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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紧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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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尴尬过了头,反倒是没那么尴尬了,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
姜沉夏飘着起身,脑袋里一片混沌。
她引以为傲的分析能力和思维能力全部失效,大脑却仿佛要维持基本体面一般自动反驳道:“掉了又怎样。”
宣叙:“......”
姜沉夏冷笑:“这具身体,也就那样。”
刚说完,姜沉夏便觉得这句话有些过火,何况双方还处在这样狭窄阴暗的房间内......
宣叙沉默片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眉目之间透着惑人的艳丽:“没能让公主殿下满意,是臣的不好。”
姜沉夏道:“......你知道就好。”
话音才落,就见这人漫不经心朝前踱步,一步步靠近。姜沉夏有些紧张地朝后退却被一把拽住,无法逃离。
缓缓地,宣叙的手覆上姜沉夏的。
他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此时攥着她的手显得有些宽大。姜沉夏怎么也无法撇开,只得任着他带着她在敞开的衣襟里游走。逐渐,她触到他温热的体温,隔着衣襟腰侧冰冷的玉佩,身上浸透的玉兰香气,还有一些别的......
像是坠入一场粉色梦幻的绮丽梦境,姜沉夏逐渐恍惚。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那作乱的人慢条斯理地问:“臣愚钝。不知殿下是对何处不满意呢?这里,这里,还是......那里?”
脑袋里像是炸开了烟花,姜沉夏羞愤道:“放肆!”
“啪”的一声脆响,宣叙的脸被姜沉夏一巴掌打偏过去。
宣叙捂着脸颊,半点都没生气,笑吟吟地松手道:“殿下下次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好了,为臣穿衣吧。”
如此放肆后还想让我帮你穿衣服?
姜沉夏:“不穿。”
宣叙:“......没必要。”
姜沉夏怒道:“有必要!”
二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谁也不肯先让一步。
眼看四周无人,宣叙索性开门见山。他凑近姜沉夏,低声道:“你不怕没效果吗?”
姜沉夏:“......什么效果?”
宣叙低声道:“非要我说明白吗?粥是毒药,衣服是药引,你不是要杀我么?我们在这儿僵持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你放心,我会做得干干净净留下别的线索,摆脱你的嫌疑。”
约莫是这一天受的刺激实在是太多了,姜沉夏竟然很快就分析出来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
她辛辛苦苦表演做饭还给宣叙建男人的衣橱,这为了获取他的感动所作的一切竟然被认为是要杀他?
而他感动地吃了六碗粥,原来是怕毒药量太少了毒不死他?
那一瞬间,姜沉夏想到自己精心的准备,心虚,甚至还有一些隐晦复杂无法言说的东西,心底升起冰冷的怒意。
为什么要和这种人浪费情绪。
为什么会对这种人产生期待。
简直愚不可及。
姜沉夏一言不发地就要往出走,中途被宣叙拦住:“你去哪?”
她没有讲话,只是瞥了宣叙一眼。这一眼及其冷淡,燃尽了所有暧昧的热意,只剩淬了冰的寒冷。
宣叙一怔。
等姜沉夏走远,系统道:“嘿嘿,你怎么不笑啊,是天生不爱笑吗?”
宣叙:“......你早知道不是毒药为什么不提醒我?”
“提醒你做什么?”系统道,“她用心准备礼物,洗手做羹汤,又不是为你。何况她失望了厌倦了,不正如你所愿?”
宣叙心中百味杂陈:“让她讨厌有很多办法,不非要这样。我只是觉得,每一份真心都应该被尊重。无论是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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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心看着神情冷肃的姜沉夏,陷入疑惑。
怎么换了个衣服,一眨眼就不高兴了。
难道是驸马……不行?
感情上的伤唯有事业的成功才能填满。
画心道:“殿下,方才收到了韩公子的来信,和殿下约在了明日午时翠竹楼。”
姜沉夏点头示意知道了,问:“之前在齐王府内偷听谈话的人有线索了吗?”
画心迟疑道:“殿下所说的紫青色衣衫,当日只有三人穿,驸马有若娘作证,其余二人经过调查也均有不在场证明,奴婢们还在查。”
姜沉夏若有所思。
那天后杜若娘被压下去调查。此人确实是齐王府的暗探,姜沉夏还顺藤摸瓜摸出了几个其他的奸细,全都肃清了。
可倘若杜若娘是暗探,那么她为宣叙的作证自然就不可信了。也许那天,真的是他……
可是这人……根本杀不掉。
姜沉夏头疼道:“务必从杜若娘嘴里审出宣叙当日的行踪。”
画桃:“是……”
忽然,世界就像一面镜子,产生裂痕。
画桃又定在原地,被不知何处的风一吹,散做烟尘。姜沉夏也化作了烟尘,只不过是有思想的烟尘,她被风往回吹,直至逐渐落下的太阳又回到枝头,她的骨肉又汇聚成一团,正端着粥站在门前。
这一过程她多次经历,已经熟悉。
宣叙死了,时光倒流回过去。
姜沉夏垂眸,这次他有什么目的?
看着手中的粥,姜沉夏真想直接倒掉。可若是她和上个时间线的行为有所不同,一定会被宣叙看出破绽。
她现在完全没有哄他的心情,只觉得思想和行为都被束缚。其实这样无限回溯的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解决,只要让人没有行动和寻死的能力就可以了。
经过之前的试探,蒙汗药之类的药物对宣叙能够起到作用,只要在他昏迷的过程中,砍断手脚拔去舌头就能够彻底剥夺对方寻死的可能,她也就不用被绊住手脚,瞻前顾后。
可是,要这么做吗?
忽然间,门开了。宣叙站在门口,笑得眉眼弯弯:“你回来了?这是给我的吗?”
姜沉夏收了表情:“......不是。”
喂狗都不喂你。
宣叙自然地伸手过来:“哦。正好我饿了,那这碗粥就归我了。”
姜沉夏目光冷淡地看过去,手下的动作分毫不让。
宣叙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温柔道:“你想喂我,我是不会拒绝的。但现在让我端着吧。”
姜沉夏心中冷笑,手下装作没端稳故意一松。
粥蛊摇摇晃晃地往下掉,正要垂直落地碎成两半!
宣叙腰一弯,脚背一点,将即将阵亡的粥蛊险险地抢救下来。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再一眨眼,粥便稳稳地端在手中。
宣叙惊魂未定,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
姜沉夏抿唇,这下是不喂也得喂了。
真是奇怪。适才停顿的时间足够宣叙翻窗逃跑,无论他这次死亡有什么目的都可以去执行了,可现在还留在这里。
府里就她一个皇亲国戚,难道宣叙还是不死心觉得自己要杀他,只是被他戳破才放弃了?
好啊。怀疑粥有毒,她就吃给他看;怀疑衣服有毒她就穿给他看,这总行了吧?
勺子用力搅了搅,姜沉夏迅速吃了一口,舀了一勺递到宣叙嘴边。
宣叙表情迟疑,姜沉夏干脆道:“没毒。”
宣叙说:“……我知道,这勺子……”
姜沉夏打断道:“勺子也没毒。”
宣叙:“……”他垂眸看看勺子,再看看姜沉夏,沉默一阵犹豫地张开嘴。
这一喂毫无暧昧。姜沉夏把粥一塞就当完成任务,放下碗,淡淡道:“自己吃吧。”
理智上,把人控制起来是最好的。
可她脑海中却总会浮现宣叙坠入湖底的场景,这是她亲手捞到天光之下的人,如今真的要放弃吗?
若一个厌恶活着的人只能不人不鬼地活下去,该是一场多么漫长恐怖的凌迟?
姜沉夏回过神在心中冷笑。
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会怜惜一只还魂的鬼?挡路者就该死。
不这么做难道真的要去追寻虚无缥缈的爱吗?她不相信爱,只相信手中能掌握的权利。
姜沉夏看向宣叙,眸光幽暗。
快跑啊,只要你跑,我就能让你永远被困在狭小的角落,不能得见天光。
可这一下午下来,宣叙乖得过分。无论是姜沉夏刻意带着所有人离开把他晾了半个时辰,还是逼着他试了十几件衣服,还特意给他配了剑。对方都听之任之,仿佛他从未有过死亡的想法。
怎么忽然就不作死了?
姜沉夏烦躁得很。侧头看见宣叙穿着她特意挑选的衣衫,红衣之上绣了落拓的黑纹,眉目艳丽多情,像是春日盛放的花朵。
这一下午他都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十分高兴。此时却忽然叹气,道:“很抱歉。”
姜沉夏:“......为什么这样说?”
“你为我做了许多,我却没能让你开心。”
姜沉夏一怔。
宣叙顿住脚步,神色认真:“但我很喜欢这一切,谢谢你。”
夜幕逐渐垂落,月亮偷跑到树梢。
姜沉夏的心砰砰跳,不可思议地问:“所以你想做的只是让我开心?”
宣叙摆弄着剑鞘的流苏,含笑侧头看了她一眼:“要不然呢难道公主殿下不是我的分内之事吗?”
姜沉夏愣愣眨眼。
也许她探究了这么久的目的是没有目的。他只是为了照顾一个人的心情来弥补一场遗憾,不惜生死。
温热的情感缓缓流淌,被囚禁的冬季终于离开,转眼间春暖花开。
姜沉夏垂下头看着脚尖,情不自禁弯起唇角。
其实,怜惜一只鬼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