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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欣赏 ...

  •   月色如银,温柔地洒满屋檐,铺开一片静谧。凌谕失神地望着这片银辉,眼底悄然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见凌谕不愿搭理人,千司玦目光落在她身上,温润的嗓音带着试探:“我知你心中伤感。”

      他的双眸灿若星辰,透着一丝神秘,如他整个人的迷人又危险,“你愁思满怀,因被所念之人抛下。满腔热忱化作愤懑,一时,仿若这世间万物皆与你无关,寻不到存在的意义。”

      凌谕微微一怔,抬眼看他,像是在等待下文。

      千司玦见目的达成,唇角闪过一抹微妙的弧度,“心思纯粹之人,一旦失去向往的目标,便不知该追求何物,陷入迷茫。你,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下去了。”

      好似确有道理,凌谕自省着。她离开瀛阳界,是为了寻找商泷的下落。

      知晓商泷并不在意她,那颗心便沉了下去。她也有不满,也曾想过追求一个明确的解释,可他分明在避她,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或许是时候该放下了,他对她来说,可以,没那么重要。

      捕捉到她眼底的动摇,千司玦轻笑揶揄:“心事,说出来方好。在心中盘桓,再在口中咀嚼一遍,郁结才不易生根。”

      凌谕唇角扬起一丝不屑,内心却隐隐松动:“想套我的话?休想。”她才没有那么笨呢!

      “何须套话?”千司玦笑意加深,眸光明亮,“某人的内心世界本就一视清明,藏不住任何心思。”

      片刻停歇,语气化了温柔,“倒是适合欣赏。”

      凌谕一愣,倒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有趣的词。沉思片刻,语气却蛮横而直接:“我警告你,别再试图窥测我的记忆,别以为占了一丁点便宜就能得意忘形。我既已觉察到你的存在,那么你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千司玦被她的锋芒所慑,难得露出一丝心虚:“咳,并非存心窥探。只是……你的内心无半分防备,一瞥即见罢了。”

      “你!”凌谕面有不甘,但他所言不虚,便只得暗自噤声。

      “其实破局不难,”他话锋一转,语气罕见的直接,“为自己寻个目标,或寻件事做即可。”

      他忽而展颜,笑容带着几分轻快与促狭:“我沉睡数百年,空寂得发慌,倒怀念起戊道学院钻研课业的日子。听闻南阳正值新设学堂之际,不如同去探探?”

      见人又不再搭理他,千司玦的视线从凌谕低垂的眼帘晃过,轻声吟道:“尘世琐碎,如石磷火棘,寻常而已。”

      “也不知为何,你给我的感觉,你的世界应当是淡泊随心,掬海之星,瞥眼的回眸间,便可感知那天幕之下的星斗轮回。”

      “闲听潮汐,静观山花。可惜,这些美好似流星掠过心尖,未能扎根深处。”他继续剖析,目光深邃,“所以你困惑,如坠迷途,心中有指引却触不到实体,甚至怀疑那是否只是幻梦一场。”

      听到这些,凌谕终是无法再继续无视。她抬眼,目光与他相接,不闪不避:“千司玦,你似乎……很懂我?”她挑眉,喜怒难辨。

      “不,”他笑得意味深长,看她的目色那样得意,“你分明不想搭理我,所以我用一种自我揣摩的方式瞎编乱造,以此来吸引你的注意力,仅此而已。”

      “嘁!”鬼才信你。凌谕心道。

      她终究有所动容。抬起头,望向深邃夜空,繁星在眸中闪烁。遂伸出手,掌心向上,纤纤玉指仿佛托住了那片星辰大海,搁浅在月光下。星光瑰丽而刻骨,美得惊心动魄。

      “好啊,那便一试。”

      与此同时,阿祥殿。

      一排宫娥准时点亮院内所有灯火,又井然有序的退下。

      窗边烛火摇曳。陆惜叶面色苍白如纸,却倔强地不肯放下手中笔墨。

      一阵清风穿窗而入,携来一片翠叶,悠悠落在她案前。那通透如玉的绿意,瞬间让她想起了那位温润神秘的面具主人。

      面具……她正是因那熟悉的面具才踏入暗城,分明将它带在身上,醒来后却杳无踪迹。所有线索都指向芜青莲救了自己。

      可当她决意求证时,却惊觉已彻底失去了与芜青莲的联系。藏于腕间的灵蝶不知所踪,没了引路的灵蝶,纵使到了塔蒂山,她也寻不到那座小屋。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师,又是怎么做到能穿过傀儡尸山,将她带出来的?重重疑云如乱麻,将她越缠越紧。

      叩门声轻响,打断了她的沉思。陆惜叶眸色骤然转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薄怒:“进。”

      辛木梓如春风拂柳,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羹进来,在烛光中恭敬站定,大气不敢出:“师父安好。弟子熬了药羹,您的伤未愈,还望早些歇息。”他姿态虔诚,保持着疏离,唯恐自己凡尘俗气玷污了师父的清冷高华。

      可这份卑微落在陆惜叶眼中,只觉是他怯懦无能、不思进取。烦闷与失望交织,一度没眼看他。

      正好,她正缺个出气的。“跪下!”声音冰冷刺骨,“看看你这副自轻自贱的模样!阴柔无力,心思尽耗在这些琐碎上!若你只甘心做个柔弱‘贤妻’,趁早滚出阿祥宫,更别叫我师父!”

      辛木梓心头剧震,慌忙辩解:“弟子不敢!每日功课不敢懈怠,潜心研习筋骨修复之法……只是见师父不顾惜身体,实在心疼才……”他重重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声音带着恳切,“弟子知错,今后定当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陆惜叶冷笑更甚,讥诮如刀,“你以为你是谁?住进阿祥宫,就真当自己是少主了?辛木梓,你给我听清楚!我陆惜叶,不收废物为徒!更不需要谁的怜悯!拿上你的东西,滚出去!”

      “是。弟子谨记。”辛木梓声音低哑,将药碗轻轻放在桌角,躬身退出。

      门合上的瞬间,陆惜叶疲惫的闭上眼,目光不经意扫过他衣袖下露出的纱布边缘。

      ……定是又被欺凌留下的伤痕!身为南阳少君首徒,竟任由宵小折辱!恨铁不成钢的怒火再次腾起,她猛地抓起那碗药羹,狠狠砸向紧闭的门扉!

      门外,辛木梓听着瓷碗碎裂的刺耳声响,身形微滞。他对着门扉的方向,深深一揖,庄重而沉默。隔绝了殿内的怒火,他独自立于廊下,仰望无垠黑夜,千疮百孔的心事,无人能懂。

      辛木梓并非没有仔细思索师父的训言,只是……

      他体内流淌着玄鸾一族的血脉,天生亲近灵火。然而鸾族一夜倾颓,与南阳结下深怨。辛周王为求仙缘,强求联姻。他的降生,曾承载万民期望,却因天生筋骨残缺,沦为弃子。

      七岁被送出辛周沦为质子,在广冕深宫,因这不惧火焰的异质,他成了权贵子弟的玩物。欺凌者将他绑缚高处,狞笑着用火焰灼烧他稚嫩的肌肤,从手臂到脸颊,欣赏他痛苦却无伤的模样。

      在他们发现他对黑暗的极致恐惧后,变本加厉的,只是撤走他宫中所有烛火,嘲弄道:“你不是亲火吗?求它给你光明和温暖啊!黑吓不死人,冷可是能冻死人的!”孩童之口吐出的恶毒,令人心寒。

      几年过去,辛周强盛了起来,却无人来接他。

      好再广冕王再愤恨,始终不敢伤他性命,再加上他早已习惯了卑微求生,仿若骨子里自带的卑贱,遂也勉强能活。

      这高贵的血脉,在蒲阳界本应光芒万丈,却因身体的缺陷和帝王的冷酷,碾碎了他所有反抗的念头。

      直到陆惜叶因密令途经广冕,目睹那些人带上家国仇恨的变本加厉,怒而出手。“多谢恩人!”年幼的他挤出笑容道谢,心中却明白,她与所有人都一样,护不了他多久。待她离去,等待他的只会是更残酷的报复。

      他那时当真以为,与这位漂亮姐姐只是萍水相逢。

      可当晚,月华高悬,渴望光明的他爬上屋顶,不慎失足。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

      “小孩,爬这么高多危险?”陆惜叶的声音带着责备。

      辛木梓一眼认出了救命恩人,她却已不记得他。“谢谢姐姐…屋里太黑,我害怕。”

      “为何不点灯?”

      “我的屋中没有烛火。”

      陆惜叶望向那漆黑的宫殿,沉默片刻,未再多问。她知人间深宫复杂,遂指尖轻点,一团柔和的光球凝聚而出,递给他:“拿着,暂解燃眉。但灵力终有尽时,还需靠自己,懂我的意思吗?”

      她骗了他。那光球灵力充沛,认他为主,落入他人手中便成顽石,碎不掉,被人扔掉,也会自行寻主回来。

      整整五年,伴他从孩童褪去青涩,那光带来的暖意,将感激悄然酿成执念,深埋心底。

      他想再见她。原以为仙路断绝,此生无望。可如今,他已身在阿祥宫!所以,为何不能有所期冀?

      虽然当初政议堂上她冰冷的眼神已说明一切——她根本不记得他。但那又如何?于她那样的人来说,自己这样的角色,恐怕连这院中的一棵花草都比不上,毕竟花草伴她的时间更多。

      辛木梓的目光被阿祥宫四周璀璨如星的灯火吸引,如飞蛾恋火。

      他的师父啊……明明同样恐惧着这无边的黑暗吧?为何偏要将所有关怀拒之门外,用拒人千里的孤傲包裹自己,不肯接受一丝暖意?

      辛木梓细细咀嚼着这份深沉的孤寂,低声自语道:“师父好意,我亦有我的生存之道。在没那个能力反抗一切之前,卑微才更能显得无害,才能活到足够反抗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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