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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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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逢华又赶了半天路,背着包袱吭哧吭哧抵达太学门下。
怕贸然前往扰了兄长讲学,谢逢华又在附近茶馆等了一会儿。
等到夕日将坠不坠,谢逢华登上太学阶梯。
此时并无半分暑气,汗水却浸湿了衣衫。
青玉阶梯之上,翡色琉璃瓦下,据说由先帝亲笔题写的“太学”二字高高悬挂于朱红门上。
门两侧各有佩刀的门子,见她上前,顿然警觉:“站住,做什么的?”
“二位大哥,我来找人。”谢逢华道,“寻一个叫谢怀世的学正。”
闻言,门子上下审度她一番,道:“可有他的信物?”
信物?
谢怀世信中没提探亲还要信物作证啊。
谢逢华不知所措,摸遍全身,无果,破罐子破摔似的,恳求道:“可否替我通传一声?就说应时来见,他自会懂得。”
二人睨了她一眼,见她衣着朴素,两手空空,更没有掏钱的意思,顿感无趣,摆手道:“太学学官几十余人,我们怎知哪个是你要找的人?没事赶紧走,别耽误正事。”
这无疑是下了逐客令。
谢逢华沮丧之余,欲另寻他法,余光忽而觉察到门内另一道灼热视线。
鬼使神差的,谢逢华抬眼望去,波光粼粼的湖边,一道颀长身影与她遥遥相望。
周其卿负手而立,眼中满是戏谑。
谢逢华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瞧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十有八九见证了谢逢华的窘态。
他们之间距离不远,若仔细听,倒也不是不能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念起上一次的不欢而散,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家世摆在面前,谢逢华没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四目相对,周其卿迈步朝这里走来。
谢逢华心道不好,本意欲走,可这身犟骨却不甘示弱,牢牢定在原地。
谢逢华在外,周其卿在内,中间只隔着一道青石门槛。
“世子。”门子施礼,见周其卿目不转睛盯着门外的娘子,犹豫道,“此人您可识得?”
“不识得。”周其卿看着面前这个矮他半头的小娘子,语气散漫,“她吓跑了本世子的鱼,本世子来瞧瞧。”
门子不由得松了口气,道:“扰了世子清净,小的这就赶她离开。”
听到要赶她走,孤独无援的谢逢华慌不择路,欲向前冲,不小心门槛绊了一跤,手忙脚乱下,一不留神,本能抱住了近在咫尺的周其卿。
她这招出其不意,三个男子同时愣在原地。
周其卿抬起的手僵在空中,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迎面而来的是桂花的甜香,旋即温热的身躯灌满胸膛,骨肉碰撞的闷痛顷刻散去,唯有心跳扑通颤动,脸颊滚烫。
“你……”
“周世子,帮我。”谢逢华眼眶湿漉,可怜得模样将他所有的话语堵在喉间。
周其卿想推开她,大声告诉旁人此人阴险狡诈、不守信用、诡计多端——
可偏偏手脚不听使唤,这手就这么虚环上那堪堪手掌宽的纤腰。
谢逢华踮起脚尖,凑近那涨红的耳尖,轻道:“您也不想让家中知晓您去芳春楼的事吧?”
晴天霹雳,劈裂梦云。
周其卿骤然从恍惚中惊醒,觉察到被戏弄后的火冒三丈,可又碍着旁人的目光,只能咬咬牙,被迫折下腰,低声质问道:“你怎知我去过?”
潮湿的呼吸间,似有若无的酒香萦绕鼻尖。
谢逢华微笑,目光却越过他,遥望向他身后的庭院。
觉察到她走神,被冷落的周其卿不满,掐住她的下巴,掰正她的脸,“说话!”
“帮不帮我?”谢逢华只问他这一句。
“毒妇!”周其卿暗骂,再抬眼时,眉宇间依旧挂着惯有的散漫,“人小爷我带走了,旁人问起来,让他直接来找小爷。”
这便是答应了?
谢逢华思忖,肩上一沉,一股铁锁般的蛮力勾着她向前走去。
周其卿将人带到了人少的竹林中,解开了桎梏。
得到喘气的机会,谢逢华扶膝咳嗽,好半晌才缓过劲,颇有怨词地看向他。
“你跟踪我?”周其卿开门见山。
“还真是你啊。”谢逢华用帕子抹去眼角泪水,无辜的眼眸中隐隐藏着几分得意,“我乱说的,没想到猜中了。”
周其卿噎了下,后知后觉,如今只觉得方才那个春心芳动的男子简直像个傻瓜。
“若非跟踪我,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去的是芳春楼,而不是奇月阁?”周其卿不服气地驳道。
谢逢华读书多,尤其读过兵法,自是不会被一个毛头小子带偏了话,“所以你承认你去过了?”
周其卿无话可说,一张脸更是憋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半天,道:“你方才为何要……抱我?”
谢逢华镇定自若:“不小心绊倒了。”
周其卿瞪她:“男女授受不亲,你觉得我会信?”
“爱信不信。”
谢逢华毕竟越界在先,难免做贼心虚,只是仗着比小毛孩多吃了几年饭,绷着脸装出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才不使自己在他面前露怯。
那时的场景越回味越显得二人狼狈,周其卿干咳一声,话锋一转,道:“你认识我父亲?”
“不认得。”
闻言,周其卿紧绷的肩瞬间松懈下来。
谢逢华拍拍衣衫上的浮尘,淡然道:“不过我家中倒是有人认得。”
刹那间,才放回腹中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狡诈!”周其卿斥责道,“你这是趁人之危!”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谢逢华道,“何况,我这叫兵不厌诈。”
“你——”
“我该去找人了。”谢逢华无意再与他纠缠,背起包袱就要离开。
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一个小女子玩弄了感情,周其卿又气又恼,可偏偏脑子没货嘴笨拙,就是说不过她。
听到她要去找人,脑海中蓦然浮现她方才所寻之人的姓名,周其卿眼睛一转,道:“你要寻谢学正?”
谢逢华不明所以,点头道:“你认得?”
“我方才来时还见过他。”想到一会儿要做什么,周其卿不禁挺起了脊梁,“跟我走,小爷带你去找他。”
他能这么好心?
谢逢华将信将疑,跟在他身后,走两步,时不时朝身后张望。
周其卿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停下脚步,问道:“不信我?”
“信。”谢逢华说着,后退了两步。
周其卿早已预料到她说一套做一套的虚伪本性。
想嘲讽些什么,视线不自觉下落,停在她陈旧衣衫包裹的纤弱身子上。
不知为何,脑海中控制不住地回味方才拥抱时那甜香的、柔软的触感。
话在唇边滚了几圈,咽回腹中。
真是奇怪,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的小玩意怎么一点都不硌手呢?
感受到身体某处的微妙变化,周其卿仓惶转过身,懊悔方才的冲动。
谢逢华歪头,疑惑地看着他:“还走不走?”
周其卿举步维艰。
像吃了十斤花椒,脸上涨麻,泛着不正常的红。
这个毒妇肯定在香料里下了药!
周其卿愤然,身体却一动都不敢动。
谢逢华对此一无所知,甚至不满于他的出尔反尔,嘟哝着要离开。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冷风,拂过躁热的脸颊,周其卿一激灵,转头望去。
看清谢逢华离开的方向,不知为何,心头骤然一紧。
那个方向是……
“等等!”
谢逢华置若罔闻,仍自顾自朝前走着。
周其卿追上去,隔着粗糙的衣料,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
“让你站住没听见?”周其卿微微气喘,恼怒道,“我说了,我带路。”
谢逢华挣脱他的桎梏,狐疑:“你当真认得谢怀世?”
“我……”
话音未落,忽而不远处传来接二连三的喧闹。
“什么动静?”
周其卿意识到什么,骤然变了脸色。
—
今日谢怀世下学晚了些,公厨正是人满为患时。
若此时去,抢不到饭,还白挨一遭白眼。
这晚饭不吃也罢。
天色将晚,悬月含羞。
谢怀世念起家中妻妹,想起写了一半的家书,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匆匆朝着廨舍走去。
踏入无人幽径,一旁的山水湖宛若明镜,将青黛天色收尽怀中。
“谢学正。”
不知从哪里钻出几个学子,蛮横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向后瞧,亦有几人站在来时小径上。
为首的是晨时因迟到被他批评的章旭。
身后几人虽面生,但依照他们健壮如牛的身形和手中的棍棒判断,或许是武学那边的学子。
这架势,摆明了要废了他。
刘尽才说的对,太学多为官宦子弟,鱼龙混杂,谢怀世如此咄咄逼人,迟早是要遭人报复的。
瞧瞧,报应这不就来了?
谢怀世不动声色,对章旭道:“章学子好大的阵仗。”
“作为您的学生,自是要风风光光送、您、回、家。”
章旭显然没有与他多言的意思,一抬手,身后人一拥而上。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谢怀世并无退路,但或许有一线生路。
腕口粗的棍棒迎面而上,谢怀世俯身,堪堪躲过,以相当诡异的角度穿过人缝,直奔着湖水而去。
章旭窥破他的意图,喊道:“拦住他!拦住他!”
扑通!
湖面掀起巨大的水花,离得近的学子避之不及,淋了满身水渍。
学子们骂骂咧咧,一时激愤。
章旭拦下几个欲跃水抓人的同斋 ,道:“这湖水深,他坚持不了多久,等他撑不住,自会游上岸。”
同斋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一时迟疑,但见章旭如此笃定,打消了心中疑虑。
正当学子们七嘴八舌猜测谢怀世能坚持到几时,两道靓色踏着夕阳撞入学子们的视线中。
“世子?”章旭见状,忙起身行礼,“您怎么来了?”
看着学子们手中的杀伤性武器,周其卿眉心一跳,微微侧身,挡住了谢逢华探寻的视线。
“人呢?”他问。
章旭扬了扬下巴,示意水面,“宁死不屈,投河了。”
“我有没有说过别出人命?”周其卿压低声音,牵制着谢逢华手腕的手收紧。
直到身后人倒吸一口凉气,周其卿如梦初醒,甩开了谢逢华的手。
周其卿解开腰带,褪下长衫,在周围人惊讶的目光中,纵身一跃,坠入湖中。
“周其卿!”
少女一声尖锐呼唤,唤醒了学子们难能可贵的求生欲。
“世子殿下!”
如鲤越池,一个接一个跳下水。
不多时,湖边小径一个个浅洼荡漾。
谢逢华不知周其卿为何突然发疯投河,可她不会凫水,被同样几个旱鸭子拦在湖边,看着湖面上搅起千帆浪干着急。
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一声声呼唤中,水面上终于探出周其卿的脑袋。
“周其卿!”
谢逢华不顾鞋子和裙摆被泥水沾湿,赶忙跑到湖边。
周其卿游到岸边,先将捞上来的人推递给岸上众人。
“来来来,搭把手!”
“死了没?”
“还有口气。”
“先把世子救上来!”
“……”
哄闹的人群中,一些人将昏迷不醒的溺水者拖到一旁,又是按腹又是掐人中,在恐惧中与阎王爷抢人。
另一些人围着刚上岸的周其卿嘘寒问暖,生怕这位小祖宗折了半根头发。
谢逢华从某本书上看到过溺水者的救治方法,想要去帮忙救人。
当她走近,看清昏迷之人的正脸,刹那间,谢逢华愣在了原地,手脚生寒。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