,他抬起手,从羽绒服的内兜里,掏出那个揣了很久的信封。信封被他捂得温热,上面画着一个小小的月亮,歪歪扭扭的,却可爱得不像话。他把信封放在桌子上,轻轻往前推了推,推到凌冬面前。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敢看凌冬的眼睛,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他顿了顿,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你……你看看吧。”
凌冬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有一只小鹿在心里横冲直撞。他看着桌子上的信封,看着那个小小的月亮,指尖微微颤抖。他伸出手,拿起信封,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季夏的手指,两人都像是被烫到一样,微微一颤。
凌冬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A4纸。纸张被叠得整整齐齐,上面的字迹工工整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像是写了很多遍,又像是斟酌了很久。
他展开信纸,一字一句地读着,目光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致凌冬
凌冬: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窗外的月亮正悬在墨色的天幕里,清辉落满窗台。
我之前总觉得自己是躲在阴影里的人,习惯了低着头走路,怕惊扰了旁人的光,更怕自己这份沉甸甸的自卑,会蹭脏了世间的暖。我总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明目张胆的欢喜,不配接住洒落的阳光。
直到遇见你。
原来黑暗里真的会升起月亮。你就是悬在我世界里的那轮月,不灼人,却足够明亮,把我那些蜷缩的、不敢示人的心事,都温柔地照亮。
谢谢你,在我最慌乱无措的日子里,顶着风雪,提着一碗热粥赶来。那碗粥的温度,焐热了我冻僵的指尖,也焐热了我沉寂的心。谢谢你,在我絮絮叨叨说起那些陈年旧事时,眼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藏不住的心疼。是你用温柔,一点点化开我心里积了多年的冰。
我是一个敏感、自卑、自厌、虚伪的人。我总在假装坚强,总在假装不在乎,总在害怕别人看穿我内心的脆弱。
可是你却告诉我,我懂你的敏感与虚伪,心疼你的自卑和自厌。
我对你的心意,早已越过了朋友的界限。我想往后的岁岁年年,都有你在身旁。
之前说我没有归属感,总觉得自己像是一片漂浮的叶子,无处可依。
现在我有了,是你。
你是我于黑暗中,求之不得的月亮。
我喜欢你。
你的季夏
凌冬一字一句地读着,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信纸被他捏得有些发皱。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小太阳,落在他的心里,暖洋洋的,驱散了所有的寒意。他抬起头,看向季夏,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季夏还是低着头,耳根红得像是要滴血,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能感觉到凌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太灼热,烧得他脸颊发烫。
凌冬放下信纸,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季夏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力道不大,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季夏猛地抬起头,撞进凌冬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像是盛满了漫天的星光,比窗外的月亮还要亮,还要动人。
“季夏,”凌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的认真,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要和我谈个恋爱吗?”
窗外的月亮,依旧清亮皎洁,清辉透过玻璃窗,洒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咖啡厅里的热可可,还在冒着氤氲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奶香和巧克力的醇厚,还有一丝淡淡的、名为心动的味道。
季夏看着凌冬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映着窗外的月亮,映着满满的温柔。他的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一个释然的、温柔的笑,清冷的声音里蕴含着浓浓的暖意,像是冬日里最暖的光。
“好的,男朋友。”
话音落下的瞬间,凌冬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握紧了季夏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季夏的手背,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
季夏看着他,只觉得心安。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躲在黑暗里的人,终于等到了照亮世界的月亮。
两只紧握的手,温暖了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