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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圆谎 ...

  •   姜沉夏遇到过无数让她后背发凉的情况。比如亲眼目睹长兄被赐毒酒后,母后试探她的行踪;比如婚事指给这样一个草包废物,她只能装作无比满意的模样叩谢皇恩。
      此时,她的指甲扣进肉里,冰冷的刺痛驱散恐慌。
      没关系,只不过是又一次在刀尖上舞蹈。无论是圣人还是恶鬼,她都会活下来。

      宣叙这番话虽是质问,也提供了许多信息。
      一则,确实存在时光倒流的现象。“见证了死亡”说明宣叙曾经死去,那吊在梁上的人影应当就是他,那么时光回溯极有可能是从宣叙死亡后才开始的。

      二则,宣叙明明出轨却衣衫规整,杜若娘一个侍女却私藏匕首,还带她去见齐王,足见可疑。倘若此人是齐王暗探,那一切便都解释得清了。这是最有可能也是最合理的解释,事到如今,只能赌一把了。

      姜沉夏恰如其分地露出疑惑之色,道:“死而复生?你在说什么?”
      宣叙慢条斯理道:“对我方才的问题,殿下可有解释?”

      “不过是一时口误,本来想要问候老齐王妃的。”姜沉夏故作不悦,“还是驸马认为你的行踪我会不清楚?”
      她瞥向杜若娘,意有所指道,“还是,你勾结齐王府密探的事,我不清楚?”

      地上的杜若娘吓得亮出匕首,这才明白宣叙为何说“人生的最后时刻”。
      宣叙按住她的手,抬眼问道:“......还有呢?”

      姜沉夏微微皱眉:“你是什么意思,在审问犯人?无论是出轨还是和外人勾结,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如今未免太过了。”
      她把杯子重重的往茶几上一搁,语气中含了几分愠怒:“即便成婚,也别忘记,我是君,而你是臣。”

      能糊弄过去吗?
      她看着气势强大,却色厉内荏,心虚得很。反复复盘了几次,心下稍定。
      他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倘若要问那位死而复生的女子的事情,大不了找人编个话本子说这是自己讲的笑话就是了。

      只见宣叙忽然垂下头笑起来,眉间眼梢漫出的丽色却是冷的,道:
      “可是公主殿下,我是独自去见的齐王,没有其他人。”
      那一刻,姜沉夏宛若被风化的岩石,凝固了。

      怎么办?倘若他从前说的全是假话,那么自己以谎言粉饰的行为在他看来一定拙劣无比。
      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猜想那一定很糟,因为宣叙又在嘲笑她了。但她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像死了多年的尸体。还真别说,她也觉得自己死了很多年了。

      她兀自嘴硬道:“是吗?那可能是我的情报出了些问题。”
      却见宣叙又是一笑,笑容莫名带了些恶劣的意味:“抱歉,吓到了吧。确实是我们一起去的。殿下的情报没有错,对自己人还是多些信心才是啊。”

      这人的话,让人分不清是真还是假,是对还是错。
      不能再说下去了,只会越说越错,露出的破绽越来越多。

      姜沉夏茶杯一搁,冷冷道:“我走了。”
      宣叙迫不及待得仿佛她碍了他的事,立刻接道:“慢走不送。”

      才出了门,姜沉夏就有些腿软,她扶住画心的手臂,小声又迅速地道:“备车。”
      画心应了声“是”,问道:“殿下可是要进宫面见陛下?”
      姜沉夏摇摇头:“去云水观。”

      云水观是帝都著名的道观。从前姜沉夏对这些人事嗤之以鼻,认为这些道士出门行走,全靠一张嘴。如今被现实的铁拳挥击后,她不得不承认,也许还是有些用的,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为自己分忧。

      她一边想着一边看着近在咫尺的府门,却听——
      “殿下,不好了!驸马在房里挥刀自尽了!”

      -

      痛楚、虚弱、杂乱无章的疯狂。
      再一次聆听死神的教诲后,宣叙拿着匕首若有所思。
      用匕首自杀……还是不行么?
      他好不容易才送走姜沉夏,创造出一个自由的自杀空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果然,苟活容易好死难。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宣叙抬头一看,原本已经离去的姜沉夏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匕首,当机立断道:“来人!把驸马的匕首收了。”

      宣叙:......哦。
      他乖乖地把匕首交了上去。
      收就收吧,反正已经确定了匕首自尽死不了,还得想别的方法。

      许是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姜沉夏目光顿了顿,扫视了一圈,将房间内所有尖锐的器物都收走了。

      宣叙:?不是你都收走了我还怎么死?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姜沉夏心如匪石,连边边角角都搜刮得一干二净,一点也没给宣叙留,临走了还命人好好照顾他。
      宣叙:......

      他正叹着气,忽然看到窗外的河水,不禁眼前一亮。

      姜沉夏边走边想:没了利器还特意叫人盯着,不会有事了吧。
      就在此时——
      “公主不好了!驸马投河了!”

      她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问:“我不是叫你们好好看着他!”
      侍从瑟瑟发抖道:“驸马说他无聊要看风景,一个不留神人就沉底了。”

      而后。

      “来人,客房门锁上,今日不许驸马出入。”
      “公主不好了!驸马撞墙了!”
      姜沉夏:“……墙怎么样了?不是,他怎么样。”

      “公主不好了!”
      姜沉夏叹气:“这回怎么死的?”
      “驸马跳楼了。”
      “府内似乎没有高到能死人的建筑。”
      “驸马爬到藏书阁的塔尖去了!”
      “……”

      “公主不好了!”
      姜沉夏:“哦。”
      “驸马吞金了!”
      “我不是叫你们给他绑起来!”
      “是…是啊。可是一个不留神,驸马就把桌子啃了……”

      这一次,她做了万全的准备。她将宣叙房间内的所有物品全部清空,人绑在了房间的正中央,让一名侍卫在房门口看守。如非必要不可与他交流,一切都等她回来再说。
      她就不信!

      这么久来,第一次坐上马车。姜沉夏却未叫启程,而是回望着公主府内。
      画心揣摩着她的心思:“殿下,拜访道长的礼金已准备好了。”
      “不是这个。”姜沉夏道,“......我就是怕有意外。”
      画心疑惑问:“什么意外?”
      姜沉夏说:“比如......”

      “公主不好了!驸马咬舌自尽了!”
      姜沉夏忍不住“呵呵”了一声,道:“比如这种。”

      -

      还有完没完啊!再次回到客房门口时,怒气几乎将姜沉夏冲垮。
      她正要推门进去,蓦地冷静下来。
      这次回来,时间似乎……提前了一些。而且她虽然仍然跟着回溯,却再也没出现在那个诡异的空间了,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还是坏?
      不管了,事到如今,只能自己亲自看管了!

      姜沉夏推开门,只见宣叙头一歪,身子靠在椅子上,一整个生无可恋。
      他看着无数次去而复返的姜沉夏,问:“你是来杀我的吗?”
      姜沉夏:“……当然。”
      “不是了。”
      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眼中的光消失的这么快。

      只见宣叙眼睛一闭,沉沉叹道:“我就知道,世界不会如此眷顾我。”
      “上天啊!快来块陨石砸死我吧!”

      姜沉夏不禁语塞。她曾以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个本领,她已经修炼到位了。如今她发现,那是没遇到真的鬼。
      这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啊!

      忍忍忍我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这是我的府,是我的屋檐,但这不重要……
      姜沉夏深吸一口气,笑意盈盈地朝着宣叙道:“驸马,天色不早了,该就寝了。”

      宣叙看了眼外面明媚的春光,脱口而出道:“哈?”
      姜沉夏命令道:“来人啊,找个绳子,将我和驸马一同绑起来。”
      宣叙:?
      众人:哦豁!捆绑play!

      宣叙茫然地眨了眨眼,结结巴巴道:“这……不好吧?”
      姜沉夏微笑道:“哪里不好?我觉得好得很。”
      她扭头问道:“你们觉得不好吗?”
      众人:“好,特别好!”
      姜沉夏道:“你看。”

      不过片刻,绳子就到了,侍从们的效率从未有过如此之高。
      姜沉夏将手腕搭在宣叙的手上,方便绑缚。却见那人宛若被烫到似的倏地收了回去,挣扎道:
      “我饿了,一只手不方便吃饭。”

      姜沉夏微笑道:“没事,你端着碗,我喂你就好。”
      “……换衣服?”
      “衣服这种累赘的事物,直接剪掉就好了。”

      “这不对吧?”
      “哪里不对?”姜沉夏拽着宣叙的手,朝着侍从使了个眼色。
      褐色的绳子缠在雪白的腕间,交错的纹路像一道道伤疤,紧密又窒息地将二人捆缚,任宣叙再如何挣扎仍如影随形。

      宣叙麻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姜沉夏幽幽一叹:“病得不轻。为了挽回夫君,只能出此下策了。”
      “我认为我们的感情还不错。”
      “哦,夫君刚刚还说我有病。”
      宣叙险些咬了舌头:“我...我是问你有没有饼子!”

      已经中午了,不知云水观的道士什么时候能过来。折腾这么久,确实也饿了。
      姜沉夏将识趣跑出去的侍女们叫回来,吩咐准备午餐,特意说道:“加个饼子。”
      宣叙叹了口气。
      姜沉夏问:“怎么了?”
      “没什么。”

      菜很快就呈上来。姜沉夏将饼子喂到宣叙嘴边,却见对方迟迟不动,不禁眉头微皱。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悦,宣叙不情不愿地张开嘴。
      临到嘴边,姜沉夏又踌躇了。这人该不会吃个馒头就噎死了吧?
      想到这种可怕的结果,她感到一阵阵窒息,连忙叫人把馒头分了又分,直至分成指甲大小她才满意地递过去。
      宣叙沉默了。他问:“能不吃吗?”
      “为什么?”
      “我想吃鱼。”
      鱼啊,刺很多。姜沉夏说:“不安全,不吃了吧。”
      “我想吃鸡翅。”
      鸡翅骨似乎容易卡到嗓子。姜沉夏哄着他道:“鸡翅不好吃。”
      “那除了这个饼子,什么都行!”
      姜沉夏扭过头幽幽看他:“不是夫君说,想吃饼子的吗?还是......”
      宣叙:“......我吃行了吧。”

      结束了漫长的饭局,姜沉夏动了动手腕,却扯到了宣叙的手。
      对方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道:“不舒服可以解开。”
      姜沉夏一本正经道:“要培养感情。”
      宣叙道:“鬼才会信你的鬼话。”

      你可不就是鬼吗?不知从哪来的孤魂野鬼。
      姜沉夏心下腹诽,却听他忽然道:“你很奇怪。”
      她心里咯噔一下,明知故问道:“哪里怪?”
      “我们之间可没什么感情。倘若我死了,对你也有好处吧。怎么就三番四次地阻挠我呢?”

      这话里全都是坑。他对她的怀疑还没有消除吗?
      姜沉夏斟酌道:“什么叫三番四次地阻挠?”
      她顿了顿又说:“我认为,夫君定会长命百岁,长乐未央。”

      “哈。”他顿了顿,这短暂的沉默竟让姜沉夏隐约察觉到萧索的落寞。正要说什么,却听他嗤笑道:“话假人更假。”
      这下姜沉夏也懒得再理他了。
      许是春光太娆人,二人说着说着竟是倚着床榻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宣叙恍恍惚惚睁眼。恍惚中侧首,只见身边人肤色如玉,唇色鲜红,脸颊点缀的晕红仿若一颗粉色蜜桃,引人采颉。垂落的发同他的紧紧交缠,暧昧得难分难舍。

      宣叙想道,她似乎睡得很沉。
      那他是不是能找机会死了。
      看着姜沉夏发间的簪子,宣叙缓缓伸出魔爪......

      姜沉夏睡得正香,感觉似乎隐隐约约被碰了一下。
      她睡眠向来轻,迷迷糊糊睁眼,当场就清醒了!
      只见宣叙正拿着簪子视死如归地往脖子上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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