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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分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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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熙殿,晨光曦微,映照着飘浮的微尘,飘飘零零散落,南戚甘心被这暖意淹没。
又起了轻风,微凉,晃动红枫摇曳。可惜清风猜不透,如此神采奕奕的人,竟是一夜未眠。
南戚静坐于阁楼之上,对林毓的到来似乎有所预料。
只听林毓开口,声音低沉而庄重:“尊上,巫咒秘卷现世,忏家家事已平,新任家主……是忏文山。”
忏文山!南戚心头一惊,开始重新评估自己的判断,难道是他猜错了?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细说。”
“是,就在您离开圭磬坞不久,忏臣愈便奉上了巫咒秘卷对忏文山称臣,后又于玉面山自封。而忏文山继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当众施展高阶巫咒术法,昭示其对秘卷的精深掌控,并将其定为忏家独属之术。”
南戚平静的听完这些荒诞,心中瞬间明朗。好一个忏臣愈,分明就是处心积虑引着他,步步为营!
他知道南戚对商氏的执念,若贸然让巫咒秘卷现世,难免落个刨根问底。而空口无凭,他是绝不会相信商莫晗会选择将巫咒秘卷留给千司玦的。
于是,忏臣愈便以交易为名,提前向自己透露秘卷的存在,让这秘卷的出现显得“顺理成章”。
那信匣……南戚眸光微沉。他检查过,信匣并无被重新打开的痕迹。那么,忏臣愈竟是在赌!赌那信匣与他留下的信息,能让南戚自己将“巫咒秘卷源自商莫晗”的线索串联起来!
“忏家上下,竟无一人异议?”南戚的声音依旧平淡。
林毓摇了摇头,神色间已说明一切。
被摆了一道,南戚此刻却并没有多气愤,冷静下来,反而让他看清了更多:忏文山如此冲动行事,必将忏家推入风波,可忏家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这些老东西绝不可能置忏家的兴亡于不顾,看来他应该并没有猜错,大势还在忏臣愈手中。
只是……费尽心机见自己一面,除了抛出秘卷的消息,还要了他一滴血。明明掌控全局,却又甘心退居幕后。忏臣愈,你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南戚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讽意。这忏家人,倒是个个都爱闭关?千司玦与白韵尚可说是修为臻至顶峰,寻求突破。这忏臣愈,又是凑的哪门子热闹?
“还有一事,弟子不知是否该明确。” 林毓见南戚良久未语,算好时机插话。
得到了示意,林毓这才缓缓开口:“弟子在火狐山,发现了奕恒阁的踪迹。奕恒阁二长老桦伍日所掌管的势力,最是精通利用山河草木隐匿行踪,手段诡谲莫测。寻常的花鸟鱼虫,皆可能成为其耳目,向来神秘难测。”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
林毓顿时明了南戚的顾虑,微顿,“若非那日偶然撞见其下属以飘散的花瓣传递密信,属下也绝难觉察其行迹。”
南戚言语间自有一股从容,“也是,别说一个奕恒阁,忏家家乱这么大的一件事,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无动于衷。不过我本尊倒是好奇,他们可动作?”
林毓略作迟疑:“忏家失窃一物,乃是前家主忏文海的贴身法器,演玉镜。只是……属下未能探明其窃取动机,故此不敢断言此事必为奕恒阁所为。”
“行。这有一事,此次南阳仙考各个势力各占多少,让……”他话语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而道,“罢了,此事终究绕不开你。另一事,需你即刻去办。”
林毓立刻肃然,表明忠心:“尊上但凭吩咐,弟子万死不辞。”
“知晓,你先休整几日,之后,我要你秘密查清忏家所有与血相关的秘术记载,无论大小,无论正邪,皆需详录。”南戚的目光变得深邃。
林毓心中一动。方才尊上提及仙考,此刻又命查血术,显非一事。他虽有疑虑,却不敢多问,只躬身应道:“弟子领命。”
林毓悄然退下,殿内复归寂静。南戚独自陷入沉思,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微芒。看来,这奕恒阁,是不得不走一趟了。
好不容易在一片琐事中寻得半刻安宁,可一念之间,竟又想起凌谕昨晚一夜未归。
南戚平伸了手掌,手心微微收张,毫不留情地收回了压制凌谕禁制的灵力。 这看似单方的约定始终算个铁证,在他为她压制禁制的时间里,凌谕得待在他身边,算不得反水。
此刻的凌谕,正因林毓的到访被扰了清梦。就在南戚撤回灵力的一瞬,浑身的灵力立即被禁制所压,惊疑压过镇静,猛地一头栽下高枝。
南戚察觉动静,心底一激,瞬间破空出现在红枫之下,将正在高空跌落的凌谕稳稳接在怀中。
“你……”原来就在殊熙殿,竟是歇在树上了。他的话并没有说出口,惊慌之色瞬间被暖意所淹没。
凌谕惊魂未定,瞥一眼那人,手指不自觉攥紧。这是又招他惹他了?听刚刚林毓所言,分明是他心中烦躁,就这么清闲?尽拿她出气!
南戚心中已经为凌谕的发火做好了妥协的准备,可凌谕眉心微蹙,却不准备发火。
她想起了昨晚的话:
千司玦风趣潇洒,话语中不失轻佻,“你陪我去学堂,可有想好该如何向你家冷面仙君分说?”
凌谕不解,眉梢微挑:“我想去,还需向他报备不成?”
“不然呢?”千司玦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我,有资格?拿什么身份去?”
“那也不过是告知他一声。”凌谕说着一脸不屑的高傲起身子。
“错!蛮横无礼,这哪是求人的态度?我若是小戚,你敢这般说话,定将你绑了拎在身边。”他说得义正辞严,煞有介事。
“……”凌谕语塞,“你说怎么办?”
千司玦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拖长了调子:“你啊,该学着乖一点。似你这般纯净剔透的模样,天生便有让人卸下心防的优势,可惜啊……”他故意停顿,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息,“暴殄天物,不解风情。”
凌谕唇角一抽,果然不能对他抱有太大的期望:“说人话!”
“装个乖,撒个娇!”他眉眼一弯,抛来一个促狭的眼神。
装乖…撒娇?听起来……似乎并不太难?
“唉,”千司玦见她面露犹疑,状似无奈摊手,“见你如此笨拙,勉为其难,可作指点,怎样,要不要?”
倒是怪会哄人。凌谕将目光瞥向千司玦,一看就不怀好意。不过……就信你一次,心中所思,便顺势轻闭了眼眸。
凌谕似乎一秒入戏。再睁开眼时,清透双眸如月下星辰,饱含期待地的对上南戚深邃的眼,嘴角微扬,漾开一丝似水波的笑。“上仙,前几日偶然窥见装束有致的新弟子自墨辞轩而来,皆是精神焕发,内心不由生出羡慕之情,望上仙允我前往习课。”
南戚一时都要猜疑她是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遂下意识就要将人放下。“凌谕”若有察觉,顿时将双手紧紧固住他脖颈。
见人甩不掉,南戚再探,却是被她灵动的眼神牵绊住,一股无措涌上心头。他失神的眸子满是疑惑,不见半分沉沦,实在是难以相信她的热切。不对,肯定是被上身了。“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凌谕”一愣,随即婉转如流水,“我去散了心,然后就回来了!”末了附赠一笑,诚挚温暖。
南戚眼神微沉,试图用冷意掩盖心绪:“铃铛未响,你一夜未归。”
“凌谕”不容拒绝的迎上他的目光,“那又如何,这两件事,似乎并无关联。还是说,上仙在担心我?”
南戚一时错愕,他当然不会承认守了一夜铃铛,只得一步步将她轻轻抱上阁楼,借此掩饰心绪。
“凌谕”望着他笨拙模样,婉然轻笑:“上仙若是遇见白韵那般懂得撩拨人心之人,那场景该多有趣。”
南戚眼中闪过不可思议,“你!……怎么能这样想?”
凌谕还是死赖着在他身上不肯下来,“我为什么不能那样想啊?”凌谕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视线死死盯着,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南戚的面颊被羞愧烧得通红,他的眼目光立刻躲闪至一旁,结巴而语:“前辈……就别再拿我打趣了。”
“凌谕”清脆的笑声响起,“还算有几分眼力劲。不过,偷偷告诉你,她房间的铃铛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所以,以后光明正大的守着,堂堂天尊,还不至于落魄到偷听铃铛,多掉价。”
既然已经被他看穿,“凌谕”也不再赖在他身上,慵懒的走到桌边坐下,为自己倾注了一杯热茶,全然不顾愣在原地的人。“心念便心念,非要藏着掖着,没一个能让人省心,你们俩真的是够了。”她摇头轻啜,语气里是看透世情的玩味,还带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南戚用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情绪,平和的语气不减醋意,“前辈如此清闲,竟还不曾离去。”
“凌谕”轻抿一口茶,“不急,如今忙的是你,不是我了。话说,小戚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晚辈不敢。”南戚声音低沉,“只是,千前辈当真不关心忏家如今之势?那毕竟是前辈昔年心血所系。”
“一群小孩子过家家的玩闹罢了。”她放下茶盏,语气淡漠得如同谈论窗外飘落的一片枫叶,“心血?又不必真流我的血,与我何干呐?”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轻快,甚至带着点怂恿的意味,“小戚你该杀杀,该灭灭,别留情。”
南戚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
似是觉得无趣,未等他做反应,“凌谕”一脚踏上桌案,身体前倾,带着几分邪魅的慵懒,纤纤玉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抬起了南戚的下颌!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侵略性的挑逗。然后,在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赫然脱身。
凌谕拿回肉身,就是这样一副光景,关键是,南戚看上去竟比她还要局促几分,这副模样,活脱脱像是一个被登徒子调戏了、尚未出阁的绝色美人!
凌谕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漂亮的眼帘幕垂,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抽身,乘人还没来得及反应,提起裙摆一蹦,略过人而落荒而逃。
南戚僵在原地,直至一缕发尾掠过颈侧,跳动的心才骤然落回实处,一时,竟又恼自己的不争气。原来,她这样的人,也会害羞。
不过气场找回得很快,“凌谕,你还知道躲啊?”他的声音中带着一抹调侃,缓缓向她的房间逼近。
凌谕紧紧倚靠着房门而坐,周身的紧张总算得到一丝缓解。
南戚明明没有进来,可此刻门上的铃铛却雀跃振动,犹如魔音钻心。凌谕不禁抬眸看去,的确并无半点被触碰的痕迹,可为何这铃铛还在持续响个不停?莫不是坏了?
这时,南戚悠然的蹲在门外,意态闲适,声音里透着一丝真诚,“你出来,我不找你算账。”
不信!也不对,反正不想见人。凌谕回应的语气中充斥着一丝倔强,“作何?”
“你是真的想去学院?”
凌谕良久未语,南戚瞬间明了,“好,我会让林毓安排,既然你心有所向,那便好好待在南阳,一切皆可找林毓和叶儿。”
凌谕从南戚的言语当中察觉到了一交代之意,“你要去哪?”
“织阳界,奕恒阁。”最初,她是想陪他一起的,可听到奕恒阁,东挽那个傲纵无赖的身影瞬间浮现在她脑海,便就此打消了念头。
就这样彼此静默无言良久。沉寂中,终是南戚打破了寂静,“我这都要走了,你不给我看你一眼?”
见南戚又准备犯病,凌谕顿时变了脸色,低沉了语调,“别烦。”
“怎会烦呢?”南戚的声音带着点无辜的笑意,又似乎有些认真,“我又不做什么,只是……想看看你。”
……
沉默再次占据了他们的气氛。偏生铃铛未停,将凌谕的心绪绞得很混乱。
“哇!”千司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最终还是忍不住介入,施展法术稍稍助了一臂之力。
房门瞬间凭空消失,凌谕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意,被情势所逼,她不由的转过身,顿时与南戚四目相接。
她还是头一次看见南戚坐姿那么随意寂然,似乎是在享受这一刻的静谧。视线上移,便看到南戚脸上笑意浅浅,心里眼里满是她。
所隔之门消失了,但她挂上的铃铛仍挡在正中央。凌谕被南戚炽热的眼神照射,无处遁逃,干脆也迎了上去,破罐子破摔,“如你所愿了。”
南戚轻笑一声,很是认真的看着她说道,“七日之内,无论是否办成,我都会回来。”他的声音温润有如春风,温情脉脉,给人一种宁静如水的安抚之感。
谁要知道你何时回来。虽然这么反驳,可心底确有暖意。
紧随着,南戚对着空气谦卑,“多谢千前辈相助,这几日,还望前辈对凌谕多加关照。”
“喂!他走了。”千司玦从虚空现身,毫不客气在她身边席地而坐,好一副欠揍模样,还不知死活的调侃着:“啧啧,不错嘛。难得听到……”
他故意停顿,手中的折扇啪的合拢,带着点轻佻的花哨动作,扇尖精准的虚指向她的心口,“你的心跳。”
好生无礼!
凌谕将扇折一把打落,猛地剜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少废话!我的门呢?你打算怎么赔?”
千司玦抬手,状似无辜的摸了摸高挺的鼻梁:“这……说实话,有点难。”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真诚的无奈。
凌谕转过头,微微眯起眼,“你说什么?”没听清,有种再说一次!
“我方才情急之下,将那门板挪移到我的随身空间里了。”千司玦摊手,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可你也知道,我沉睡太久,这记性嘛……咳,实在有些模糊,一时半会儿,是真想不起如何把它召出来了。”
凌谕听完他的解释,瞬间转回头,好看的额眉紧紧拧成一团,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在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