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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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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灌了些湖水,素日舞刀弄枪的健硕身体打了一夜的冷颤。
周其卿辗转反侧,同斋战战兢兢。
周其卿几番想去寻谢怀世。
怕谢怀世不醒,又怕谢怀世醒来,怕来怕去,还是担心谢怀世说漏嘴,怕迎面对上谢娘子失望的目光。
“世子,明日还有课。”
黑夜中,一个同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这是嫌他翻身动静大了。
周其卿不动了,身体绷得比戒尺还直。
他难得没发脾气,倒弄得其他人心里没了底。
“世……世子?”
“说。”
“您睡了吗?”
“……”
“世子?”
“闭嘴!睡觉。”
“……哦。”
周其卿闭上眼,浮现脑海的是谢小娘子的面容。
楚楚可怜的,狡黠灵动的,慌乱无措的……
周其卿越发觉得她的香缨里掺了迷魂药。
不然怎么偏偏对她念念不忘呢?
周其卿起了个大早,练了武,没去上课。
沿着竹林闲逛散心,没成想就撞见了心心念念的她。
她站在岔路口,徘徊不定。
换做从前,周其卿定然主动上前寒暄。
可如今,他手中没筹码,不敢贸然打扰。
周其卿正抓耳挠腮,余光落在角落里一簇野花上。
花开得正盛。
她并不讨厌,还别在发间。
很衬她。
见她开心,周其卿也多了些莫名的勇气,道:“谢学正为何落水?”
“失足。”谢逢华回忆谢怀世所言,“兄长说,那时他想抄小路,没想到湖边石子湿滑,他没留神,跌进了湖中。”
周其卿:“没说别的?”
谢逢华侧目:“说什么?”
话落,周其卿难得沉默了许久,低着头跟在她后面慢慢走。
谢逢华有所觉察,以为周其卿没及时救上谢怀世而愧疚,想了想,安慰道:“哥哥没事,若细心调养,过两日便能照常讲学。”
“……嗯。”
谢逢华道:“若不是你,恐怕我们谢家又要多出一个坟冢。”
谢逢华絮叨几句,见周其卿提不起精神,悻悻闭了嘴。
抬眼瞧见不远处的药房,谢逢华扭头看了眼依旧怏怏不乐的周世子,豁然开朗——他一定是生病了才不开心的。
抓一副药就好了。
谢逢华进门时便如此设想。
只是出来时候,周其卿的脸色似乎更差了,嘴角几乎耷拉到地上。
谢逢华揉了揉酸麻的腮帮子,拎着两副药包,碎步跟上,“你的药!”
“谢——”周其卿猛得回身,却在唤她名字时欲言又止,“应时?”
“嗯?”谢逢华道,“按年岁,我长你几岁,你就如此唤我吗?”
周其卿瞳孔紧缩:“你怎么可能比我年长?”
这话虽直白,谢逢华却莫名爱听,“有何不可?”
周其卿回想起昨日种种,如鲠在喉,“谢应……”
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谢逢华这才想起尚未告知他姓名,道:“谢逢华,应时是我的表字。”
三个字怎么念怎么烫嘴。
周其卿扭捏片刻,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
谢逢华负手,仰头看着他。
周其卿被盯得脑子发烫,心一横,拱手施礼:“谢娘子,这些天……冒犯了。”
谢逢华还想说什么,周其卿突然走近,从她手中夺走了自己那份药包。
不待谢逢华反应,一溜烟跑远了。
直到人群中再找不见周其卿的身影,谢逢华摩挲发间碎花,笑容浅淡。
从街上买了些蔬果,谢逢华回了太学。
用过药后,谢怀世昏昏沉沉休息了半日,夕阳落山时,温度总算降了下来。
谢怀世好些后,听闻谢逢华尚未用过午膳,便提议带她去外面“开开荤”。
谢逢华阻拦无果,只得为她这不省心的兄长多加了一件衣裳,“待我回去就告诉嫂嫂你在外面偷吃。”
“吃都吃了,回去给你嫂嫂也带些?”谢怀世将她发间的花摘出来,道,“哪里摘的花?居然不给哥哥?”
“周世子给的。”看着掌心萎靡不振的花,谢逢华倒也没瞒着,系上披风,道,“兄长若喜欢,妹妹再去给你摘。”
谢怀世顿觉那些花脏了手。
谢怀世道:“应时,周世子怎会送你花?”
“恰好遇见了。”兄长问,谢逢华便说了,“话说回来,周世子不仅救了您,这药钱还是周世子自掏腰包垫付的。”
谢怀世能面不改色喝完一整晚苦涩的药汤,却在谢逢华说出救命恩人是周其卿时变了脸色。
居然是周其卿救了他?
他们这群学子不是恨不得杀了他吗,又何必闹这一出戏。
还将谢逢华牵扯进来……
“兄长?”
“嗯?”意识到失态,谢怀世深呼吸,抬眼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
谢怀世反手一抛,任由花瓣飘零,溺于泥土之中。
“兄长当真是要好好谢谢周世子的‘恩情’了。”
—
谢怀世自掏腰包,带谢逢华去了一趟酒楼,点了几道荤菜,正想点一壶酒,就被谢逢华一记眼刀吓得缩回了手。
吃了两口菜,谢逢华道:“若嫂嫂跟来就好了,这排骨炖的甜而不腻,最合嫂嫂的口味。”
“你嫂嫂以前当千金小姐时,最爱吃的就是这家的排骨汤。”谢怀世神神秘秘,“为了追你嫂嫂,我还找店家要过配方。”
谢逢华接话:“然后被人一脚踹出门了?”
谢怀世震惊:“你怎么知道?”
“嫂嫂告诉我的。”谢逢华擦去嘴边甜酱,掰着手指头数道,“嫂嫂还说,当初你为了见嫂嫂,大半夜御史家的高墙,结果被嫂嫂家的狗发现了,咬掉了半只鞋;还有——”
“好了,别再说了。”谢怀世捂住她的嘴,耳根泛红,“那点陈年旧事就别翻出来了。”
谢逢华笑笑不说话。
酒足饭饱,回太学的路上,谢怀世突然问道:“应时,我走后,除了邻里街坊,家中可曾来过什么人?”
谢逢华点头,将临走那日的事说了。
谢怀世听完,若有所思,“他和你嫂嫂说了什么?”
“不知道,那人对嫂嫂很凶。”谢逢华道,“我问过嫂嫂,但是嫂嫂不告诉我,说什么与我无关。”
谢怀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一路上谢怀世反常得沉默寡言,只在谢逢华说想要花灯时,主动掏钱付账。
回到太学,谢怀世将她送到廨舍,在她进门前,拉住了她的衣袖。
“应时,你想何时离开?”
谢逢华犹豫:“明日?”
“你难得来一趟,不如多住两日再回去?”谢怀世眼神飘忽,手腕上的手隐隐发抖。
谢逢华不解:“可嫂嫂……”
“你嫂嫂也没说过让你何时回去吧?”谢怀世含糊其辞,“多日未见,你就当陪陪兄长,晚几日再归也不妨事。”
“嫂嫂……”
谢怀世道:“我今夜写一封家书寄回家中,让你嫂嫂安心。你且在太学多留几日,养养精力,回去也好给你嫂嫂一个交代。”
谢逢华心中百般不解,但见谢怀世如此执拗,只好应下。
谢怀世松了口气,“明日下早堂,兄长陪你一起去听祭酒讲学。”
“……嗯。”
目送谢怀世离开,谢逢华满腹狐疑,却也无从下手,只能逼着自己相信兄长的安排。
推开门,屋内依旧是一人一灯的诡异又安详的场景。
“容祭酒。”
“回来了?”容舟难得愿意搭理她,“方才似乎听到谢学正的声音,怎么,他好些了吗?”
“好多了,明日便可正常讲学。”
“那就好,”容舟道,“朝廷办立太学,设诸多学官,可不是为了吃白饭装脸面的。”
谢逢华笑容僵在脸上,“不知祭酒此话何意?”
容舟又不理她了。
毕竟是长辈,又是谢怀世的上级,谢家靠着这点薪酬吃饭,谢逢华也不好说什么,简单拾掇后就上床睡觉了。
翌日,谢逢华起了个大早。
彼时容舟才穿戴整齐,正对镜挽发。
见状,谢逢华一个激灵坐起来,开始穿戴外衣。
容舟从镜子里窥见她的行动,眉头微蹙,放下发簪。
待谢逢华束了发,容舟才走出屋内。
谢逢华也顾不得别上发簪,披上长褙,忙追了出去。
此时天才泛起鱼肚白,露水湿重,寒气未消,谢逢华打了个寒颤,看着前面头也不回的容舟,一咬牙,跟了过去。
谢逢华在几步路远的地方尾随着,刻意压低了步子,直跟着容舟进了公厨。
公厨学子尚少,容舟与备餐的伙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逢华疑惑,抬脚欲追,方才那伙夫突然出声:“那位学子是来用早膳的吧?”
前来用膳的学子多为男子,谢逢华不着青衫,站在那里着实扎眼。
那伙夫倒是热情,给她端了碗热腾腾的磨豆浆和两根炸油桧,问她是否是新来的学子,又问她和祭酒是什么关系。
“祭酒说让您多吃些,我来太学好几年了,头一次见祭酒对一个学子如此重视。”
让伙夫盯着她吃饭也算重视吗?
谢逢华喝了口豆浆,肯定了伙夫的手艺后,问道:“那您知道容祭酒平日都去哪里吗?”
“听别的学子说,容祭酒早晚都会逛一次讲堂旁听,其余时辰都待在书斋里办公,怎么,你也有事相求?”
谢逢华没否认,顺水推舟问清了太学布局和讲学时辰。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公厨的学子渐渐多了起来。
伙夫被另一人唤去帮忙,谢逢华又坐了一会儿,左等右等不见熟面孔,只得作罢。
离开公厨,谢逢华随手拦下一个学子,问了谢怀世所在的讲堂。
算算时辰还来得及,谢逢华定了定心神,朝着另一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