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第五十四章 ...
-
冷热交替时,江南起了一场春雪,骤然将暖意去了个干净。
小玉儿正给姚清梧披棉衣,听到外头匆匆有人来报,说宫里来信,姚良娣喜得麟儿,太子殿下大喜过望,给小殿下取名李极。
姚清梧闻言,勾唇笑道:“当真是天大的喜事,我也该准备一份厚礼去才好。”
姐姐如今也算是东宫站稳脚跟了,她自然为姐姐高兴。
“只是,陛下病了多日,也不好大肆庆贺,”石妈妈苦笑,说道:“听人说,寿王妃也生下了世子,陛下赏下不少珍宝,如此一对比,咱们小殿下反倒寒酸了。”
“都是亲孙子,寿王殿下又得陛下欢心多年,自然心里不一样些。”她面上虽然不显,心里不免冷笑。寿王妃向来极要强的性子,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手段更是厉害,姬妾们岂敢抢在她前面生下长子。
“说来也是巧了,”小玉儿给石妈妈递了茶盏过去,说道:“小殿下才降生,寿王妃就跟着生下世子,天底下竟有这样双喜临门的事,想是陛下一高兴,圣体就康健了。”
“是啊,这几日外头张灯结彩,说是宫中添了喜事,陛下要大赦天下呢。”石妈妈没琢磨出什么异样,只滔滔不绝,说着外头这两日的热闹。
姚清梧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大赦天下......
小玉儿见她托腮思索着什么,便客气送了石妈妈出去,又嘱咐了几句。
待她掀起帘子回来,只见姚清梧正出神,便取了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
不期然听得哼笑一声,只见姚清梧搁下茶盏,说道:“看这光景,寿王又该得宠了。”
小玉儿垂眸不语,将手炉递过去,说道:“贵妃岂会罢手,夫人,咱们要早做打算才好。”
“倒是难为陆贵妃想得周到,摸准了老皇帝的软肋,”她揉了揉额头,问:“对了,宫里可有吩咐什么?”
“殿下说,谋士算了一卦,说今年江浙一带恐多雨,春雨期至,恐怕事多,让夫人有个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李照说的含蓄,但姚清梧却听了个分明,只吩咐道:“你回一封信去,就说民女都记下了,请殿下放心。”
第二日出门时,马车碾过官道外,就听得酒肆外头围满了人,似是说书先生与人起了争执,两人正扭打在一处。
“莲花,你去打听打听,看是怎么了。”
姚清梧看着眼前熟悉的茶寮,正是那日孩子们口中会教他们唱曲的先生,心下便有些在意。
官道只够两辆马车并行,如今堵成人墙,自然不好过去,她掀起帘子,不免多看两眼。
只是还没一刻功夫,官府的人马就赶了过来,将人群驱散。
为首一人正是巡检司曹秉,正是崔密祯身边亲信曹苗的堂弟,一向最听曹苗的话。
“让夫人受惊了,”他抱拳作揖,脸上满是愧疚。
姚清梧只是浅笑着说道:“曹大人来得及时,原想听个热闹,到底也没如愿。”
“夫人见笑了。”曹秉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看这光景,姚夫人应是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曹大人不必如此紧张,”她含笑道,也知道必然是崔密祯必定嘱咐过,所以巡检营才会来的这样快,又说;“我一向有话直说,曹大人莫要多心。”
“是,”曹秉脸色微微涨红,低着头说道;“夫人没有受惊就好,否则在下实在心里难安。”
一时人群散去,几个官兵大喝,只见一人逃窜了去,只拿住了那说书先生。
“曹大人自去忙就是,民妇还要往铺子里议事去,便不叨扰大人公办了。”
曹秉年纪不大,行事却有些历练,挥了挥手将人捆了,送去衙门里。
“在下告辞了。”
一到了铺子里,莲花就跟了上来。
“方才听见那位说书先生口中,一直嚷嚷着把欠他的银子还来,大抵是有些故事在里头,”莲花回忆着,又说;“和他厮打的那人倒是脸生,竟从未在附近瞧见过,却也是个书生打扮。”
“可听见那书生说什么了么?”
“倒也没说什么,不过是说了些狠话,叫他别不识好歹云云。”莲花回忆着,顺手递了一盏茶给姚清梧,又道:“如今那人逃窜了,恐怕也难找回来了。”
姚清梧想了想,说道:“我想去见一见那个人,莲花,你去找曹秉,问他可否行个方便。”
“夫人见他做什么?”
“自然是要见一见,寿王的手段。”
莲花闻言,便不再多问,便应了一声出门去了。
不出一会儿,莲花便带了口信回来:“曹秉说晌午时来往的人多,夫人若有什么想问的,趁便问了才好。”
姚清梧正俯身查看绣娘手里的活计,闻言直起身子颔首道:“一会儿备车,咱们去一趟。”
马车悠悠走着,春雨渐起,密密麻麻打在帘子上。
她窥着外头细雨蒙蒙,不觉拢了拢狐皮袄子。
到底还是初春光景,时暖时冷,叫人起了丝丝寒意。
莲花只把暖手抄递过去,说道;“出来的急,一时没备下手炉,夫人委屈些。”
“就这个无妨,”她不慎在意地说道,眼前的风景一次略过,远远瞧见营房上正交班更替,曹秉握着佩刀站在那儿正等着她们。
一时营房冷清,只几个零星下值的人走过。
依着大雍律例,寻衅滋事者需得禁闭一天,誊写缘由后方可归去。
姚清梧想着,眼下,那人应当还在牢室内面壁。
曹秉见他们二人下了马车,几步迎上去作揖道:“见过夫人。在下都已备妥了,请夫人随我来。”
他一边走,一边说:“此人叫刘沐,说书为生,略通些音律,逢年节常在达官显贵府上说些故事供人消遣,编的歌儿倒也有意思,常有孩子们肯学。”
“这样一个有些本事的人,不好好在府上做门客,如何流落到街头说书来了。”她有些好奇地问道。
曹秉又说:“听他自己说,是觉得王府里的日子过得实在清闲,又得罪了赵王爷的宠妾,这重操旧业,来街面上说书了。”
赵王府?
姚清梧心中默默记下了,待曹秉推开门,里头榻上坐着一个脸上挂彩的中年人,皮肤略黝黑,眉眼齐整,一身寻常,眼睛里倒是透着光亮,有几分聪明样。
曹秉扫了一眼面前的男子,声音不轻不重道:“如今有位夫人要来问你话,若能如实交代,也可少受些苦。”
刘沐俨然还在气不愤,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姚清梧,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铜臭商贾......”
曹秉闻言怒道:“你好大胆子!!”
姚清梧却只是笑笑,按住他发作的样子,只在椅子上坐上,端详着刘沐的样子。
“先生好眼力,我一个字没说,先生就知道我是商贾人家!”
刘沐却嗤之以鼻,说道:“小人走南闯北,三教九流里摸爬打滚惯了,岂会看不出来,就凭你头上那只镀金的银簪,便是坐拥金山银山,也不敢在人前显贵!不是商贾之流,又是什么!”
姚清梧顿了顿,他倒是真有些门道在里头。
本朝商贾穿戴颇多限制,富商之家虽绫罗绸缎穿之不尽,可唯独不能用金线装饰,满头珠翠却不能用金簪子,只能戴镀金的银簪。
“先生说的不错,我因得了几分运道,这才有了如今的家业。”她含笑,又问:“听说先生原是在王府里做门客,想来衣食无忧的,如何还要去酒肆里挣那几个钱。”
“我喜欢不成吗?”
姚清梧也不生气,笑着说:“先生高风亮节,是我庸俗了。今日来,一则来瞧瞧先生,小女盘了南风楼的铺子,缺个能说会道的人替我撑场子;二则,也想打听打听,先生是否惹了什么要紧的人物。你知道我是生意人,最怕得罪那些个纨绔子弟,官字两张口,挣这碗饭总是不想得罪什么人。”
见刘沐不说话,她又说道:“工钱,都好说,总不会比你在王府里少。”
说得刘沐动了心思,他自然不是傻子,也知道能在临安府里立足的商贾,哪个背后没有人撑腰。
他轻哼一声,这才开口说道:“那陆良不厚道,说好给我二十两银子的工钱,如今非说剩下的八两不给了,我自然要和他理论。他虽是豫章太守的侄儿,可怎能如此厚颜无耻,说好的事如今不作数......”
“豫章太守的侄儿?”她垂眸一笑,可不就明白了,背后是谁的意思。
“不错!!”刘沐冷笑,又说:“那日来找我,那做派恨不得给我当孙子,求着编小曲儿给他,写了四五首上下,他满口说好,谁知道翻脸不认人。”
“刘先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你可知道,那人收了你的歌谣,是替谁办事么?”
刘沐摸了摸胡子,忽然就闭上嘴,狐疑地打量着她。
“看来先生不知道......”
“夫人知道?”
姚清梧见他终于放下了戒心,含笑道:“这世上之人无外乎功名利禄几个字,四角齐全才敢伺机而动,比如,那位寿王殿下。先生不问世事,自然不知道如今太子与寿王明争暗斗,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什么?”刘沐哪里会知道,原来陆良是替寿王办事的,一时白了脸。
“寿王不会为难一个说书的,但陆良就不知道了,毕竟这件事......只有他知道内情。”姚清梧见他一时恍惚了些许,便说:“先生再考虑考虑,若是有了决断,便来四珍坊寻我。”
说罢,便起身离开。
回了四珍坊,雨势越发大,莲花一手打伞,一手扶着姚清梧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